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前雙夜合,枝葉敷花榮。
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
影隨筠箔亂,香雜水沉生。
對此能銷忿,旋移迎小楹。
那一年,年僅三十一歲的納蘭寫下這首絕筆,七日不汗而死,死的時候,沈宛還遠在江南!
我也是一陣傷感,納蘭一世才名,無奈卻英年早逝,恐怕這是每一個深愛他的人之痛,可是誰又知道,或許這便是納蘭最想要的,畢竟在另一個世界裡,他終究是和姑姑在一起了!
而我們,只能在漫天的夜合花中,默默的注視着他漸行漸遠模糊的背影,無能爲力!
有些事就是這樣,我們欽慕他的才華,他的身世,他卻反倒羨慕我們每個人,可以平凡的擁有自己的幸福!他的飲水詞裡,每一首都是深切痛楚的懷念,或許我是理解納蘭的,我不要什麼名利,只願與胤祺此生相守,可是卻多麼的困難,生在皇家,他有太多的不由自主,更何況中間又隔了一個宜妃?此刻忽然是如此的思念胤祺!
這樣悲傷的情緒,以至於從沈宛家裡回來很久,都沒有釋懷,我在爲納蘭難過,爲盧氏難過,爲沈宛難過,也爲我和胤祺難過!
從來沒有想過,我的姑姑竟然就是納蘭心愛的妻子盧氏,這的確是大出我的意料,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然離納蘭這樣近,畢竟,畢竟秋落姑姑和我的相貌也有六七分相似,那樣一個才華橫溢溫柔多情的男子,怎能不令人心動,況且,他一直都是我最欽佩的詞人,他讓我能體會到一個普通人的悲喜,而不是高高在上。不甚寒涼!
進入了四月間,揚州的氣溫很是暖和,很合時宜,遺憾的是,經常有綿綿細雨,讓我們的出行很是不便!
我抱着薄被坐在軟榻上,呆呆的看着窗外朦朧的景色,聽着雨點打擊窗戶滴答滴答的聲音,想來今天又要在屋子裡度過了!
紅兒和衙門裡幾個小丫鬟在另一個屋子裡玩,我便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
身份已經暴露。外人雖然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可大致也能猜的出來是京城裡來的大官,所以大家也不必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住進了衙門,不必再掏銀子住旅店,這直接導致我的醉顏樓少了很大一筆收入,對此,我很是鬱悶!
四爺總是派人過來。叮囑我不要隨意亂跑,小心危險,我自是嗤之以鼻!從京城出來,幾千公里的路程也走過了,哪裡有什麼危險,還不是危言聳聽?試問人家老百姓吃飽穿暖。管你皇帝出不出巡,哪有什麼閒心來搗亂?
若說有什麼亂黨,我更是半個毛都沒見過。什麼天地會紅花會反清復明的,都是在電視劇裡看到的,不過我倒是很想見識見識!
“砰砰砰——”有人敲門!
我跳下軟榻,汲了鞋子,飛快的開了門!
門外的袁源淡淡一笑。打趣兒道,“寧一。今兒個怎麼乖乖呆在屋子裡了?”
我愣了一愣,大下雨的,他不自己屋子裡呆着,找我幹嘛?
“怎麼?不請我進去?”袁源抹了抹頭上的雨水,有些狼狽道!
“喔,快請進來!”回過神的我,連忙讓開了門,放他進來!
“你怎麼不打個傘過來?”我將帕子遞過去,略帶埋怨道!
袁源接過了帕子,輕笑道,“走得急,忘記了!”
“快喝杯茶暖暖身子!”
“謝謝!”袁源接過了茶杯,淡淡道謝!
“不用客氣,大家都是同事嘛!”我不以爲然的擺擺手,待看到他怔愣的表情,忙訕訕一笑,“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給皇上做事,不用那麼客氣的!”
“你總是這樣與衆不同!”袁源看着我笑道!
今天的他,似乎總是在笑,一點都不像平日裡冷冰冰的樣子,這讓我很不習慣!
“哈哈,哪裡話,哪家的姑娘能像我這般,風風火火,不成樣子!”我有些不好意思道!
袁源瞧着我,淡淡一笑,沒有言語!
“那個,袁大哥,你來是有什麼事情嗎?”見他不語,我忍不住問道!
“寧一——”袁源忽然認真道!
“怎麼了?”我擡頭詢問的看着他,或許是受他感染,我的態度不自覺正式了許多!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做出了什麼選擇,是你不願意看到的,你會原諒我嗎?”袁源的聲音有些踹踹!
“袁大哥,你要做什麼決定啊?”我詫異道!
“我只是假設,你只需回答我就是了!”袁源道!
“是這樣——”我作勢想了想,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只要你自己認爲對了就好了,不用在乎別人的看法的!”
“真的嗎?”袁源將目光放在窗外,幽幽道!
“當然了,而且,我相信你!”我笑道!可是看向他的目光,卻有些猶疑,袁源這是怎麼了?
“雨停了!”袁源無意識道!
“是停了!”我嘆口氣,有些傷感道!
“那時也是這樣一場雨,爹——阿瑪告訴了我一切,那本不該是我該知道的一切!”
“什麼?”我不解的看着袁源,卻發現他似乎並沒有聽見我的話,繼續喃喃道,“二十多年了,我揹着這個沉重的包袱,二十多年了,現在,終於可以解脫了!”
“袁大哥,你沒事吧?”我看着袁源一幅中了邪的樣子,不由嚇了一跳,忙要出去叫人來!
卻不想被袁源一把拉住,只見他自嘲一笑,“我這樣是不是很可怕?”
“沒——沒有——”我結結巴巴道,可是心裡卻有些莫名的想要逃避!
“我只是想要找個人傾訴一下而已,你不要害怕!”袁源淡笑道!
“好,你說吧!”我猶豫了我一下,索性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寧一,你記着,不要怪我!”
“袁大哥,你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什麼死不死的,莫名其妙的,你怎麼會死?”我一頭霧水!
“沒什麼,只是覺得,人總會死而已,只是死的方式不同罷了!”袁源淡然道!
“可是正因爲他們死的方式不同,才乎導致那麼多迥異的結局!”我輕嘆口氣道!
“那你說,袁崇煥的死又是哪一種呢?”袁源忽然回頭道!
“他,不過是時事所趨,性格使然而已!”雖然不知道他爲何忽然問起了袁崇煥,可我還是作了認真的回答!
“你知道嗎,曾經有人告訴我,他是一個叛國賊,背叛了大明,投靠了滿清!”袁源微微冷笑,“可笑,真是可笑,如此忠君愛國的人,竟然會背上如此千古罵名,可是知道他真實想法的,卻沒有幾個人!”
我探究的看着他,想要通過他的表情看出什麼,可是無奈,我實在是什麼也看不出來,明明,明明他現在是如此脆弱!
“冤情,總會有昭雪的一天的!”
“會麼?”袁源冷笑!
“會,一定會!”我篤定的看着他,雖然有些晚了,可終究是昭雪了不是嗎?
心中忽然有了一種猜測,一種不可思議的猜測,當然,也僅僅是猜測而已!
這樣的袁源讓我感到陌生,徹骨的陌生,難道他真的是……..
三天後,天終於放晴,介於在揚州已經呆了一段日子,所以康熙定於今天啓程回京,事情決定的有些突然,我自是一臉不高興,畢竟來一回江南不容易,好歹也再玩幾天嘛,況且我和沈宛還沒有告別呢,就這樣不聲不響的走了,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可介於人家是領導,我也只能敢怒不敢言,默默將這火向十三和十四發了,不過讓我納悶兒的是,康熙竟然沒有向沈宛告別的意思,他們的交情不是很好嗎?看來沒有了納蘭和姑姑,還真沒有什麼能將他們牽扯到一塊兒了,雖然有共同緬懷的人,可終歸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