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熠目含笑意,眼神清澈明亮,正如子律曾經說過的那般,整個人透着幾分單純的傻氣。
“怎麼這就要走?再多待一陣吧。”他毫無阻礙地穿過何淼淼虛幻的肉身,來到胡不空面前微微一笑,看上去毫無心機城府,更不會想到眼前的人是在欺騙他。
“我自然想再待一陣,你也知道,在扶搖山總是令我心神寧靜。可惜外面有些事要辦,實在是拖不得了。”胡不空遺憾地搖搖頭,順便恭賀子家新添人口,卻並未提及異象之事。
“今年一年就有四個小輩出世,兩個丫頭還都是嫡支一脈,看來子家又該興盛起來了。”他眼神真摯語氣誠懇,讓人完全無法懷疑他爲子家欣喜的心思。
子熠與他相識多年,當然是最不會懷疑的。“是啊!五哥七姐他們都這麼說!不過......”子熠與他走到較爲偏僻的角落,一時間也不知是誰將誰帶了過來。
“不過什麼?”胡不空好奇地詢問出聲,立刻又似說錯話般訕笑道,“抱歉抱歉,我不該打聽這些的。”
“這倒不是什麼大事。”子熠擺擺手表示無礙,“只是真君們似乎有些憂慮,好像並不認爲子家能夠再次崛起。”
“咦?怎麼會呢!從前十年都難出現一個嬰孩,如今就有了四個,哪有不興盛起來的道理?何況......”胡不空說到此,忽然收聲改爲傳音,何淼淼不知爲何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何況今日出世的男童還是火靈體!他與年初時出生的木靈體小子,都只需稍加指導,修途就已不可限量!還有你的小外孫女,有你、有不悔和她爹教導,終會有一番大成就。”
何淼淼看到他誠摯的神情,只覺心中開始翻騰起厭惡情緒,隱隱壓過了胡不空的救命之恩與提點之情。她甚至顧不得去想爲何聽得到他傳音,只想對着外祖父大吼,讓他別再相信此人!
當她下定決心開口時,聲音卻頓時被吞沒,完全無法傳達出去,更沒辦法讓子熠聽到。所以她只能焦急地揮舞着雙手,散出渾身氣息試圖引起他注意。
可惜這裡族人實在太多,哪怕她能夠散發出微弱的氣息,子熠也不會當作有異常,他聽到胡不空提及自家外孫女,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翹。
“我倒不在意子家能否如從前那般昌盛。我只想看着不悔與玄同早日凝嬰,看着小璇長大成人,至於成就不成就的,隨她高興吧。”
何淼淼聽到父母的名字,她不斷揮舞的雙手緩緩收起,看到外祖父臉上溫柔好看的笑容,讓她再一次感受到心緒強烈的起伏,這一回的衝擊更讓人心碎。
胡不空聽到子熠的話微微一笑,轉口應和道:“只要平平安安,別的什麼都不重要。對了,玄同今日可是去了逍遙城見他父親?我見他與不悔都不在。”
子熠點點頭應道:“是啊,天璣坐鎮逍遙城整百年,他帶不悔與小璇一同慶賀去了。”
何淼淼聽到這話如遭雷擊一般,僵硬得難以動彈。玄同顯然是她父親,而天璣真君......那時候還是天璣真人,竟然是她祖父?
難怪他當年看到子珺時欲言又止,難怪他至今還對子家抱有善意......何淼淼腦袋裡嗡嗡作響,完全沒想到自己竟會在幻海秘境得知這一切。
“天璣養了個好兒子。他對子家一向忠心耿耿,玄同應當是隨了他。”胡不空的語氣依然真摯,只是神情開始有些焦急,似乎有些待不住。
“他和玄同的關係還是不要宣之於口爲好。天璣在散修匯亦有他的難處,能偶爾悄悄見上兒子一面,已是極爲不易了。”
子熠感嘆了一句,見胡不空不住看向外面看,於是不再提及自家事,轉而詢問道:“你要辦的事可是很急?要不要我陪你一道去?”
“不用不用。”胡不空連忙擺了擺手,做出一副輕鬆姿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耽誤不得罷了。我在扶搖山待了大半年,也是時候離去了。”
“唉,好吧好吧。待小璇歸來,我就得閉關悟道了,你留下來的我也陪不了你。”子熠說着與他一道穿過人羣走向塔門,跨出陣法屏障,來到安靜的小廣場上。
胡不空雙手隱在袖中,神情依然親和自在,只是眼神中透着子熠看不懂的愧疚,語氣也變得比剛剛還要軟。“子熠,多謝你。”
“這好端端的,謝我做什麼?”子熠驚訝地瞪了瞪眼,有些摸不着頭腦。
“多謝你......與我爲友。”胡不空說完爽朗大笑,雙手負在身後走向空中,臨去前眼神中的決絕與傷感並未被子熠看清,卻讓何淼淼看了個正着。
子熠樂呵呵地目送他走遠,轉身漫步走向高塔,在他進入塔門的那一瞬間,似乎察覺到背後有些異樣。
他皺着眉頭回頭看了看,神識與視線能夠探查的範圍空無一人,就像那陣異樣是他想象出來的一般。“真是怪事。”
何淼淼在胡不空走後,立刻想到要趁現在無人,驚動外祖父引起他注意。
她無聲大喊着、不斷髮出攻擊,好不容易引得外祖父轉身回頭,她卻頓時被一股無法撼動的力量困住,雙腳根本沒法邁出一點兒距離。
她眼睜睜看着外祖父進入塔中,緊接着畫面開始往前流動。
就像整座扶搖山都成了一條彩色的河,她的親人們都成了河水,淅瀝瀝地流向遠方,她自己卻被困在原地無法動彈、無法出聲,直到畫面停止流動,她才恢復了正常。
眼前的小城徹底破敗,高塔從頂部被人劈斷,一道焦黑的裂痕從上到底部,再一直延伸到她所站的小廣場。
何淼淼擡眼看向靈光閃耀的遠方,心中一陣陣發沉。她知道那是胡不空帶來的塗山族人,正在對子家進行另一場屠殺。
而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因爲秘境的兩次幻象已經證明了一點,無論她如何掙扎,過去都不可能被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