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
白離衣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好像站在一條狹長的甬道里,身後漆黑一色,兩旁是冰冷粗糙的石壁,只有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直逼眼簾,令人難以直視。
她扶着石壁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只想儘快走到前面明亮的地方去,看看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不知這樣走了多久,白離衣卻感覺眼前的出口似乎依舊那麼遙遠,自己彷彿一直都在原地。
……這是怎麼回事?白離衣越發覺得蹊蹺,於是雙手運握成環想借仙術之力將前方石壁劈開,可是手剛剛擡起來,她卻發覺自己竟使不出絲毫力氣,雙腳也似乎被點住了穴位一般無法向前。
就在這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抹立如修竹的身影,只見他負手而立,一襲長衫隨着清風微漾,在光霧之中顯得如夢似幻。白離衣睜大眼睛想要看得更加真切一些,卻無奈還是太過模糊只得作罷。
不知爲何,一種熟悉的感覺迎面撲來,白離衣試着輕輕呼喚道:“這位公子……”
男子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在原地怔了怔,半晌過後卻又置若罔聞繼續向前走去。
白離衣忽然覺得心口一陣刺痛,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那個人……似乎對她而言很重要。也不明何故,一陣濃濃的悲傷似風雨般突然襲來,她卻絲毫也躲避不得。看着男子的背影越來越模糊,她的心竟如遭受凌遲一般刺痛,疼得眼淚都快要留了出來。
白光越發刺眼,男子的身影也漸漸近乎透明,她心口的疼痛也越來越劇烈,白離衣再也忍不住一涌而上的酸楚,淚水終於肆意而下。
白離衣只覺得自己的心快要糾成了一團,她拼命地想要留住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無能爲力。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背影終於慢慢地,在那片虛空之境裡緩緩消散成了晶瑩的漫天碎片……
“……不要!”白離衣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
“……唔?”白離衣猛地一睜眼從牀上驚醒過來,外面和煦的陽光透過牖戶灑在牀頭案上,似是一條條金色的琴絃一瀉而入。
……又是這個夢,白離衣輕抹眼角,竟還掛着些許尚未乾涸的淚珠。
白離衣輕聲嘆息,不想昨日太過疲憊竟一覺至此,還依然不可避免地做了同樣的那個夢。不過有些奇怪的是,這個夢已伴隨她多年,但是每次在夢裡她都彷彿失憶了般並未有過絲毫熟悉之感。還有夢裡的那個人,她還依稀記得那個背影的輪廓,在明暗幻白之下負手而立,身形單薄卻有一種骨子之中透出來的清冷之意。不知爲何夢裡的她似乎隱約知道那個人是誰卻又好像記不起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對自己而言定然是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個人,否則不會在看着他隨天宇一同消逝的時候,能如此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那是一種深不可見的絕望。
那種疼痛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她深感自己不能再如此耽擱下去了。白離衣端坐案前輕輕執起一把木梳,順着自己如愁緒一般剪不斷理還亂的三千青絲,一縷而下。
轉身走向正堂,看着案架上的古書,白離衣順手翻開一本簿冊,只見扉頁上兩行飄逸自如若行雲流水的小字——
來時無跡去無蹤,去與來時事一同。
爲當夢是浮生事,爲復浮生是夢中。
“……爲復浮生是夢中?”白離衣輕聲喃喃,這首詩似是說中了她的心事,師父的話猶還側響耳畔清晰如昨:“你需要找到仙界的三生石尚可恢復前世記憶,循着記憶找到夢中之人,只有讓他進入你的夢境依照你的意願行事,才能真正解決你夢裡的困惑。”
“三生石……”她知道現在最重要的事便是尋着這傳說中神奇的靈石,師父說過此石乃先世花神之物,也是當今世上唯一留下的先神遺物,即是尋常仙人也不可輕易見得。依古籍上記載,自花神隕世之後此石便一直鎮守在千雲山的百花海內,而百花海是花神的閉關之地,除了花神自己此間再無二人可進得其內。也就是說,此時的百花海早已成了千雲禁地,她若想要取得三生石必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爲了解開折磨了她整整十七年的夢境,無論如何也要以身試險一次。白離衣放下古卷,手指輕點仙術一拂全身,瞬間便覺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白離衣走出竹屋,陽光依舊溫煦柔和,屋後溪水潺潺,門前湖畔如一塊綠色琥珀,在日光下閃着碧波光澤玲瓏剔透。
湖心飄着數只蓮荷,此間正值夏日開得甚好,圓盤似的荷葉簇擁而成一張碧毯,唯有面上的荷花成了翠色之中的一點淺白,隨着水波微微盪漾,一起一伏好似微弱的心跳。
……要離開了麼?
白離衣轉過身去,在石階下靜靜看着那間竹屋,心裡竟莫名泛起一陣酸楚之意,不過才短短一天,爲何會有這樣不捨的情緒?雖是不明其理,她還是雙手合十對着留宿了她一夜的竹屋默默禱唸:
從此山長水闊,來日有緣再見。
剎那間柳絮繽紛而下,紛紛揚揚似漫天飛雪,天空中好像落下了一張張巨大的白色織網,柔軟綿長似乎觸手可破。
看着突如其至的景象,白離衣有些意外,她憐惜地拾起其中一片柳絮,毛茸茸的像極了小動物溫軟暖和的細毛,輕輕一吹又似迷路的蒲公英無依無靠遍尋歸處。
起身四望,周圍依舊安寧如水,和着這無聲飛舞的雪白,整個世界都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清雅韻味。枝頭上的暖陽傾瀉了一地,竟有一種六月飛雪恍若隔世的感覺。
白離衣輕整衣衫,看着這片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兒,終於轉身緩緩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