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豪開着車子在水泥森林裡穿梭,路燈剛剛亮起,天色漸暗,他沒有馬上回答鍾凝,那一刻車裡流動緊張的空氣。而鍾凝也沒有繼續問,就這樣盯視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對我在乎的人會十分用心的。”陸銘豪目視前方,邊開車邊回答。
“哼,誰讓你在乎了,你的在乎就是窺探別人的隱私嗎?”鍾凝很生氣,她一直保護自己那顆柔軟的心,裡面裝着的都是痛,無論誰觸碰到那裡都對她有致命的打擊,堅強,那只是給別人看的。
“我知道你會這樣想,可是你有很多細節表現出你的與衆不同,這是爲什麼我對你有更多好奇心的原因,表面上你像個不屈不撓的奮鬥一族,可你身上的氣質和對一些事情的反應,絕對不是普通人家女孩兒身上都有的。”陸銘豪仍然沉穩的說着。
鍾凝氣得渾身發抖,好像咬着牙說,“你知道這些想做什麼?”父母的身份一直是她刻意迴避的話題。
“不做什麼,我只是想了解你。”陸銘豪覺得鍾凝太過緊張了,馬上豎起了全身的刺,把自己保護起來,“放輕鬆一點好嗎?”他不想看到她這樣的反應,他以爲她只會誇張的瞪大眼睛誇他的無所不能,萬萬想不到的是這樣,這不是他要的結果,他有些後悔了,他以爲這是可以走近她的方式,現在他意識到他錯了。
鍾凝閉了閉眼睛,十分低沉的聲音說道,“停車,我要在前面下車。”
“是不是明天還要辭職呢?”陸銘豪急了,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奇怪,不但沒有停車,而是加速行駛,他的心底也有些急燥,當他知道鍾凝是鍾思成的女兒時,他也同樣震驚,聯想到他觀察到的每一個細節,才明白鍾凝爲什麼會那樣特別。
“對。”鍾凝斬釘截鐵的回答。
“爲什麼?”陸銘豪越來越不懂她在想什麼,“就因爲我知道了你的父母是誰?”
“不,是我不喜歡這樣被動的被人知道,我還不想說的事情,你明白嗎?你當然不明白,你是陸家的二公子,你會在乎什麼,你大概只在乎你能不能得到。好了,現在你知道,說吧,你想怎麼樣?”鍾凝顯得過份激動。
陸銘豪的眉頭越蹙越緊,“你先冷靜一下好嗎?我覺得這件事根本不需要你有這麼大的反應。”
“那是你,陸少爺,你覺得,你覺得,那只是你覺得,而不是我的感受,這樣說你明白了嗎?你的一個隨意的舉動會給別人帶來傷害,你懂嗎?”
“懂了。”陸銘豪及時收口,他知道越是這樣辯解下去的結果就越麻煩。
多麼簡單的兩個字,果然打斷了鍾凝繼續說下去的話,她胸口有些起伏,很久沒有這樣激動過了,她看淡所有的事情,她知道這個社會有多麼的現實和殘酷,在17歲那年經歷了
父親的事情之後,她就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什麼人也不能相信,什麼人也不能依賴,只有靠自己,自己是最可信的。她記得大學的時候有一個老師講法律時開玩笑的說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這個世界上除了能相信自己,如果選出第二個就是自己的媽媽,爸爸都可能會大義滅親,只有母愛經常會沒有原則,只要她們的孩子沒事。’那個老師的意思是,若是做了錯事,不要告訴別人,任何一個可能的同盟者都會是出賣你的人,而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媽媽是可信的。當時,所有的同學都鬨笑起來,因爲這是法律課,教人法律,其實也就是告訴你不要犯罪,而那個老師風趣的講課方式是同學們最喜歡的,往往這樣的老師會被那些傳統老師批評,會說他們是在引導學生學壞,每個人心裡有一杆稱,不是真的就被教壞了,那些不過是爲自己開脫的藉口罷了。
而父親的事已經沉寂了好多年,許多人都已經淡忘了這個風雲一時的人物,時間真的是一把利器,可以讓人輕易的割掉一段記憶,鍾凝纔有平靜的日子,有人說‘過慣了苦日子過甜日子可以,而過慣了好日子去過苦日子一天都過不了。’那麼這句話在鍾凝身上是錯的,因爲九年前,她過的像個公主。
鍾思成是當初做期貨生意第一人,資產迅速積累,可惜他沒有長遠的打算,去發展一個實業經營,而是選擇繼續做期貨。
一次輕易的相信,換來慘痛的代價,鍾思成要面臨破產的前夜,他把鍾凝和鍾威送到外婆家,告訴他們,他和媽媽出差過幾天就回來,那天是她最後一次見到爸爸,也沒有了他們的音訊,後來上學的時候,有一個一直在追求她的男生走到她面前調戲鍾凝,鍾凝瞪着眼睛打了那個男生一巴掌,那個男生拉着她的頭髮說,“你還以爲自己是大小姐啊?你爸爸都破產了,現在黑白兩道都在找他,說不準哪天就把你抓去賣了還債呢,你不如先跟了我,或許我還可以養你幾天,哈哈哈。”
“你說什麼?”鍾凝聽到那個男生的話時,淚如泉涌,大顆大顆的淚滴往下掉,他不相信會是這樣的結果,爸爸媽媽只是出差,可是她也發現了,她們的家被封上了,外婆也隻字不提,她不是小孩子,她預感到家裡一定是出事了,但她沒想到這樣嚴重。
那個男生大概是被她的眼淚震懾住了,鬆開了手,反到是鍾凝衝他怒喊着,“說!”
從驚愕中緩過來的男生又恢復了痞態,“怎麼?你還不知道啊?你爸爸期貨生意栽了,錢讓人騙光了,資不抵債,逃跑了,我勸你也不要上學了,不然哪天被債主抓去,恐怕真要像我說的那條路發展了。”說完,那個男生狂笑,旁邊有幾個起鬨的同學,多半是當初嫉妒鍾凝的人。
人就是這樣,你過的好了,總有些人在一邊故作清高的說些淡看浮
華的風涼話,其中也總帶着點酸味兒,從來不會說當他們也在那個位置時,他們或者更瘋狂。
鍾凝那天放學回到家,遊魂似的走到外婆身後,抱着外婆,輕輕的抽泣,外婆開始還納悶,很快明白了鍾凝爲的什麼,輕輕拍着她的手說,“你是姐姐,堅強些,你還有弟弟呢。”
“爸媽去哪了?他們有消息嗎?”鍾凝哽咽着問。
外婆身體一僵,跟着身體也有些微微的顫抖,“外婆?”鍾凝轉到外婆面前,淚眼朦朧的看着外婆的臉。
“那天他們一起就沒有消息了,電話也打不通。哎。凝凝,你怎麼知道的?”
“學校裡的學生說的。”鍾凝沒有仔細的描述經過,年邁的外婆已經在爲自己的女兒擔憂了,又何必多給她添一樁愁事。
當時,鍾凝和鍾威還未成年,所以不需要爲父親的債務負責任,而那天開始,鍾凝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物是人非,人走茶諒。也看盡了人間的現實百態,從小公主變成了一個人人嘲笑的逃犯女兒,她那時經常會一個人跑到沒人的地方放聲大哭,她的淚是不能輕易讓別人看到的,她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脆弱,那樣換不來同情,更多的是輕蔑。
而爸爸媽媽也一直沒有音訊,外婆用爸爸臨走前留下的錢養大了她和弟弟,而五年前,外婆也去世了,舅舅和舅媽都是普通的工人,家裡又有兩個女兒,回來和他們倆個爭外婆的房子,鍾凝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就和弟弟搬了出來,從上了大學她就一直打工賺錢,家教也做,KFC的服務員也做過,一畢業就租了間房子,一年又一年,父母幾乎成了她內心深處的動力,她拼命努力着,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聽到他們的消息。
最近這幾年,鍾凝對父母消息的期待已經不那麼強烈了,儘管她極力的去迴避那些可怕的想法,但是心裡隱隱的痛着是沒人知道的,在鍾威面前她也隻字不提,鍾威從小受到的打擊不比鍾凝小,他開始自閉,不開口說話,不與人接觸,所以他纔會專心到科學研究中去。鍾凝有時候會覺得鍾威的心底是不是也和她一樣有一個小世界,不想別人去觸碰,她沒有煽情的去安慰鍾威,大談同胞之愛,她就是這樣默默的用心去體會鍾威的感受,所以她纔會這樣一直縱容着鍾威,表面上,他們姐弟二人都一副無所謂的快樂樣子。
陸銘豪雖然不很瞭解鍾思成,畢竟他是長輩。他風雲一時的時候他還很年輕,但是他看過對鍾思成的調查報告,的確是個不凡的人物,而他的失敗也就是因爲錯信了一個人,這個人卻還是他自己的堂弟。
陸銘豪還有意無意的在與父親的談話中打聽過鍾思成這個人,陸紹海也對鍾思成有所瞭解,只是大家的業界不同,接觸的不多,但也是非常遺憾這個期貨界的神話一夜落迫的慘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