她不甘心!
然而光電不及的瞬間,在劍氣即將兜頭劈來的一霎,有身影穿越光電,幽魅一閃,擋在了她身前。
緊接着一聲利器極快貫穿皮肉的悶響傳來,她的手臂感覺到一陣液體的溫熱,強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卻沒有任何的痛意,她愕然地睜開了眼。
她的面前,風清以一種庇佑的姿勢護住了她,鋒銳的炙羽劍整個從她的腹部貫穿,血像涌泉一般的瘋狂涌出。
巫殘歡捂着風清的傷口,嘶聲喊道:“風兒!風兒!”
風清倚着巫殘歡,慢慢的滑下去,鮮血將她的衣衫全部染紅,她握住插在腹中的劍柄,向雲過盡露出一絲倔強的恨意,“我說了,要傷她,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風兒,不要說了……”巫殘歡抱着風清,捂住她傷口的手顫抖不停。
風清吐出一大口血,忍着劇痛道:“義母,這條命本來就是你給的,如今還給你,也沒有什麼……”
三步之外的雲過盡只是冷冷瞅着她,道:“自作虐,不可活。”
巫殘歡再也忍耐不住,向着雲過盡吼道:“雲過盡,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她突然流下淚,歇斯底里的大哭起來:“她……她是你的親生兒女啊!”
在場人齊齊吃了一驚,雲過盡道:“你說什麼?”
風清傷口血肆意狂流,目光卻極震驚,彷彿身上的痛都忘了,定定瞧着巫殘歡,“我我……是他的……女兒?”
巫殘歡緊緊抱着風清,痛哭道:“好孩子,我苦命的女兒,是我不好,我一直在騙你,你是我親生的呀……娘對不起你……那一年我躲在外面偷偷生了你,不敢帶回宮中,只能對外宣稱你是我從雪地裡撿回來的徒弟……”
她哭的愈發厲害:“苦命的孩子,娘對不起你……你其實不是孤兒,你有父有母……”
“原來我不是孤兒……”風清目不轉睛地盯着巫殘歡,又吐出一大口血,喘着氣搖頭道:“可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她氣息漸漸微弱,後頭的話,逐漸斷斷續續的不成樣子。巫殘歡抱着她,一邊哭一邊給她止血治傷,卻見效甚微。雲過盡怔怔站在一旁,不發一語。
風清連着又吐出幾口血,轉了轉眼珠,緩緩將目光投到雲舒身上,似有話要講。雲舒見她如此,念起那幾年她待自己的恩情,不免悲慼,於是走上前去。
風清看着他,致命的痛楚讓此時的她出聲已經極爲艱難,饒是如此,她仍然費力地湊近雲舒,嘴脣艱難的一張一闔。雲舒將耳朵湊到她的脣邊,問:“你想說什麼?儘管說就是。”
風清低低的呢喃了幾句,周圍人皆聽不清楚,只得望向雲舒。雲舒聽她講完,頷首道:“你放心,我會送你去不歸海。”
他的表情褪去了以往的清冷,極其鄭重。風清得到他肯定的回覆,露出欣慰的神色。
密室中,巫殘歡的哭泣還在繼續。風清卻已漸漸聽不見,她的視覺愈發模糊,身上的痛亦隨之一點點麻木,她好像陷入了一個美好而柔軟的夢境。夢裡,海浪輕漾,潮聲彼此起伏,那靜秀羞澀的白衣少年站在一望無垠的沙灘上,第一次褪去了羞赧,微笑地向她伸出手:“師姐……”
“月隱,我終於尋到你了……”恍惚中,她伸出手,燦爛的大笑,感覺自己輕飄飄地飛起來,自由的像一陣輕快的風,義無反顧奔向心愛的男子,海浪在腳下溫柔歌唱,海風在耳畔輕拂……真好,真好,她終於得到了憧憬已久的愛,夢寐以求的自由……
真好……我是風,自由的風……自由地生活,自由地去尋找心愛的戀人……
呵,自由啊,真好……
幽深的密室裡,巫殘歡懷裡的風清,費力的擡起手,向看不見的虛空伸去,似用勁全力地想要抓住什麼,她身下的血越來越多,將密室的地面染成熾烈的紅。那樣劇烈的疼痛中,她的脣角卻一點點彎起,漸漸勾起一抹笑的弧度,手亦停在了半空。
“月隱,我來了……”她的微笑和姿勢定格在那一瞬,明明是蒼白的臉,卻於瀕死的光景裡,明媚如花。
須臾,風清的手重重垂了下去,再無氣息。愛恨終散,風過無蹤。這身不由已的一世,終於畫下了句點。
巫殘歡淒厲大喊:“風兒!!”她放下風清的遺體,不管不顧的衝向雲過盡:“你殺了我的女兒!我跟你拼了!”
密室出口的庭院,刀劍繚亂,血肉橫飛。
五大派對護送雲翎出來的雲霄閣隨從展開了慘無人道的屠殺,保護雲翎的隨從已經去了五分之四,只剩下不到十來個人在苦苦支撐。
一蓬蓬溫熱的鮮血爆出來,映襯着月半的夜色,血腥而絕望。夜空黑的像是一張沒有邊際的布,黑壓壓的兜頭籠下來,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除開沉沉的墨色,唯有一輪慘白的圓月掛在當空。隨着子時的到來,一點點升向蒼穹中央。
伴隨着義正言辭的“誅殺血妖”的呼喊,殘殺已經推入了極限。庭院裡屍橫遍野,血流成溪,雲翎退到牆角,身邊只剩下包括高遠在內的四個隨從。
又是一陣皮肉貫穿的悶響,護在雲翎最前頭的雲霄閣隨從被一柄紅纓長槍,筆挺沒入胸口,正中心臟,直挺挺的跪倒在雲翎面前。
雲翎道:“不要!”話還未落,左側的另一隨從又被崆峒派門人一刀砍下了整個右臂,斷臂飛到雲翎面前,雲翎焦急大喊“阿德!”卻見又是一刀,阿德的左臂也被斬下。
崆峒派的掌門一腳踢開斷臂,狠毒的笑:“就這麼點微末本事還妄想護住血妖!”瞬間又是一刀下去,阿德的左腿自膝蓋那裡被齊齊斬斷!阿德啊一聲叫,痛暈過去。
雲翎再也忍不住,掙脫高遠的阻攔,撲過去護在阿德身前,怒道:“有什麼衝着我來就是,何必爲難無辜的人!”她待繼續說,突然腦中嗡嗡作響,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她不由頭暈目眩。伴隨着疼痛,她的體內似乎有一股異樣的氣息在胡亂奔走,於經脈間流竄,像是一簇簇小火苗,帶着奇異的熱度灼燒她,她的氣息也有些紊亂了,小腹的丹田處似有幾道灼熱的暖流沿着筋脈往腦門裡衝。她覺得有些不對勁,拿手摸摸臉頰,是冷的,而吐出的氣息,卻滾燙得不自然。
這是……她心裡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卻不敢承認。
“怎麼不說話了?心虛了麼?”一人冷着臉走上前,卻是孟潭,他嘲笑道:“無辜?你們雲霄閣勾結三教九流,窩藏血妖,還算無辜?”他左手一揮,亮出了武器,“但凡跟血妖有半點關係的人,都該死!”他彎刀一揮,直取雲翎心窩,雲翎抵住頭痛,狼狽躲開,後側有幾把長劍遞出,朝雲翎背心刺去,那持劍之人中不乏幾個高手,此番襲來,饒是雲翎拼勁全力閃避得再快,仍是躲之不及,背後“嗤嗤”地連着被劃出兩道血口,鮮血染紅衣衫。
幾人愣了一愣,似是沒想傳說中窮兇極惡的血妖居然如此不濟,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疑惑道:“咦,怎麼這血妖看起來半點武功也沒有?”
另一個躊躇道:“莫不是我們搞錯了?”
幾個人正猶豫着要不要繼續下手的時候,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各位切莫被這妖女騙了!”
說話的人一身薔薇粉衣,身姿翩翩,嬌美的臉卻漾着陰狠的笑,正是錦若薇,她走上前來,義正辭嚴道:“各位有所不知,這血妖如今有傷在身,故而武功暫失。倘若各位眼下錯過大好時機,心慈手軟放過她,日後放虎歸山,便是鑄下滔天大錯,再想挽回可就難了!”
孟潭隨後走到錦若薇身旁,沉聲道:“各位前輩,我們幾大派破釜沉舟上雲霄閣,不就是爲了剿殺血妖麼?切莫爲了一時心軟,而功歸一簣啊!”
持劍幾人聞言,目光再往雲翎臉上掃了掃,其中一人顰眉道:“她似乎真的有些古怪。”
另一個人凝神細看了片刻,咦了一聲,道:“這女子跟剛出地道的時候,有些不同了!她的膚色開始變得蒼白,還有……”他霍地朝雲翎一指:“你們有沒有發現,她的瞳孔,在變紅!”
諸人一驚,隨即眼光齊齊一狠道:“果然是血妖!大家上!”
十幾人身影一晃,直撲雲翎,劍鋒凌烈如芒,唰唰破空而來,還未至人面前便覺得肌膚被呼嘯的烈風颳過一般,生疼得緊,劇烈的痛意即將浸入身體的時候,雲翎眼前霍地一花,一個溫熱的軀體擋在她身前,喊了一聲小姐,撲了過來。
雲翎捂住脣,失聲尖叫。那無數柄長劍,橫七豎八的從那人身上貫穿而過,他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肉靶!
就在這一瞬,雲翎看清了替自己擋住利刃的臉,那張年輕而熟悉的臉龐,他叫雲姜,她幾乎看了十幾年——他大不了她五六歲,卻自小便是她的貼身護衛,跟在她身後無數次保護她,她曾經煩他嚴密的“看管”,煩他不止一次對父親的“告密”,她一次次以捉弄的形式“報復”他……然而,十幾年後,他用如此絕然而然的姿勢護住她的時候,她驚呆了,他用鮮血,履行了自己的職責,而她,心如刀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