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只有一間臥房,所以我跟玉未央同住,師尊睡對面的書房,而妖皇則被我趕到廂房去了。考慮到我睡覺那東翻西蹬到處踹,貓嫌狗憎的樣子,我生怕自己踹到玉未央的肚子,便將新買的鋪蓋往地上一放,任憑玉未央怎麼說我都只睡地上。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卷着被子離墊被老遠。
沒了牀沿做阻攔,我果然能從屋子這頭滾到屋子那頭啊,難怪昨晚覺得牀特別大。昨晚……我呆呆地抱着被子坐在地上,無意識地將手指湊到脣邊,吻了吻又用舌頭舔了舔。
昨晚,師尊就是吻着我這根手的,震撼的吻……好像不能算吻……等等!我現在是在做什麼?難道在隔夜的間接親吻嗎?嗷嗷!搞什麼啊!
我猛地將自己的臉埋進被子裡。總之都怪師尊啦!害我前一晚我睡得很不好,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夢,現在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窈窕,你起來了?怎麼睡到那裡去了?”玉未央走進來說,然後招手道:“來,過來,坐這裡。”
我迷迷瞪瞪地走過去,按照玉未央說的就坐下。等了一會兒,我只覺得有人在動我的頭髮,我打了個呵欠說:“玉姑姑,我自己來吧,左右不過是將頭髮梳順了,在用髮帶綁一綁髮尾,這個我還是能做的。對了,玉姑姑,你早上也需進食一些軟軟的東西的,萬不可空腹。唔……我看板慄糕就不錯。”
“放心,未央已吃過了,已經跟妖皇出門了。”
“哦。”我點頭,也就放心了。等了一會兒,猛地發現不對:玉未央跟妖皇出門了,那現在弄着我頭髮的人是誰?
我下意識地就要轉頭,結果一隻手不由分說就將我按住。“別動,想扯壞頭髮麼?”
這聲音!我登時又不好了,昨晚的事、昨晚的夢全都浮上心頭,不知如何應對,只好結結巴巴地說:“師……師尊?”
“嗯。”師尊應得一派自然,“修煉透骨生香後,你不是可以看到身後的東西?難道沒察覺我?”
我怎麼想到會是你在啊?分明是玉未央叫我坐下的啊!我腹誹着,然後趕緊用透骨生香看身後。這一看不要緊,只嚇得我要摔倒在地上,至少下巴是合不起來了。“師尊……你你你,你在……”
“在幫你梳頭。”師尊淡淡道,“往常看你幫我弄,覺得有趣。”
這話說的,感情師尊是忽然覺得梳頭是一件樂事啊?不過從前都是我幫師尊梳頭束髮,現在變成我坐着給師尊弄,心裡的感覺怪怪。不過,師尊怎麼會梳頭啊?從前的時候,我沒學會梳頭前我們師徒都是披頭散髮,我學會梳頭了就是我一手打理師尊的頭髮,我瞎了之後還是我打理我們師徒的頭髮,就單純梳好了用髮帶幫個髮尾。後來迦蘭來了,我卻習慣了隨便扎
個髮尾的日子,迦蘭那跟我相差無幾的手藝只好用來給阿南扎兩個丫髻。
總的來說,師尊身邊是沒什麼會梳頭的人的。我疑惑而且沮喪:“師尊,原來你會梳頭啊?怎麼從前盡差遣我啊?”
師尊的口氣就像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平常:“聚魂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左右等着也是無事,便跟未央學了。”
跟玉未央學的?我一愣,登時想起昨天傍晚的事,原來昨天師尊跟玉未央在屋子裡搗鼓搗鼓,一片恩愛溫情的樣子,卻是玉未央在教師尊怎麼梳女子的髮髻麼?而師尊他……他是特意爲我學的麼?
我愣愣地不知如何反應,只覺得師尊的動作異常溫柔,一下一下地梳着我的發。我從前的髮質便極好,烏先生爲我重塑肉身,也沒將我這髮質弄壞,被我在被子裡翻來覆去地滾了一晚上,頭髮也不見怎麼毛躁,師尊幾乎是一梳到底的。
“原來你的發這樣長。”師尊像是在自言自語,大約頗有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我便呵呵笑道:“當然啦,凡間有句話說‘長髮及腰可嫁矣’,我都已經做母親了,按理說應該盤起婦人頭了,怎麼能不長?”
不知道爲什麼,我矛盾得很。我心中是極愛師尊的,也極想能同師尊做成夫妻,一生恩愛。但每當師尊對我略有親近,冒出一絲絲的曖昧時,我都忍不住拿自己未婚先孕的事說一說。我不知道這是在提醒自己,還是提醒師尊,或許前者更重些。我是想斬斷這可能發生的曖昧,提醒自己不要抱什麼期望,否則的話怎麼面對一次次的失望?
“嗯。”師尊點頭道,“已經長大了,確實可嫁了。”這麼說着,師尊手上的動作不停,很快將髮髻挽了上去。
吶,師尊果然是將我當做女兒當做晚輩,這麼輕鬆就說出要我嫁人的話。我心中鬆了口氣,大約這口氣有些大,導致我心中空落落的。爲了消去這種詭異的失落感,我在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歡喜道:“不知道這髮髻是什麼樣子。”
透骨生香可以讓我以氣息辨別物體的形狀,但是沒有氣息或者形狀的東西,比如說人臉的表情啊眼神啊,字畫啊,還有鏡子裡的影像,這些我是看不見的。而且透骨生香還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我看不到自己。
但是!心好癢!好想知道師尊到底給我弄了個什麼髮型!別是個道士頭,隨便挽了個包包就算了吧?還有,師尊怎麼固定的?隨手從廚房取了筷子還是在門口折了樹枝?
“想知道不會自己摸摸嗎?”師尊見我一臉好奇,便抓着我的手輕輕按在髮髻上。
我這纔想起自己雖然瞎了,但還有手可以用,都怪平時太依賴透骨生香了。我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是個很簡單很容易上手,但是很典雅別緻的髮型,我也會。跟仙宮裡大多數仙娥的髮型差不多,但是略有改動,有一縷青絲垂在我臉旁。
“怎麼只摸頭髮?”師尊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滿,抓着我的手按在某一處。
觸手是冰冷的感覺,硬硬的,這是……簪子的形狀。簪子的頭部是一塊凹凸的東西,樣子……我仔細摸了摸,心頭一震,樣子竟像是蓮花的模樣!難道……難道竟是我心中想的那樣嗎?
“那日在海底雕琢的靈玉珊瑚蓮花簪。”師尊的聲音平常得平淡,“當時便想給你簪上,但是……”
原來那日在萬丈海底,師尊取了靈玉珊瑚真的是爲了逗我開心。原來師尊親手雕琢的蓮花簪真的是給我,原來師尊是真的想親手給我簪上,只是當時我的長髮只是隨便用髮尾綁着髮帶,師尊又不懂得束髮,所以他纔將簪子收回懷裡。原來師尊昨晚只是向玉未央學習梳女子的髮髻,只爲了幫我挽起這一頭的青絲,將這靈玉珊瑚蓮花簪簪上。
我一剎那就紅了眼眶,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女孩兒便該是這麼疼的,對吧?”師尊淡淡道微微俯身將我的肩膀環住,下巴抵在我的頭頂,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從前是我不對,不知道疼女孩子,盡給你送武器。”
我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能盡力地吸氣,盼望能控制住着洶涌的感動引起的洶涌淚意。我不敢開口,我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哭出來。
師尊啊師尊,你可知這一枚簪子,能抵得過千年的孤寂與萬年的絕望啊!此後就算你娶我嫁各不相干,就算你給我帶回一個師孃,我也會永永遠遠記得,在這麼個陽光溫暖的早上,你曾親自爲我梳頭,小心而溫柔地爲我簪上你親手雕琢的靈玉珊瑚蓮花簪。
而且這一刻,師尊這樣溫柔地抱着我,師尊的懷抱這樣溫暖,哪怕師尊只是將我當做已長大的女兒,我也心滿意足,再無奢求。
“好了,傻姑娘,哭什麼?”師尊嘆息道,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掉下眼淚來。慌忙擡手想擦去眼淚露出笑容,師尊的手指卻比我更快地將我的淚水擦去,又將我牽着,說道:“去洗漱,我們到街上吃糖葫蘆。”
我噗的一聲笑了,嗔道:“師尊,沒人一早起來就吃糖葫蘆的。”聲音裡還帶着哭腔,笑意卻是不加掩飾的。
師尊沉吟:“原來起牀吃什麼還有講究的?”師尊從來就沒過過正常人的日子,從前在青曦頂也是我想吃什麼他就隨便我吃什麼。
我忽然生了要跟師尊過一過凡人日子的心思,對師尊說:“師尊,你等一等。”然後飛快地打了井水將自己洗漱了一遍,然後二話不說拉着師尊出門了。
“窈窈,你這是作甚?”
“師尊,帶你出去吃早餐啊。”
師尊一聽便任由我拽着走。
我昨晚採買東西的時候都將這鎮子上的事打聽清楚了,什麼東西好吃,什麼東西好玩,我都瞭如指掌。師尊啊師尊,難得浮生一日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