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叔叔!高叔叔!”她終於再忍耐不住,抱住那個全身上下沒有一處皮膚血肉模糊的人,淒厲大哭,“你不能死!不能死!”
她紅着眼,用力推開樹旁的劊子手,或許是她此刻的表情太過絕望猙獰,那劊子手居然退了一步,雲翎飛快撿起地上的斷劍,一劍斬斷綁在高遠身上的繩索。高遠軟綿綿撲到在地上,五官早已辨認不出來,渾身的血跟肉混在一起,似是一個畸形的大血塊,雲翎抱住他的手都在發抖。
“真沒意思,才剝了皮,還沒有拆骨呢,這就承受不住了。”錦若薇掩脣嗤笑,面對如此血腥的畫面,居然微笑如初。
“別再磨蹭了!你殺這些阿貓阿狗有什麼用,雲過盡不出來,難不成你就不殺這些血妖麼!”千絕門的掌門忍耐到了盡頭,只想快點殺了血妖報師叔師父的世仇。
不等其餘人回答,他目光一狠,喝到:“受死,血妖!”
下一刻,長刀若虹,於幽亮月色中掠出刺眼的光,攜卷着凜冽的風聲破空而出。
誅心斬——千絕門掌門於成弘的成名絕技,招式兇狠,勁道猛烈,去勢極快,專攻致命處,講究的就是一招斃命。
就在諸人以爲這武功全無的血妖即將嗚呼之時,血影一閃,誰也不曾想到,那個癱在地上已沒有知覺,奄奄一息的男子會暴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以一個極端的方式,中止了長刀凌烈的趨勢。
“啪”一聲怪異的聲響,鮮血霍地如焰火般炸開,伴隨着白花花的濃稠液體。
人羣中有人驚呼,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這一幕。
雲翎跪坐在那裡,呼吸都忘記。
她面前,血人高遠張開雙臂,偃月長刀朝着頭當中劈下,整個腦袋像被對半切開的西瓜,齊齊劈成兩半,鮮血瘋狂噴涌,紅紅白白的腦漿濺了雲翎一身。
雲翎怔怔半跪在那裡,依舊保持着方纔的姿勢,木偶般靜止。直到高遠的屍身“噗通”一聲倒下,她仍是呆呆的盯着方纔高遠護住她的方向,眸中看不出一絲焦點。
高遠的血噴了她一臉,她卻絲毫不覺,灰暗的世界,她只看到幾步之外,高遠的頭顱剖成兩半,西瓜瓢似的殘骸摔在地上,眼珠居然還定定盯着他,似乎在控訴着臨死一霎的絕望與痛楚,又似是叮囑她銘記今日之辱……
溫熱的液體從雲翎的額頭滑到下巴,滴滴答答濺到地上,在身下的血泊裡砸出細碎的猩紅水花,她一動不動,隻眼睜睜瞧着地上高遠的殘骸……
高叔叔……高叔叔……
豔麗而刺眼的血色液體流進眼裡,模糊了視線,記憶裡那個溫暖寬厚的男子,那個永遠對自己寬和而縱容的長輩……
幼時的她犯錯,雲過盡要罰她,他總會爲他求情……
幼時的雲過盡並不疼愛她,她難過地躲在角落哭,他看見了,將她抱起架在脖子上,玩騎馬馬的遊戲,她總是笑的格外燦爛……
幼時他偶爾出門採辦,總不忘給她和雲舒帶一點小玩藝,哄兩人開心……
雲霄閣大火時,父親沒有來,他卻來了,他努力想要救她們出去,雖然最後失敗,但也因爲這場火身受重傷,險些薰死在火海里……
三年前在鬼域宮受盡磨難,終於得到解救時,是他第一個出現在她的視線,伸出手跟她說:“小姐,莫害怕,高遠帶你回家……”
這血咒折磨的幾年,每月初一寒毒發作,是他在密室外忠心耿耿的徹夜護法,才能讓她心無旁騖地在室內療傷……
……
這些年,他爲她所做的一切,名爲下人,卻實爲親人。
然而,如今他卻死了!慘遭六大派扒皮酷刑,最後被一刀劈開腦袋,血肉橫飛!
還有阿德,雲姜,他們都死了。一個被斬斷四肢,一個被萬劍穿心。
還有阿玉,小隆,封明,離夜,段生……還有還有其他無數被殺的雲霄閣子弟,六大派冰冷的武器毫不留情地奪取了他們的性命。
還有,還有地道里的父親,他被六大派合夥圍攻,逼上梁山,竟用了逆輪心法,幾乎不要命了……
還有還有……
想到此處,她轉了轉眼球,目光所到之處,門房倒塌,庭院殘敗,狼藉的地面上,雲霄閣門人的屍體壘着屍體,橫屍處處,每張逝去的臉上都凝聚着不甘與痛苦,猩紅的血匯聚成了溪流,一彎彎流向水槽,映在慘白的月光下,猶如人間煉獄。
呵,毀了,整個雲霄閣裡的所有人,全遭毒手!雲霄閣裡的一切,毀之殆盡!全部被毀了!半點不留!
毀了,全毀了!這個世界殘忍到瘋癲!這個世間絕情到荒謬!這命運永無止境的黑暗到末路!
只因她這個血妖的身份!
只因爲她有“嗜血”的嫌疑!!
“呵……”她笑起來,那聲音起先極低沉,彷彿壓抑到極點,是來自咽喉深處的嗚咽,瘦弱的肩膀因爲笑聲而一聳一聳。那聲音聽起來像笑,卻又似孱弱的哭,像是夜半墳冢裡不甘心命運拋棄的孤魂野鬼,聽的久了,竟讓人有點毛骨悚然。
“她笑什麼?”幾步開外的孟潭突然覺得一陣忐忑。
錦若薇也有些沒由來的慌,但還是保持着鎮定,“約摸是瘋了。”
“應是被剛纔那個酷刑嚇瘋了!”一側崆峒派長老道,但聲音也有些慌亂。
“師父!師父!”崆峒派一名小弟子突然驚恐地尖叫道:“那血妖!血妖她……”
諸人循聲望去,不由倒吸一口氣。
陰暗夜色中,那渾身是血的少女抱着懷中屍體,一點點昂起頭來,方纔還遮掩在雲層裡的月輪此時逐漸現身,渾圓飽滿,卻呈現着蒼白的顏色,掛在墨藍的夜空,大得有點詭異,少女昂首看向天幕的臉龐,此刻已截然不同。
月光下,她臉色比那一輪月還要慘白,嘴脣卻矛盾的呈鮮紅色,像是蘸上了溫熱的血跡。讓人驚恐的是那雙眸子,跟方纔的紅眸相比,顏色深了許多,純正濃郁的血紅,紅到近乎妖孽。
她不言不語的跪坐在那,沒再發出任何聲音,只是呆呆瞅着沉沉的天,幾大派火把的光線投入她赤色的眸子裡,泛着詭異的光。她輕輕眨了眨眼睫,兩行血淚自瞳眸中落下,緩緩滑過蒼白的臉頰,拖下兩線細細的血紅,陰森的月光端端映在這張臉龐上,慘白的臉,殷紅的血混在一起,這一刻的她,絕望之下,渾身散發着極致的弒殺之氣,宛若來自地獄裡索命的嗜血修羅。
她昂着頭,突然縱聲笑起來,“哈哈哈……”黑夜的陰影與圓月的交織下,跟方纔壓抑低沉的笑聲截然不同,她笑的絕望而猖狂,像是被逼到走投無路,欲以死相拼的獸。
好半天后,她斂住笑,放下手中屍體,慢慢站立起身,看着衆人,輕輕勾了勾脣角,一字一頓道:“我曾經想做一個好人,我不想殺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她笑的愈發詭譎,似乎有些遺憾的意味:“但你們,沒有給過我機會。”
她一邊說,一邊走上前來。同最初的嬌弱無害不一樣,眼下的她像換了一個人,眼神暴戾,但脣角掛着一絲玩味的笑,看向幾大派的眼神像看着一羣低賤的螻蟻,周身散發着凜冽的殺氣,赤紅的眸子像是醞釀着一場風暴,道:“你們口口聲聲喊我血妖,既如此,今兒我就把這名聲坐定吧!”
話剛落地的霎那,諸人還沒來得及明白她的意思,眼前青鋒一閃,血霧噴灑,千絕掌門的頭顱脫離了脖子,直接被劈成兩半,如西瓜瓢一般遠遠摔出去,就如高遠的慘狀一模一樣。
這動作實在太快,衆人還沒來得及看清過程,那少女已經握着刀,踩在千絕掌門的屍身上,道:“高遠這一刀,還給你!”
諸人這纔回過神來,大駭,“血妖!血妖殺人啦!”
鎮靜一點的道:“別慌,我們人多勢衆,區區一個血妖,何足爲懼!”
然而還未等他們繼續叫嚷,那畔的女子已經轉過臉來,赤紅的眸子散發着妖異的光,圍着的人不由心下一慌,到嘴的話紛紛嚥了回去。
“你!”那女子伸指點點當中一人,面帶輕蔑。
那人愣了愣,明明有些懼意,卻還強自逞能道:“你什麼?你指着我做甚,方纔是我實施的剝皮執行,你能奈我如何?”
一側錦若薇上前,凜然道:“妖孽!這脫胎換骨之刑是本掌門下令的,有本事衝我來!今兒就算你再強悍,也不過獨身一人,難不成還能扳倒我們六大派不成?”
血紅眸子的女子淡漠的笑,卻並未理錦若薇。下一刻,她閃電轉身,手中長刀流星趕月地襲去,快到衆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她的身姿已經鬼魅般的貼近了那個實施酷刑的男子,刀光一掠,那男子啊的痛呼一聲,衆人大驚,便見那赤眸女子的手中,正拎着一塊血淋淋的人皮——整個後頸及背部的皮瞬間被齊齊剝下!
血眸女子用行動直接甩了錦若薇一個耳光。
“啊!救我!……師父……救我!”被剝了皮的男子痛的在地上打滾,號呼聲撕心裂肺,赤眸女子丟開了手中人皮,冷然道:“剝了那麼多的人皮,今兒自己嚐嚐吧。”
“血妖!”一白鬍子老道站出來,道:“休要放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