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我目瞪口呆,好一會兒纔想起,這個聲音,這句話,這個拈東西的動作,我真的很熟悉哦。難道……剛剛那是我?
我記起來了,當年我瞪了許久,始終沒有等到盤古大神口中那個守護我的人出現。後來,啓新仙將,也就是啓子慕的父親,他要去破了五色火獄。我擔心啓新仙將會被五色火燒傷,就將千目青蓮的一顆蓮子給了啓新仙將。當時我並未留意,但是現在想來,當時蓮蓬中一共有九顆蓮子,八顆是淡青色,以正八方的位置圍繞着中間的……我努力地想了想,登時窘了。
中間那顆跟其他的不一樣,是白色的。難道說,那白色的就是千目青蓮孕化的主體,就是那個要守護我的人?他不是不存在,只是真的沒有孕化,在還是一顆蓮子的時候,就被我送人了?
這麼一想,後來的許多事都清楚了。
那顆白色的蓮子明明被赤水聖女吃下,千目青蓮就算對其他人沒有像對我一樣重生的效果,也該是療傷聖品,爲什麼赤水聖女吃下之後一點效果也沒有,全身的經脈還是碎裂了,最終慘死。我當時還以爲是因爲體質問題,赤水族是地火屬性的神族,千目青蓮卻是清冷屬性,兩者相沖才導致赤水聖女無藥可醫地死去。
知道現在我才明白,不是屬性的問題,而是因爲,那顆白色蓮子本身就不是療傷用的,是孕化用的,裡邊住着原本要守護我的那個魂魄。他遲遲不能孕化,落入赤水聖女腹中,得到母體的滋養,終於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嬰兒產下。
原來啓子慕,真的就是那個要守護我的人。難怪麼,我就說,就算我當年確實是個只知道打仗的神女,也不該那麼容易就對一個小我那麼多的孩子動心。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他打動的,好像是最初他送我那些簪子鐲子開始的時候,又好像是更早。我莫名其妙就愛上了,就像是一切都是命中註定一樣。
當時我沒有想那麼多,現在才明白,果然是命中註定。
守護者以超乎註定的方式孕化,來到我身邊,跟我相戀,與我一起經歷了種種劫難,直到我魂魄散去。但是我魂魄散去的時候,又發生了什麼?
我心中疑惑的時候,眼前卻不再是一片黑暗。白色的光漸漸出現,我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一個熟悉的地方,崑崙山瑤池。
怎麼會出現在瑤池呢?
我轉頭到處看,卻見一個幾分熟悉的身影站在瑤池的結界前。那是啓子慕,卻是十萬年前的啓子慕,因爲他臉上還帶着幾分溫和之氣,不像後來臉上滿是冷漠,而他當年還不喜歡穿白衣,偏要跟我一樣穿青袍。啓子慕在瑤池的結界前撩起衣襬跪下,恭敬地說:“千目宮啓子慕求見西王母。”
“是瑤兒的徒弟呢。”嬌軟的聲音說道,隨即結界就打開了,還是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形狀的青鳥走出來行禮道:“公子請起,神女之徒,不需行禮,娘娘請您進去說話。”
“多謝。”啓子慕隨着青鳥進入玉宇瓊樓。西王母在堂上坐着,見了啓子慕便說:“這種時候,就不必講究什麼禮節了。你是瑤兒的弟子與戀人,我是瑤兒的長輩,稱你一聲慕兒,不爲過吧?”
啓子慕搖頭道:“隨娘娘您的高興,我來是想問娘娘一件事。”
“是瑤兒出事了?”西王母嘆了口氣,“當年的三劫,果真應驗了。”
啓子慕神色一震:“三劫?”
西王母點頭道:“瑤兒是以殺氣化生的,若要真的成爲神族,成爲有血有肉的人,就必須經歷天地人三劫。”
“天地人三劫?”
西王母嘆息一聲:“瑤兒現在面對的,就是三個死劫中的天劫。”
天劫?我在旁邊聽着很是不明白,啓子慕卻沉思了一下,說道:“殺氣不容於天,殺戮不容於天,所以離光瑤的出生也不容於天嗎?”
“非是不容於天。”西王母搖頭說,“而是上天要考驗她。”
我明白了,啓子慕也明白了:“因爲她是帶着殺氣降生的,因爲她生而爲戰神,所以上天要考驗她。讓她的性命受到了威脅,讓她的幸福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卻讓她在這個時候入魔,讓她選擇是執着與自己的生存,謀求自己的幸福,用上天賜予她的力量殺戮她要保護的衆生。還是捨棄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捨棄自己的生命,保護天地的安寧嗎?”
“不錯。”西王母點頭,“選擇殺戮衆生,得到的懲罰就是變成殺戮的怪物,即便是幸福也會變成不幸。”
“所以,娘娘您的意思,也是要瑤瑤自散魂魄嗎?”啓子慕握緊了拳頭,“她又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她願意自己是殺氣化生嗎?那是盤古大神的選擇!她願意自己帶着殺氣甦醒嗎?那是燁權的魔氣影響的!她願意被魔氣感染嗎?一切都不是她願意的,爲什麼她還要被迫接受這個考驗?這對她何其
不公平!”
西王母說道:“不能選擇出生,不能選擇是否應對考驗,但她能選擇應對考驗時的選擇。”
啓子慕冷笑一聲:“所謂的選擇,不過就是死而已!爲了考驗她是不是有資格成爲神族,就讓她去死?人都已經死了,空有一個神族的資格又有什麼用?將她犧牲的時候,上天是否想過,她身邊的人,又是什麼感覺?”
“這正是你要做的事啊。”西王母慈愛地說,“慕兒,現在唯有你能救她。”
啓子慕身軀一震:“怎麼救?”
西王母猶豫了一下:“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啓子慕立刻說:“我不怕任何代價!”
西王母問道:“哪怕這代價是你的生命?”
“生命……”啓子慕震驚,他閉了一下眼睛,雙拳握得緊緊的。我站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痛楚無比。我知道,他的猶豫並不是捨不得自己的性命,他只是覺得蒼天不仁。我們明明是相愛的,但卻要面臨一個選擇,兩個人中只有一個人能活。如果我死了,他也能活,如果要救我,他就必須死。當時的啓子慕正在經歷失去摯愛的痛,到底有多難過,沒有經歷過的人,真的無法想象那種彷彿心都被剜出的痛。
他的猶豫,是怕我受不了自己的性命是用他的性命換的,是怕我失去他之後無法一個人存活。
“唉……”西王母也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擔心瑤兒。如何取捨,你……”
“我自有打算。”啓子慕睜開眼睛,堅定地說:“娘娘,要怎麼做,你說吧。”
西王母認真而鄭重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點頭讚許說:“果然不愧是盤古大神選中的人。”
什麼?娘娘她一早就知道子慕他是千目青蓮的化身?
啓子慕也驚訝得很:“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西王母隨手拿起旁邊的一塊瓊玉,手中也出現了一把小刀,她一邊雕刻着什麼,一邊說:“當年盤古大神發現瑤兒生命裡將要經歷三道死劫,就跟千目青蓮商量了一下。千目青蓮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便同意將她的兒子派出,保護離光瑤。當時盤古大神與千目青蓮的約定是,等蓮子化生之後離光瑤再化生,沒想到後來事情出了差錯,離光瑤先化生,而那顆蓮子卻落入赤水聖女的腹中,以赤水神女之子的身份化生。”
“你是說……”啓子慕差異,“那個要守護她的人,是……是我?”
西王母微笑着點了點頭。
“怪不得……”啓子慕說,“我第一眼見到她,就像學好本事好好保護她。當時我纔多大,她卻已經是仙界的戰神了,我連五色火獄裡的獄卒都打不過,還想保護戰神,原來……我就是爲了保護她才降生的。但是……”他不解地說:“娘娘,這跟救她有什麼關係?”
西王母道:“瑤兒是在千目青蓮裡淨化了殺氣而孕化的,所以,只要有千目青蓮在,她就算是魂飛魄散了,魂魄也會自動進入千目青蓮,過了千萬年後仍然要會孕化。而根據這些年的觀察,我發現千目青蓮已經在逐漸枯萎了,千萬年之後,雖然能將瑤兒重新化生,卻沒有能力淨化瑤兒的殺氣,到時候,重生的瑤兒就是真的殺神了。瑤兒心中一定也清楚這點,所以一定會在自散魂魄之前將千目神宮與千目青蓮徹底封印。若是我猜得不錯,她會用自己的鮮血作爲封印的媒介。到時候她已經是魂魄,魂魄沒有鮮血,無法開啓神宮的封印,要獲得鮮血,魂魄就必須進入千目青蓮孕化身體。這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完全相反的條件。”
啓子慕笑了一下:“這麼決絕的方法,還真是她能想出來的。”
西王母道:“所以,一旦瑤兒將千目神宮封印起來,只有你能感知千目青蓮的氣息,找到千目神宮的所在。屆時,我親自出手將神宮隱藏法術破去,將神宮重新搬回污濁之池。你是千目青蓮的蓮子化生,不需要任何法術就能進入千目青蓮內部,也就能進入千目神宮。一旦你進入神宮之中,第一件事便要將千目青蓮的根系埋入地下,讓千目青蓮重新長出蓮藕,吸取污濁之池的濁氣爲養分,以免千目青蓮枯萎。在那之後,你要想辦法將瑤兒四散的魂魄蒐集起來。魂魄之事,你需往黃泉幽冥詢問三生石母。”
黃泉幽冥……終於說到這點了。我心中緊張,不知道那位三生石母又是什麼人,爲何我去了黃泉幽冥卻沒有見到?
啓子慕點頭:“好,我記下了。對了,娘娘,那所謂的三道死劫中,若天劫是爲了印證她是否能勝任蒼天所賦予的能力,那剩下的兩個死劫又是什麼?”
西王母搖頭道:“關於這點,時至今日我也只能猜出一點。天劫印證的乃是瑤兒是否天命所歸,地劫印證的,或許與厚德載物有關,也可能是償還。而人劫,印證的應當是七情六慾。”
這說法太含糊了,
對於當時的啓子慕而言,根本就不算什麼提示。他閉了一下眼睛,對西王母行了一禮,說道:“娘娘,多謝您的指點,過些日子我再來。”
所謂的過些日子,就是我自散魂魄的時候。
記憶的畫面跳動,眼前的依舊是玉宇瓊樓,依舊是西王母與啓子慕,只是啓子慕的樣子,實在是……太憔悴了。他臉色蒼白,眼神幾乎是絕望的。
“娘娘。”他低聲說,“我已經感覺到了千目青蓮的所在,請娘娘爲我毀去神宮的隱藏法術,將神宮移到污濁之池,讓千目青蓮重得養分。”
“好。”西王母痛快地答應了,隨後便是一連串跳脫的記憶。西王母不愧是太古時候留下的神族,我留下的隱藏法術也算是高深法術了,她竟然不費一絲吹灰之力並且在不驚動仙界的情況下將法術破解,而且將千目神宮移到污濁之池,也就是當初我挾持啓子慕時掉落的那片樹林裡。
我看到這裡恨得牙癢癢的。我還以爲那時候真的能逃脫呢,原來是啓子慕有意將我拖到那裡去的。
安頓好千目神宮與千目青蓮之後,西王母將一件東西交給了啓子慕,是一個瓊玉做成的玉佩。西王母說:“黃泉幽冥不是什麼好地方,恐怕你還要進入黃泉之中,黃泉水能洗去神魔的記憶,你將此物帶着。瓊玉能爲你抵擋一段時間的黃泉水,你需在瓊玉的光芒黯淡之前離開黃泉,否則的話,你會忘記所有的事。”
“多謝娘娘。”啓子慕緊緊握着玉佩,保證道:“我一定會將她救回來的,我一定不會讓她有事的,只是那之後……娘娘,你要替我好好照顧她。”
西王母微笑道:“自己的妻子,應當自己照顧啊。”
啓子慕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眉心的印記,那裡,是跟我一模一樣的青色三瓣蓮印記,那是我們結爲夫妻的證明。
他毫不猶豫地深入了黃泉幽冥,我緊緊地跟在他身後,踏入黃泉幽冥,我卻不禁一怔:這十萬年前的黃泉幽冥,跟我見過的不一樣。十萬年後的黃泉幽冥滿是凶煞的黑氣瀰漫,什麼都看不見,黑霧裡滿是嗜血的兇物。十萬年前,黃泉幽冥卻是一切都是平常的,黃沙之上,一汪幽幽的泉水廣闊無邊也深不見底,泉水旁邊,一塊巨大的石頭靜靜地立着,正是我見過的三生石。
“這裡就是黃泉幽冥。”啓子慕轉頭四望,抱拳道:“在下啓子慕,求見三生石母。”
“哦?神族?”一個人影從三生石裡走了出來,瘦小佝僂的身影,披散的白髮,滿是皺紋的臉,一雙眼睛裡全是陰沉的光。“神族爲何會來到黃泉幽冥?”
“石母,啓子慕有禮了。”啓子慕抱拳道:“在下前來,乃是有一事相詢。”
“哦?什麼事?”
啓子慕說:“在下想請問,若是有一人已自散魂魄,如何將她碎裂的魂魄蒐集起來?”
“自散魂魄……呵呵……”三生石母笑了起來,“原來世間真的有如此癡情的男子啊!”
啓子慕神色略微吃驚:“石母何出此言?”
三生石母的神色變得溫和了許多:“啓子慕,你師尊離光瑤之事,六界都知道了。當年她爲了仙族與魔界一戰,殺了魔尊,使魔界臣服,卻因此沾染了殺氣與魔氣,墜入魔道。爲了不讓自己成爲嗜殺的魔物,離光瑤甘願自散魂魄。真是可惜啊,堂堂的神女,有盤古斧的一絲殺氣,這年頭有一絲太古神器的殺氣,那便是幾乎能與六界之主並立的力量。離光瑤爲了所謂的天地安寧,說捨棄便捨棄,老婆子都不知道該說她大仁大義,還是該說她蠢得不可救藥?不過……”
三生石母上下打量着啓子慕,露出一絲微笑:“初聽這個消息,我還當你是個無能的廢人,竟然任由自己的戀人去死。看來你所謂的深情,也不過如此。但你現在來到黃泉幽冥,老婆子卻有些相信你對她的真情了。”
“他人的相信與否,並不能影響我對她的感情。”啓子慕依舊不卑不亢,不悲不喜。“請石母告知方法。”
三生石母也不生氣,說道:“離光瑤自散魂魄之時已是入魔之身,所以魂魄裡自帶了魔氣與殺氣。黃泉之中,有一條沉睡已久的血龍,血龍早年以凶煞魂魄爲食,最喜歡有殺氣的魂魄,後來不知爲何就沉睡了。你去將這血龍馴服了,它對離光瑤的魂魄自然敏感,每一絲都能爲你找到。”
“黃泉之中麼?”啓子慕看了一下那幽深不見底的泉水,轉身便毫不猶豫地跳進了黃泉之中。
喂!我在旁邊氣得跳腳,怎麼搞的,這麼輕易就跳了進去,這是黃泉水!會洗去記憶的!你不怕自己忘了我嗎?我在旁邊跺跺腳,趕緊追了上去。接近啓子慕,我纔看見他身上帶有淡淡的光芒,原來西王母給的那塊瓊玉真的能護住他。
真是太好了,接下來就看那什麼血龍能幹什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