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翎道:“之前聽說過一個叫曹植的傢伙能七步成詩,我今日便也來學學他。”
顏葵一聽七步成詩,立馬激動道:“洗耳恭聽。”
雲翎肅容道:“作詩這個藝術,也總得有點意境才能做出好詩,前日裡我路過山下的一塊池塘,觸景思情。如今便以那日的感觸作詩吧。哦,對了,我這首詩,是前人的,可我覺得他寫的不夠好,便自創的改編了一下,如此,覺得順耳多了。”
下一刻,雲翎蓮步輕移,一步步不急不緩的邁出,待到第七步時,壓壓嗓子,廣袖一揮,朗聲念道:
“鵝鵝鵝,鴨鴨鴨,雞雞雞,紅掌撥清波。”
“啪”顏惜手中詩卷登時掉到地上。
顏致遠吶吶的呆了片刻,終於捂住臉,喃喃道:“代溝麼代溝麼是真的有代溝麼?這次我不想丟到廚房,我想丟進茅坑......”
雲翎毫不留心旁人的反應,作完詩,頗爲自得的仰天大笑幾聲,然後撇下目瞪口呆的顏家三人,滿意離去。
......
雲翎走後,顏家兩父子對視了良久才慢慢緩和下來。
顏惜輕袍緩帶,施施然起身,道:“乏了,回房去。”
顏致遠卻喊住了準備邁步離開的兒子:“喂,小子,你真的沒把那人帶過來?都回雲霄閣這麼些天了,我怎麼還不見她?”
顏惜挑挑眉,道:“老爹,你的話我聽不懂。”
顏致遠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兒子:“裝什麼糊塗哪,前些日子各大門派還傳的沸沸揚揚,說你跟某個曲姓姑娘.....”
顏惜打斷了自家父親的話:“爹你太多心了。”
顏致遠一副瞭然在胸的模樣:“得了吧,你就老實招了唄,你爹又不是什麼食古不化的老古董,你若是真對那姑娘有意,便娶了進來唄。”
顏惜無奈的甩甩衣袖,道:“我真沒有。”話畢便要走。
“真的沒有?”顏致遠唉了一聲,鬱悶道:“我還以爲你喜歡那姑娘,想要娶過門呢!早知道我就不自作主張的幫你退了這門婚事。”
顏惜的腳步放慢,復又雍容優雅地坐了回來:“你幫我退了什麼婚?”
顏致遠道:“還不是你跟翎兒的婚事。先前你們不是一直吵吵鬧鬧的要取消麼,眼下我見你心裡又有了其她人,思量着這對翎丫頭也不公平。於是就跟你雲世伯一合計,兩人便將婚事取消了。你雲世伯不僅通情達理的很,還將之前我們家作爲聘禮的白鳳玉璧還了回來,喏,你看.....”
顏致遠一邊說一邊伸手從腰間掏出一樣物品。
顏惜表情罕見的僵了一僵。他緩和下來凝神一看,便見一個溫潤瑩澤的玉璧正臥在顏致遠手掌之中。陽光照映下,玉璧瑩透純淨,潔白無瑕,宛如凝脂,羊脂玉的璧身正面清晰刻着“顏”字,反面則是“越潮”,便是那當做聘禮又被退回的白玉鳳璧了。雲翎曾經說要把它當了換酒喝,想來並沒有實施,而是給了雲過盡,而這回雲過盡又物歸原主完璧歸趙。
雖然這塊玉明顯的不能再明顯,顏惜仍是問了一句:“你真的把我們倆的婚事退啦?”
“是啊是啊,這下你滿意了吧!以後你再也不用嫌我用娃娃親將你的婚姻捆綁了,也不用嫌我安排了一個不對你胃口的人!從此你自由啦!”顏致遠一邊說一邊看着玉璧,惋惜地道:“多好的一塊玉,本來想給翎丫頭的,如今,心願不成啦!也不知道最後這玉能落誰家!唉,一想起來不是給那翎丫頭,我這心裡總是有點不舒服.....”言至此處,忍不住對着顏惜叨唸起來:“唉,我說你這小子,翎丫頭模樣性子是哪點不好了,你怎麼就對她半點心思都沒有呢?那些年還針鋒相對的,唉.....”
“老爺老爺,您先別急,”一旁書童瞧着主子的憂傷,眼珠一轉,頓生一計,道:“少主眼下雖與雲小姐的婚事作罷,但老爺也不必過多憂心,小的有個主意,老爺既然這般厚愛雲小姐,不如認雲小姐做女兒,也算了了此生無女的遺憾。”
“認翎丫頭做女兒?”
小書童的頭點的像雞啄米:“是啊老爺,您不總想要個貼心的小女兒麼?如今認了雲小姐,日後承歡膝下,也算是美事一樁。”
越潮島主一拍大腿:“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頓了頓,讚道:“此計甚妙!甚妙!等翎丫頭成了我的女兒,我便.....”他興致勃勃地勾勒着“認女大計”,未曾想一個清冷的聲音陡然斬鐵截釘的響起。
“——我不允!”
“嗯?”顏致遠同顏家書童循聲望去,目光聚集在碧衣公子身上:“你爲何不允?”
“我.....”顏惜似是被自己先前的那句話怔了一怔,他談吐一向沉穩而有分寸,鮮少這般冒昧而直接的表態。然而這次卻不知爲何,在聽到那個提議後,幾乎想都沒想便條件反射般的拒絕,快的壓根沒經過大腦,快的便連他自己也不曉得爲何如此強烈的牴觸那個提議。緩了緩了神,他恢復到一貫的平靜,展開了玉扇,扇面貼着下巴,徐徐笑起來:“本少可不想無緣無故多出一個姊妹,來分我的家產。”
“你!”老爺子萬沒想到是這個緣由,立刻吹鬍子瞪眼,將手中玉璧往顏惜那一砸:“你這混小子,我竟看錯你了,這麼點肚量都沒有!好!好!我不認翎丫頭做女兒便是,以後你的事我也不再管了!這玉璧給你,你愛送哪個就送哪個!從此不再與我相關!”
“如此最好。”顏惜瞅着顏老爺子離去的背影,笑意愈發優容,他心平氣和的將玉璧接了過來,握在了手心。
玉質冰涼,碧衣的貴公子靜靜坐在那裡,掌心摩挲着那細膩微涼的質感,然後,緩緩收攏掌心,用力握住,那玉便緊緊地硌在掌心裡,直硌得人微微有些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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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今夜的天空無月也無星。
寂靜的雲霄閣內只聽得見樹叢裡窸窣蟲鳴,低低的嘈雜着。偶爾可見幾列巡衛隊在各院之間穿過,保衛着這武林第一閣的晝夜安全。
朝陽閣的燈像往日一樣,灼灼耀目,明亮到很晚。
“坤嶺派錦如海死了”雲過盡靜靜坐在靠椅上,詢問跪倒在地的屬下高遠,眼裡帶着一如既往的倦意。
“是,今日辰時的事,新繼任的掌門是錦如海的幺女錦若薇。”高遠點頭。
雲過盡微微頷首:“那錦如海一貫強硬,想不到也有支撐不住的一天啊。”話落,又稍稍彎下腰,虛虛的扶了一把得力助手:“跪着做什麼,起來說話。”
高遠起身,謝過了掌門恭敬地答:“意料之中,此次崆峒、雨霧、淼山三大派聯手,打着剿滅鬼域宮餘孽的名聲,到處傳揚坤嶺與邪教鬼域宮有勾結,引得武林對坤嶺紛紛指責之時,又以武林正道的名義正義昭昭的對坤嶺痛下殺手,坤嶺往日再怎樣威風,如今也不可能與三派抗衡的過。”
雲過盡的眉毛在聽到“鬼域宮”這三個字時,忽地挑了挑,一絲涼涼的森意瞬間涌上深沉的黑眸,但只是眨眼間,他的神色恢復如初。下一刻,他輕輕一哼,道:“什麼武林正義,還不是爲了那一日草。”
“閣主英明。”高遠點頭,又道:“新立掌門之事,好生蹊蹺,錦如海明明有三個成年的兒子,雖然被三派擊殺了兩個,但第二個兒子卻憑自己的能耐僥倖活了下來,可是他卻沒有立這活下來的兒子爲掌門,而是出人意料的立了自己嬌嬌滴滴的幺女。”
“他這麼做,必有他的算計。”雲過盡默了默,又問:“一日草還沒有消息?”
“一日草?”高遠的心一下忐忑起來。“屬下辦事不力,帶着人悄悄翻遍了整個坤山,可那寶貝還是未能找出,請閣主降罪!”
“哦……”雲過勁面色略有失望:“算了,這也不怪你,那老狐狸向來心思難猜的很,一時半刻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高遠瞅了瞅主子神色,壓低了聲音道:“如今錦如海已死,新任的掌門不足爲慮,不如我們乾脆也派些好手,想些法子,威逼利誘,那新掌門便是將那一日草吃進嘴裡,我們也定要她吐出來。”
“糊塗!”雲過盡瞥了下屬一眼:“你忘了我們雲霄的祖訓了,以武防身,修身養性,世代不得介入武林紛爭!”
高遠道:“那難不成這一日草我們就眼睜睜瞧着別人拿去?”
雲過盡眯起眼,道:“話不是那麼說,祖訓雖然重要,可事到如今我也不顧不得那些了。況且此事我們籌謀了這麼久,我絕不可能半途而廢。我只是在想你這麼明目張膽也跑去參合一腳,如此大張旗鼓的跟三派對峙,總是有些不好。”
高遠爲難道:“那....那接下來該如何?”
雲過盡深邃的眼睛猶如無邊無際的海,深沉的令人看不穿透:“明着不行,那我們就暗着來。”
高遠問:“屬下愚鈍,不知閣主這暗着是如何來?”
雲過盡道:“這事你便不用多心了,我自有安排。你只需繼續盯着坤嶺,有消息及時來報就可。”
高遠點點頭,領命退下。
高遠退下後,雲過盡站在窗前,窗外夜幕沉沉,房內卻是一派燈火通明,搖曳的燭火將他兩鬢如霜的灰白頭髮映得愈加明顯刺眼,他的背影明明是習武之人筆直的挺立,卻忽地讓人生出一種疲倦感,四十有五的年紀本應該正值精壯,而他卻滿面滄桑疲憊不堪,彷彿經歷了太多的人生坎坷歲月挫折,讓人不由心生疑惑,是怎樣刀鋒一般的往昔,才能將本該俾睨天下霸氣十足的武林劍聖摧成了這般模樣?
武林中總有太多隱秘,而太多的隱秘則是往事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