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
鬼域宮風使風清。
雲翎剛這麼想着,突然昏暗的窗外,一個淺色的身影快如陣風的從窗戶旁掠過。
雲顏兩人頓時眼中精芒一綻,對視一眼追了出去。
那淺色的身影似是察覺到後面有人追來,腳下步伐卻陡然加快,一縱一躍間身姿飄渺,風一樣的靈動不定。
那人奔了一陣子,終於停下腳步,在隔着雲翎十來丈遠的距離,背對着雲翎站住。
雲翎也停住腳,口氣極熟稔地衝那人喊道:“風清,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那人緩緩回頭,臉龐雪白,容色如花,着一身水清色衣衫。正是風清。
風清冷哼了一聲:“沒想到居然是你。”
雲翎聳聳肩:“是啊,真巧。”
顏惜刷的展開手中玉扇,臉上掛着從容的笑意:“不知這位風清姑娘是…”
風清傲然一笑,道:“你可以不知道風清,卻須得曉得大名鼎鼎的鬼域宮風月二使。”
“鬼域宮,哦,這麼說來……”顏惜的扇子微搖,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臉上的優雅笑意隨着扇子盪漾開來,哪裡像是對敵,反而更像是風花雪月的名段子裡面,某個佳公子正在打聽哪個窈窕淑女的閨名——敢問姑娘,家住何處,芳齡幾何,是否婚配啊——當然,這幾句話是雲翎臆想中的,實際上顏惜問的是:“哦,這麼說來,姑娘你便是那風使了?”
“叮咚,答對了!不過——”雲翎不等風清回答便拍拍手搶了話頭,又晃了晃手中的那塊絹紗:“她不僅是風使,更是今晚殺害何掌門,滅掉棲霞派的兇手之一。”
顏惜瞅了瞅風清,夜沉星暗,不過她水清色的裙子實在顏色太淺,襯着這幽幽夜色並不難辨認,那衣衫不言而喻地表明瞭這女子身上的布料確實同雲翎手中的同出一轍。
風清道:“是又怎樣,我既引你們到這裡來,便不怕你們知道。我這人向來利索,不喜歡廢話,你們留下冰火珠,我自會給你們活路。”
雲翎眨巴着眼睛故作無辜地問:“奇怪,你怎就知冰火珠在我們手上?”
“哼,那何虹玉寧死也不肯把那東西交出來,瀕死之時還發了一枚信號,我估摸着她肯定是讓人過來救援,順便把東西交給那人。於是我們就偏偏不走,殺個回馬槍!結果果然趕來了人,我原以爲是她的其它部下,可沒想到,居然是你們。”她咯咯的笑起來:“倘若你們不乖乖交出冰火珠的話,就別怪我這人不好說話。”
“可是怎麼辦?我向來對女人很好說話。”顏惜的扇子半遮住臉,露出的一雙星眸熠熠生輝,鼻子下面被扇子遮住,可還是能猜得到他的嘴角一如既往的彎起,正露出一貫的雍容笑意,但那笑容隨着下一句話陡然一冷:“但除了威脅我的女人。”
“那也得憑本事說話!”風清一聲暴喝,驀地發出一聲尖嘯,手中纖長匹練一揚,身影忽地便隱去不見。
幾乎是同時,四周忽地便有一陣強勁狂風肆虐而來,攜捲起山中樹木枝椏亂擺,飛沙走石。漆黑不辨中,十餘個人影嗖嗖地於夜色中涌了上來,見不到面目,唯見手中握着的一把把古怪的彎刀,刀刃細薄如柳葉,昏暗中刀刃雪亮,如鏡面清晰,潮水般向雲顏二人急迅襲來。
“柳葉刀?”雲翎略微一笑,隨即抽劍而上。
“喔。”顏惜聞言,從容地點頭。
刀光劍影中,雲翎扭頭,對顏惜道:“期待嗎?武林消逝已久的柳葉刀陣終於重現江湖。”
“當年在江湖殺戮陣排名,柳葉刀陣排名第九,而我越潮簫音陣排第三。也不知這第三與第九的差距,到底有多遠。”顏惜掏出扇子,氣定神閒地道:“所以今天定要試一試。”
雲翎於殺氣重重中,臉色鎮定如初,依舊向着顏惜笑道:“可你今天又沒帶簫。”
顏惜的臉色更是閒的不能再閒,彷彿眼前根本不是一羣埋伏已久有備而來的殺手,而是一羣弱小的螻蟻:“雖然今天沒帶簫,但玉扇也可以將就。”話還沒說完,便見顏惜玉扇霍地展開,水波盪漾的衣袍無風自擺,下一刻,碧色的身影一擺,顏惜人已經衝進了刀陣中心。
玉扇本是極風雅之物,卻沒想到落到他的手中,頓時變成了最銳利的殺人之器。顏惜身姿輾轉間,真氣洶涌澎湃,手中玉扇上下翻飛,刺,擊,挑,彈,敲,招招如行雲流水般連連綿綿不斷使去,沉沉夜色中,光影攢動,星芒處處爆開,帶來一簇簇飛灑的熱血。
玉扇所到,鮮血噴濺,人影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帶着恐懼的畏意。最後,十人盡數躺倒地上。
再也,無法起身。
須臾間,十個柳葉刀手,同時弒於一把小小玉扇下,不留任何活口。
而顏惜,此刻正若無其事的將扇子徐徐的合攏。他偏臉看着身側橫七豎八的屍身,微微笑了笑,那笑意似是不屑,似又是失望,漫不經心地道:“過去聞這柳葉刀,薄如葉,快如光,殺人不見血,斷氣不聞聲。故而武林排名第九,如今看來,委實大不如前了罷。”
不遠處的雲翎由衷讚了一聲:“你的功夫似乎比起前兩年又精進了許多。”
“哪裡。”顏惜笑的十分謙遜。
呼地風聲一停,山林中風清的影子重新回到了二人的視線內。
雲翎將目光投到那個窈窕而煞氣的身姿上,用略微歉意的口氣道:“不好意思啊,風清,你的柳葉刀陣被這位破了。”指了指地上歪歪扭扭的屍體:“你看,一個活口都沒留,看來你今晚的埋伏不夠啊。若你真的想取我們的性命,就快把你的勾魂鈴給召喚出來啊,就像之前殺院子裡的那一干弟子一樣,嗯?”
風清錯愕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死於勾魂鈴?不對,你怎麼知道勾魂鈴?難道是月隱告訴你的?”
“知道那玩意有什麼了不起?”雲翎道:“我想知道,便一定能知道!你管我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你……”風清目光一沉,道:“你休想打我教勾魂鈴的主意!”她惱怒的看了雲顏二人一眼,突然手一揮,衝着林子喝了一聲:“甲奴!”
幽森的樹林中登時一大排黑影齊刷刷竄出。
零零總總大概有幾十個人,爲首的那人身高近乎八尺,好生碩壯魁梧,虎背熊腰,着一身戰將裝束,一身厚厚的鎧甲武裝到頭部,尤爲引人注意的是那雙手,正孔武有力的握成拳頭,拳大如砵,襯着那身堅實的精鋼鎧甲,高調地昭示着擁有無堅不摧的力量。
雲翎眯起了眼,心想何虹玉八成就是被這人一拳致命。
那方風清面若寒霜的向那鎧甲人吩咐:“甲奴,冰火珠多半就在這男人身上,替我取來!”
甲奴頭戴頭盔,將面容遮擋的嚴嚴實實,只留一雙眼睛,機械茫然的看着風清,得了令之後,又機械的轉向顏惜,一步步身正步齊地朝顏惜邁去,像是一個被人操縱的巨大木偶。
他步伐僵硬,但卻力道可怖,一踩一踏下那地面都發出微微的顫抖。
頃刻間他已揮着鐵拳朝顏惜撲了過去,空中碧色的身影一晃,顏惜已經輕鬆閃開,那甲奴撲了個空,一拳砸在顏惜身後的樹上,那比海碗口還粗的大樹霎時咯啦啦一聲響,攔腰折斷。樹身晃了幾晃後,重重砸了下來,揚起重重的塵土,順便驚起山中一羣惶恐的飛鳥。
無需任何武器,只需一拳便可擊斷粗木。這力量,當真有點駭人。
雲翎瞅着那倒黴的樹,而風清臉色略帶得意之色。
顏惜立在斷木的那頭,似乎對這一幕不爲所動,面不改色的向頷首道:“甲奴兄,你的手疼不疼?”
甲奴彷彿沒聽見,臉上仍是是那副迷茫空洞的表情,揮着拳頭又朝顏惜發起了進攻。
甲奴力量驚人,但身形笨拙,而顏惜雖然力量稍遜一籌,卻勝在身姿輕巧。故顏惜也不跟他正面對抗,而是悠悠的掏出扇子,運用避其鋒芒,攻其不備的戰術。利用身姿的優勢靈活與其應戰。
所以諸人便看到這樣一幕,鳥羣驚飛走獸狂奔碎石飛濺殘木斷斷下,那碧衣公子的身形便如青色的煙雲一般極速掠動,而那盔甲武士節節撲空。與其說是打鬥,不如說那公子逗那武士玩耍來得貼切。
不多時,甲奴已七七八八擊壞了二十來株大樹,不禁微微有些疲意,動作也不如以前順暢,可是左撲右撲,卻連顏惜的衣角都沒摸到,一番力氣盡破壞生態綠色去了。
而那顏惜,換了常人,逢敵迎戰中必然是一副緊張的模樣,可那他此時,正閒閒的展開了扇子,臉上還掛着春風般迷人微笑,哪裡有半分激烈對敵的樣子?
十丈開外的風清目不轉睛的朝那個碧色的身影看了良久,目光犀利的落在那人手中的扇子上,緩緩開口:“玉扇碧衣……你是越潮顏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