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已踏上了懸崖,我掙扎着站起,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他傷害玉未央。
“小丫頭。”妖皇橫刀道,“勇氣可嘉卻癡愚不堪,留你何用!”語罷不再用刀,反手一掌打出。
我只覺那掌風如沖天的火焰撲面而來,待想接下,但我接下妖皇那驚世一刀已耗盡了全部的功力。現在要接下這石破天驚的一掌,只有一個辦法……
就像當初我在暫相逢城外避開執衛追捕一樣,我在掌風襲來的剎那隨手抓了附近的靈氣團成一團將自己裹住。就在靈氣成團的瞬間,妖皇的掌風已到,砰的一聲將我抓來的靈氣撞得粉碎。我也趁着這撞擊的力量借力使力地飛出,墜落懸崖。
“窈窕!”
“窈窈!”
兩道聲音,一聲鶴唳,兩條身影同時行動。就在妖皇抓住玉未央的同時,我也落入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中。
“師……師尊……”我低聲叫道,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出強忍的血,軟倒在師尊的懷裡。妖皇輕描淡寫的一掌,我卻用了借力使力、以力化形之法仍然無法完全消除,被震傷了肺腑。此刻胸口劇痛,我只說得出三個字,又是一口血。
“窈窈!”師尊的手臂更緊了,源源不斷的蓮華真氣從他抱着我的手臂傳到我的身體,助我抵抗妖皇的焚世之力。他的臉頰貼着我的額頭,說道:“窈窈,你做得很好。”
說着騰雲而上落在斷崖處,手中的素箴劍爆出凌厲劍氣,兇猛地打向妖皇。
“放開未央!”
妖皇的擡手以焚世刀光打散師尊的劍光,玉未央不禁叫道:“子慕!帶窈窕回去療傷!別管我!”
“閉嘴!”妖皇喝道,冷笑着說:“本皇實在不明白這啓子慕有何特別之處,你與小丫頭都爲他癡心不說,竟還能和平共處,甚至爲了對方而死!”
癡心兩字一出,我登時滿臉燥熱,被人說破不能言明的心事猶如被人剝去衣裳,那感覺太羞愧太無地自容了。尤其是師尊彷彿也身軀一震,吃驚不已,我更是難爲情,恨不得立刻暈倒,偏偏我又不能在這關鍵時候暈,當真煎熬。
“子慕哪裡好?”玉未央忽然悽然道,“我從前也不明白子慕哪裡好,但我明白子慕守着一份情十數萬年不變,爲了心中之人的安危,他無數次出生入死逆天改命。而你呢?你除了想我死,還想過什麼?對比之下,子慕哪裡不好?你哪裡可取?”
對一名癡心執着的人來說,再沒有被對方徹底否定更傷人的事了。妖皇瞬間暴怒,狂妄地大笑道:“你說我不如他?你說我不值得?你……你後悔了?”
“是。”玉未央低聲但是堅定地說,“我後悔了,悔不當初。”
“你……”妖皇明顯被這句話傷到了,頓了好一會兒才大笑道:“你後悔又如何?只要你活着一天,本皇便要獨佔你一天,你逃無可逃!”
“那麼……”玉未央緩
緩說,“與其永失自由成爲你的奴隸,我願死。”
“你說什麼?”妖皇再度暴怒,揚手抓起一團妖氣聚集在玉未央頭頂,厲聲問道:“再說一次!”
“無自由,毋寧死!”
“你再說一次!”
妖皇爆喝道,渾身妖氣奔騰澎湃,沖天而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妖氣漩渦。而他掌心的妖氣,也逼近了玉未央的天靈蓋!
“未央!”師尊焦急地大喊,我心中亦是着急,電光石火之間,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脫口而出道:“她肚子裡有你的骨肉!”
此語一出,全場震驚,妖皇的手掌一收,轉頭對我厲喝道:“你說什麼?”
我定了定神,堅定地重複道:“妖皇,仙子腹中有你的骨肉,已經四百年了。”
“四百年……四百年……”妖皇沒有向玉未央確認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只是喃喃重複道。“是那晚,是那晚!你冒死救啓子慕,我不高興,我們在弱水三千……是那晚有的!”
我聞言心中也是一驚,一切不過是我猜測的,沒想到我猜的就是事實。
這一次九尾狐會追出返景山從狐微涼變成妖皇,完全是因爲他察覺到玉未央的氣息離開返景山了。我們三人是一道離開的,又出自同門,我還用千目蓮華香將玉未央保護了起來。這樣濃烈地遮蔽,只有一絲絲返景神族的氣息混在裡面,卻還是被狐微涼察覺了追出來。而換到四百多年前,玉未央爲了救師尊冒死離開返景山前往青曦頂,過程沒有任何的氣息混雜,狐微涼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一旦狐微涼察覺了追出來離開了結界的範圍,又怎麼可能還是單純的狐微涼?
再者,若玉未央腹中真是師尊的骨肉,那就是神族與仙族的後代。若是神族與仙族的孩子,三百年就落地了,怎麼可能四百年才發現懷孕的徵兆?
六界之中,越是跨越種族的孩子,父母的修爲越是高深,越需要長久地孕育。只有在最安全的母體中逐漸孕化,才能融合兩個種族的至高血脈,誕生出健康而順應天命的孩子。
所以,我猜玉未央腹中的是妖皇的骨肉。只有妖皇與玉未央這樣至妖與至神的結合,才需要千年孕育,纔會懷孕四百多年僅僅出現懷孕的徵兆,肚子也不曾隆起。
或許,當年追着玉未央而去青曦頂的是妖皇,憤怒的妖皇看到玉未央爲了救師尊不惜性命,必然暴怒。暴怒之下,或許是失去理智強佔了玉未央的身子,或許是兩人再度見面愛恨難當情不自禁。總之,妖皇的話已經證實了我的猜想,孩子就是妖皇的。
我看不見,但我猜玉未央此刻必定淚珠滾滾而落,傷心欲絕。失身給如此心狠手辣之妖,無論是曾經錯付真心,還是遭受屈辱,無論妖皇對她是否真心,都無法抹殺她受過的傷害。身爲神女,被擄去囚禁萬年之久,絕對是無法磨滅的仇恨。
這一刻,我甚至聽到了師尊輕聲的嘆息,爲這一段剪
不斷、理還亂的孽情恩怨。
妖皇也被這個消息刺激得方寸大亂,一時開心欲狂:“未央,你懷了我們的孩子,我要當爹爹了!”一時不知所措:“未央,你……你生我的氣了?”一時擔心不已:“未央,我方纔生氣,失了方寸,你受傷不曾?”一時又狂妄蠻橫:“玉未央,你既懷了我的孩子,便是我的妻子,不許嫁別人,更不許離開我身邊一步!”
但無論他怎麼狂亂,雙手始終抱緊玉未央,一刻也不曾放開。而玉未央只是落淚,一句話也不曾迴應。
這情景就像一個死結,妖皇更放不開,玉未央更不願理睬。我正懊惱自己把事情弄糟之時,一股極其銳利又極其溫煦的劍氣破空而來。那劍氣好張揚的氣派,絲毫不曾掩飾,連重傷如我都能察覺。那劍氣好快的速度,就在我們察覺的瞬間已到眼前,不偏不倚正中妖皇雙肩,從妖皇左肩刺穿右肩,衝到妖皇頭頂,化成九道光線捆住。方纔不可一世的妖皇,眨眼之間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被弄暈了。
“啊……”玉未央輕呼一聲,轉身抱住軟倒的妖皇,語氣裡難掩一絲絲擔心。
好傢伙!我暗自咋舌,難怪不怕被人發現,這麼可怕的速度,就算是光明正大地襲擊也躲不過啊!來人到底是誰,這麼高深的修爲?
“哎呀呀,小玉兒,濫菩薩心腸是你們返景家的傳統麼?被他傷得要死要活的還狠不下心。”
輕笑聲傳來,一道嫋娜柔軟如同雲霞的身影忽然出現。雙目失明的我只看得見她周身衣袂、裙裾、披帛無風自動,翩然飄飛,姿態甚是飄逸。而她周身環繞的祥雲氣息,更彰顯着她的身份,竟是天尊級別女仙!
“這……”師尊與玉未央也十分吃驚,兩人不顧懷中都抱着人,附身行禮道:“拜見雲霄仙子!”
我心中一震:竟然是東海蓬萊的雲霄仙子!
現如今六界生靈皆可修仙,一旦得到飛昇便可在仙界謀個職位,仙子這個名稱便不大值錢了。但仙界之中有幾個仙子卻是十分例外的。例外之一就是返景仙子玉未央,身爲神族血裔,更執掌天地至寶返景天儀。例外之二,就是東海三仙子。
東海三仙子分別是碧霄、瓊霄、雲霄三姐妹,居住在東海蓬萊島。在千萬年前封神之戰中三姐妹便是世外高人,到人間渡劫。後歷劫歸來得到封號,長年避居蓬萊島,深得仙界敬仰。
這四人雖然封號都是仙子,但這“仙子”可不是一般的仙子,尤其是這位雲霄仙子。竟然能在舉手投足之間打暈妖皇,實力簡直可怕。
“唉……”雲霄仙子嘆了口氣道,“都說什麼人教出什麼樣的徒弟,你們倆怎麼一點也不像她?罷了罷了,別來那客套的,重傷一大堆,先回返景宮再說吧。哎喲,我可真想念返景家的瑤池玉泉啊。”
雲霄仙子說着,手指微動,手臂上的披帛蜿蜒綿長,輕輕地將我們捲住,剎那間就回到了返景宮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