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緊緊盯着那個身影,頭頂月光幽白,照得對方猶如鬼魅。愛夾答列
“胭脂,你怎麼了?”
沐色看着十五凝眉,低聲詢問。
“那邊有一個人。”
十五指着方纔那方向,可蘆葦搖曳,對方卻早就消失,不見其蹤影,她愣了愣,又四下看了看,不由道,“難道是眼花了?榧”
“你再休息一下。”沐色挽起的髮絲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稍後我們到下一個渡口,有船過滄瀾江。”
十五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月重宮方向,怔怔出神,突然,她開口,“月重宮的結界……。”
“嗯?墼”
沐色和綠意同時一愣,都回頭看向月重宮。
銀光下的月重宮,隱約可見其聳入雲端的巍峨建築,然而,上方結界,此時正慢慢減弱,猶如一個膨脹到了極致,開始消散。
月重宮是南疆信仰的聖地,其結界就是顯示其靈力術法的強大所在,南疆月重宮出現時,結界就不曾消散。
除非是受到了非常可怕的攻擊,可月色下的南疆一片安寧,可結界在消散,在消失,這隻能說明一點:月重宮的力量之源在減弱,弱得已經無法撐起結界。
祭司,四大長老,二十四個護法,伺月女神是月重宮都屬於力量之源,此時的減弱,說明最強的那支,受到了影響。
沐色沒有說話,綠意低着頭,十五看了一會兒,似乎也覺得疲憊抱着孩子躺了下去。
月重宮內,四下一片寂靜。
火舞站在毀壞了的月重宮前面,神色焦慮,她萬萬沒有想到,蓮絳竟然和七星使者一起消失了,兩天過去,沒有絲毫音訊。
而現在,七星盟,竟來尋人。
但是,她又不敢大張旗鼓的告訴皇室,祭司大人失蹤,只得說祭司大人閉關療傷,可這個謊言終究持續不下去。
若南疆知道祭司大人受傷消失,南疆必然混亂,而月重宮幾千年來維持的皇室,神權相互制衡的局面怕是要變化。
更重要的是,大冥也不能一日無君。
她已經發飛鴿傳書到大冥宮,宮內一切事物暫時由冷照看。
“火舞管事。”月重宮外,有人大聲喊叫。
火舞忙從思緒中清醒,跟着跑下去,長生樓人,沒有命令是不得進入月重宮的。
她走過去一看,卻是長生樓四樓之人,滿身鮮血的跪在地上。
“找到大人了?”她壓低着聲音,慌忙問道。
“沒有。”那人擡起頭,“但是懸崖處有異常,您去看看,全是屍體,那些屍體都被人砍斷了手臂。”
火舞蹙眉,這月重宮結界剛剛出現虛弱,難道就有惡靈入侵了。
她手持長鞭跟着屬下說的方向追去,到了南面的密林,果然遠遠聞到了濃烈得令人作嘔的血腥。
頭頂月光慘淡,周圍景象晃動,看起來格外的陰森。
火舞小心翼翼的繞過灌木,看到一塊石頭下,竟然橫豎躺着十來具屍體,這些屍體都被殘忍砍下了手臂,而石頭上方,跪着一個像鬼一樣的東西。
它全身衣服破爛,身體以怪異扭曲的姿勢盤曲而坐,看上去,像一條蛇,更可怕的時,它的肩頭長出七八隻手,看起來又有些像蜘蛛。
火舞哪裡見過這種怪物,嚇得不由一腿,卻不幸踩斷了一根樹枝。
那怪物聞聲,突然回頭,不等火舞躲避,對方就伸出了像蔓藤一樣的手,一下扣住了她脖子,將她用力一拉。愛夾答列
不過瞬間,火舞就倒在了屍體中,那一瞬,她終於看清了怪物的臉。
和它醜陋的身體一樣,怪物的臉亦是一片血肉模糊。
“火舞?”怪物驚訝。
火舞嚇得幾乎暈厥,但是很快她反應過來,手裡的鞭子抽了過去,凌厲的風從怪物身側砸起,那長在它右側的七八隻手,突然掉落。
“我的手!”
怪物丟開了火舞,手臂里長出一條藍色的蔓藤將那些殘手像寶貝一樣纏住,但是無論如何它怎麼努力,那些手就無法再它身體內生根。
“你……”聽到那驚慌的聲音,火舞不由一怔,這才發現這怪物有一頭白髮,再看它身上的衣服,她大驚,“豔妃?”
被叫了名字,怪物渾身一顫,一下撲向了火舞,手臂裡兩條蔓藤將火舞腰身纏住,“蓮絳呢?告訴我,蓮絳在哪裡?”
“真的是你?”火舞瞪大了眼睛,才三天不見,豔妃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眼前的怪物,血肉模糊的臉開始復原,露出一張蒼白還算秀麗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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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舞一怔,這是豔妃原來的臉,昔年,叱吒江湖的鬼手風盡的臉。
“你的臉?”
“我的臉?”豔妃眼底折射出一絲尖銳,“沐色挖走了我的臉,他偷走了我美貌無雙的臉!我要去將那張臉尋回來。”
很明顯,豔妃根本不喜歡自己本身的臉,的確,比起先前那張絕豔天下的臉來說,眼前這張臉太平凡了,猶如一張白紙,沒有任何色彩。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又看着她手臂里長出的像蛇一樣的蔓藤,火舞忍住噁心的問。
碰觸到傷口,豔妃像瘋了一樣,聲音更加尖銳,“是碧蘿!它變成了厲鬼,她把景一燕吃了!沐色把我分肢,結果她趁機要吞噬我,幸好我跑得快,但是我的手還是被她吃了!她如今是厲鬼,我的手被她吃掉,我就長不出新的手!”
說着,她突然哽咽哭泣,垂在肩頭的兩條蛇藤拖拉在地上,看起來十分恐怖。
“告訴我蓮絳在哪?”她擡起一條蔓藤,拉住火舞的手,那蔓藤就像蛇一樣攀住火舞的手臂,冰涼和溼滑剛讓火舞渾身發毛,又聽到豔妃哀求,“陛下無所不能,他一定有法子救我,幫我長出新的手來。”
火舞甩開她,“如果你不和景一燕一起圖謀背叛陛下,你哪裡輪得到這個下場。”
“背叛,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他!我不過是想逼着那個女人過來,讓他親手殺了她!我要讓他痛苦一輩子。至於下場?”豔妃停止了哭泣,嘶聲尖叫,“是蓮絳對不起我!他要把我做成那賤人的傀儡,是他對不起我,這二十多年,我對他如此之好,但是呢,他卻怎麼樣對我.”
“這些不都是你甘願的嗎?”“快說!他在哪裡!”豔妃兩條蔓藤一下纏住了火舞的脖子,慘白的臉有些扭曲,“我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歸根到底都是蓮絳害的!快說他在哪裡?”
“不知道!我們也在找殿下。”
“不知道?”豔妃神色扭曲,如果得不到強大力量的幫助,她這一輩都將是沒有手的怪物。
縱然體內的蔓蛇花能讓她不死不滅,但是她怎麼能容忍自己頂着這麼平凡的臉和醜陋的身體活在世上。
她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就該擁有一張完美的臉,和完美的身體!
“我知道,他一定在月重宮。”她丟開火舞,身體匍匐在地上,竟像蛇一樣遊走爬行,飛快的消失在灌木。
火舞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險些嚇得魂飛魄散。
西岐光明聖湖
是夜,突然的不安,在此席捲而來,顏緋色握着權杖徹夜站在光明聖湖旁邊,旁邊跪着身體微微顫顫的占星師。
“族長。”占星師語氣恐慌,擡起灰色的眼眸看着顏緋色,“月重宮鏡像在晃動。”
顏緋色蹙眉,“看樣子,那人已經攻入月重宮了。”
占星師動了動脣,有些艱難的繼續道,“月重宮上方結界在消散,有人隕落。”
“消散?”顏緋色深吸一口氣,“那,那邊可有迴應?”
占星師搖了搖頭。
兩天前,族長大人就不曾休息,一直守在此處,感受到月重宮的危險,他再次傳遞訊息過去,可到現在都沒有收到任何迴應。
此時,結界開始消散,若月重宮聖湖沒有被打開,那就說明結界的力量之源受到了重創,而力量之源中,最強大的必然是祭司大人。
這說明,很可能是祭司大人出事了。
族長緊張的握着手中的權杖,突聽到占星師一聲驚呼,他低頭看去,但見光明聖湖中,出現了一縷血絲。
“是月重宮的迴音。”占星師激動的說道。
那屢血絲在水中晃動,最後竟然形成了一排小子。
“長老隕,祭司大人消失。”
水波晃動,幾個字馬上消失。
這是術法中的一種血誦,將血滴入聖湖中,想辦法傳達訊息,此時的幾個字,一閃而過,說明送訊息之人力量薄弱,用此方法來求助,想必,那邊情況很糟糕。
可最讓人擔心的,則是最後一句:祭司大人消失。
身着長袍的族長,盯着聖湖,道,“即可起程,若夫人問起,就說有人穿過瘴氣花海進入西岐,我去巡視去了。”
占星師默然,看到族長神色匆匆的往往聖殿下方走去。
---------------女巫の貓-----------------
一天一夜,沒有任何停留,十五一行終於坐上了趕往崑崙的馬車。
可車行駛不到十里路,失去了整整幾日聯繫的大部隊終於發來了消息,但是這個消息對十五來說,卻是壞消息。
她們北上的大部隊在中途也遇到了襲擊,損失慘重,至今沒有達到龍門,如今全都分散開來,等待十五的集合的命令。
十五握着書信和一張鬼狼分散躲避的地圖,面色難看,半響,她將信和地圖付之一炬。
此行,大洲是非要對她們趕盡殺絕,
“阿初發高燒了。”馬車裡的綠意低聲開口。
十五這纔想起,這又是阿初毒素髮作的日子。
馬車停了下來,沐色在外面掀開車簾,扶着十五下車。
“已是深夜,還是休息一下。”他神色憔悴的看着十五。
十五看着比較荒涼的客棧,神色有些焦慮。
“客官要幾個房間。”小二很熱情的迎了出來,看到大半夜的車停在這兒,必然是住店的。
“兩個。”沐色道。
小二忙躬身,“樓上請。”
綠意安排在了隔壁,沐色帶着十五進了甲子房,待鋪好牀之後,沐色看了看阿初,低聲道,“你先休息,我去替阿初煎藥。”
“辛苦了。”
十五道。
沐色一怔,擡手撩起十五耳邊掉落的長髮,然後低頭,柔潤的脣些許貪婪的落在她眉心,“我們是夫妻。”
十五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背影,只覺得胸口微微頓疼,還有一絲茫然。
客棧的廚房後院裡,沐色怔怔的坐在火爐旁邊,神色有些落寞。
綠意站在他後面,靜靜的望着他。
“或許我做錯了……”突的,沐色擡頭,看着空中稀疏的星光,“我以爲,她忘記了,進入了我給她編織的一切,她就會快樂。”
餘下的話,他沒有再說,只覺得心口有絲絲縷縷的疼痛在繚繞。
十一年前,她坐在薔薇花園中對他說:沐色,人心太複雜,自私,會貪婪,會欺騙!
曾經他從未想過這麼多,他只想站在她旁邊,同她一起看薔薇的顏色,感受薔薇的芬芳,感受那陽光的溫暖,感受這些只屬於人類的東西。
現在的他,只想要看到曾經的那明媚的胭脂。
而如今,他整個人都被這種自私,貪婪和欺騙所佔據。
而胭脂,除了凝望着阿初時會露出那溫和的笑顏,這幾日,亦是神色茫然,周身宛如死氣。
他突然很害怕,他覺得,任由他怎麼努力,他的胭脂,再也回不來了。
十五坐在牀邊,低頭看着阿初。
孩子渾身滾燙,卷卷的頭髮溼漉漉的貼着白皙的臉頰,捲翹的睫毛也像溺水後的蝴蝶,虛弱的匍在因爲滾燙而發紅的臉上。
“阿初……”她一遍遍的替孩子擦去滾落的汗珠兒,一邊喊着它的名字。
恐懼蔓延在心底,直覺告訴她,現在阿初,纔是她的一切。
窗外風聲起落,十五猛的坐直身體,警惕的盯着窗外,細耳凝聽。
有人!
而且不是一個人!
殺意隱隱而來,十五握緊旁邊的柺杖,下意識的將阿初抱在懷裡。
“叱!”
一道劍氣從窗外撲來,十五手中柺杖一檔,卻截了個空,那劍氣在臨窗時,竟被人先前一步攔住。
同時,幾道風聲再次掠過,空氣中由甜膩的血腥味傳來。十五擔憂阿初,坐在原地未動,可風聲卻告訴她,就在房頂上,方纔已有幾個人交手,但是十分的隱蔽。
一滴血從房頂上掉落,十五沉默不語。只要那些殺手沒有進屋,她暫時不會動。
約莫一刻鐘之後,周圍一片死寂。
恰此時,門被推開,沐色端着煎好的藥走進來,進門的瞬間,他紫瞳閃過一絲寒光,一個箭步立在了十五身前。
“已經走了。”
十五安慰道。
“走了?”沐色疑問,而十五已經站了起來,將還在放在他懷中,叮囑了一句,從窗戶上一躍而出。
凌厲的寒風切割在臉上,十五看到一個黑影從幾丈開外一掠而過,背影有些倉皇,她趕緊追過去,但是,對方卻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而十五的腳下幾棵樹木下,躺着幾具屍體。
殷紅的血蜿蜒從他們傷口上爬出,浸入焦黑的泥土,十五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看了許久,才慢慢回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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