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彎刀,
箭矢急。
不留情的刀,不留情的殺機!
雲都因爲震天的喊聲改變了行動方向,雪地上也都沾滿了鮮紅的血,然而一腳踩過,就變成了泥。
無數的鮮血,無數人的腳踩過,就變成了這無數的泥土!
成爲泥土的不僅有血,還有失去了所有鮮血的人!
“咳咳……”
沈南天這一次是真的在咳嗽了,流失了太多的血讓他臉色變得蒼白,身體也開始冰冷起來,或許他這是真的受了風寒:“不要管我了,你自己一個人可以逃出去的,我是真的不行了!”
“別說喪氣話。”孟凡塵緊咬牙關,護住沈南天道:“我們既然一起來了,那就要一起回去!”
“哈哈哈,有你這樣的兄弟,我老沈這輩子值了!”沈南天推開孟凡塵,砍刀橫劈來敵,然後用另一隻手握住敵人殺來的刀,手掌的血瞬間涌了出來,痛得直到麻木!
他使出渾身力氣,大喊一聲:“我跟你們拼了!”
被氣勢所震撼,來的十幾個韃靼兵霎時倒退數步,心驚膽戰!
孟凡塵怎麼能眼睜睜看着沈南天死在亂刀之下?可是他現在只能幹看着,他根本解救不了沈南天!
無力和自責涌上心頭,奇異的力量也隨之涌了上來,他甚至有一種感覺,眼前的所有人,只要他一根手指頭都能捏死!
可就在他要動手的時候,張逸度騎着馬趕了過來。
“快點上馬!”
張逸度一聲厲喝,驚動了孟凡塵的意識,讓他清醒了過來。
“先救沈南天。”孟凡塵一步上前,一刀平削過去,左手拉住沈南天的胳膊,往背上一抗,彎腰再起身,將他頂了出去,而自己則代替他擋住衝來的韃靼兵。
張逸度伸手抓起受傷很重的沈南天放到了馬上,在衝出去的瞬間又提起孟凡塵上了馬,在韃靼兵眼底下,一騎絕塵而去。
韃靼兵們這時去找馬,已經晚了,張逸度都帶着孟凡塵和沈南天到了山坡之上。
此時山坡上都是一些蓬頭垢面的百姓,大都面黃肌瘦的,剛纔跟着張逸度逃亡出來都已經用盡了力氣,現在都坐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恐怕連動也動不了了。
固然韃靼兵現在沒有追上來,但有了這些累贅,韃靼兵遲早會找到他們,更何況現在他們又添了沈南天這個傷員,還需要去找大夫看病,沈南天的病情可耽誤不得。
張逸度一咬牙,向那些百姓拱手道:“我這個兄弟受傷太過於嚴重了,麻煩各位帶着他去尋找大夫看病。”
“三位大俠救了我們,我們理應幫忙。”一個老人問道:“只是二位大俠將這位俠士託付給了我們,那你們要去哪裡?”
“當然是要跟那些韃靼兵決一死戰!”孟凡塵看着山下,咬牙切齒地道:“能殺一個是一個!”
“不行,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白白犧牲。”張逸度道:“等下我們兩個人把韃靼兵引開,然後再去雪閣會面。”
孟凡塵吐了一口氣道:“也對,我有點太過於暴躁了,我差點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朱離還等着解藥呢。”
“我們此去肯定有一場惡戰。”張逸度思量道:“你把竇盟主的信給沈南天,讓他帶着,跟着大家一起去避難。”
“張兄提醒的是。”孟凡塵往懷中一掏,這一下卻讓他慌了神:“信不見了!”
張逸度驚道:“你怎麼會把信丟了!”
“我也不知道。”孟凡塵抓住了頭,眼睛瞪得死大,失神的目光裡似乎都能看到朱離的未來,死亡的未來!
“一定是剛剛和韃靼兵打起來的時候弄丟了!我這就去找回來!”
孟凡塵剛想從山坡上跳下去,那個老人開口道:“這位俠士不要着急,且聽老朽一言。”
張逸度問道:“老人家有何良策?”
老人道:“老朽知道這冷龍嶺裡有個極爲隱秘的山洞,平日裡都有瘴氣縈繞,誰也進不去。”
“既然有瘴氣,那我們怎麼進去?”張逸度看了看人羣道:“何況我們這麼多人,萬一有人吸入了瘴氣怎麼辦?”
“大俠不要擔心。”老人從袖子裡取出一顆拇指大小,顏色呈紫色的珠子道:“此物乃是天山毒王給予老朽用來進出山洞採取藥物的,能使瘴氣暫時退避,我們可以趁着那一刻機會進去,到時瘴氣封山,諒那些賊兵也不敢進來。”
“那你們先走吧,我可是要去尋找竇盟主的信件。”孟凡塵懊惱自己的失誤,捶胸頓足地道:“一旦錯失了這次機會,以後都再也不可能有機會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張逸度勸道:“你現在去了不僅救不了朱離,連你自己都要命喪於此,不如先退一步,等到韃靼兵退了,再做打算。”
老人也道:“這位大俠說的極是,何況天山毒王醫術超羣,或許求一求毒王,也能治好大俠好友的病症。”
“我聽神醫說起過這位毒王的名頭,想來本事不差。”張逸度微微點頭道:“說不定不需要催生也能醫好朱離的病。”
山坡下面似乎傳來了馬蹄聲,還有明晃晃的火把,韃靼兵已經來了,再遲疑下去誰也跑不了!
孟凡塵把老人背起來道:“老人家,麻煩指路了!”
老人被驚嚇到了,連連道:“大俠慢點走,慢點走!”
冷龍嶺半腰處,霧氣繚繞,雲層沉重的低壓着,似乎在醞釀着一場暴風雪。
風在耳邊呼嘯,腳下已經踩在了絕壁之上,眼下是最後的希望,也是最後的路!
深澗幽谷,無涯地獄,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眉毛和頭髮都沾染了霜霰,渾身上下的衣物都被濡溼了,不及片刻,最外面的一層衣物已經凍成了冰。
眼前的懸崖看着都讓人心驚膽寒,即使是猱猿一類的動物也不敢靠近此處,孟凡塵更不敢亂動,嚥了口唾沫道:“我們真的要跳下去嗎?看上去好危險啊!”
“誰讓你跳下去了!”老人一指旁邊的灌木叢道:“那裡藏着一副繩梯,順着往下爬就是了。”
孟凡塵扒開灌木叢,果然發現了這副梯子,這才展露笑顏道:“老人家您抓緊我,我這就帶你下去。”
老人用右手緊緊扣住孟凡塵胸膛,左手就拿着那顆紫色的珠子。
其他人也都跟上。
等快到了地面孟凡塵發現了問題,只見周圍全部是那種白色的霧,不過並不寒冷,反而很溫暖,讓人感覺暖洋洋的,就像是在秋日坐在躺椅上,享受着落日的餘暉,讓人昏昏欲睡。
老人在孟凡塵耳邊大喊了一聲,險些沒把孟凡塵震聾了。
美夢被破壞,孟凡塵很不爽地道:“老人家,你這麼大嗓門喊做什麼?”
“不喊你就帶着老朽掉到山澗裡去了!”老人搖頭道:“我可不想這一把老骨頭躺在下面出不來了。”
孟凡塵向下看去,這才發現,此處距離地面還很遠,他不過是剛剛下去了一點而已。
張逸度已經在上面詢問了:“凡塵,怎麼不走了?”
“沒事。”孟凡塵不想讓他擔心,並沒有說此事,而是暗暗裡提醒道:“守住心神,不要被瘴毒迷住。”
“好的。”
“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老人苦笑道:“能不能破除瘴毒,就全看你的了,你若稍有不慎,所有人都將面臨滅頂之災。”
孟凡塵緊鎖眉頭,不敢多呼吸這裡的空氣,只能平穩的慢慢呼吸,然後快速向下攀爬。
這一次孟凡塵沒有再出現幻覺,直接落了地。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夥子,放我下來吧。”
孟凡塵蹲下,讓老人站在地上,提醒道:“這地面很硌腳,老人家要當心。”
老人下來,活動了一下身子道:“哈哈哈,多謝少俠關心了。”
其他人陸續下來,站在平穩的地上,大家緊繃的神經立即鬆了下來,然後開始歡呼,慶祝劫後餘生的喜悅。
老人等到他們開心夠了道:“把這繩梯拉下來吧。”
孟凡塵不解其義:“摘下來,我們該怎麼上去?”
“到時老朽自有辦法。”老人舉着珠子,照着頭頂的繩梯道:“萬一有人發現這個梯子,可就有麻煩了。”
一路之上如果沒有老人的指引,特意尋找那些山石路,並且扔下了馬,用四處亂竄的馬蹄印引開韃靼兵,恐怕他們現在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所以大家都很聽老人的話,把繩梯摘下,收了起來。
老人轉身向山澗內部走去道:“跟我來,那個洞口還有點距離,大家跟緊點,別走散了。”
山澗下面漆黑一片,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大家都憑藉着老人手中珠子亮光的指引纔沒有迷路,很快就到了山洞口。
山洞外面依然漆黑冰冷,而在山洞裡面,卻溫暖如春,而且很明亮,剛開始也不過是能看見眼前的東西,到後來一兩丈的地方盡收眼底,都是一些奇花異草,叫也叫不出名字,各種香氣撲鼻而來,宛如實質,好像都能把人推出去。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植物雖然衆多,可連一隻螞蟻都沒有。
到了山洞的中心,只見一棵十人都環抱不住大樹,高有五丈,枝葉繁茂,蓋住了整個洞頂,讓人看不出到底有多高。
這樹更有一奇,所有的葉子都泛着乳白色的熒光,柔和而且有溫度,把一個黑暗的洞穴照耀的通徹,這一路來的亮光都是由此而來,可見其光芒之遠亮。
在大樹之下,長滿了更爲罕見的花草,或臥或立,或伴生,或互生,葉片有的如柳葉細小,也有的如同蒲葉一樣。
更奇的是,有些矮小的植物枝杈長得沒邊沒沿,如同藤蔓一樣,一眼看不到頭;另一種則是高大的灌木,高有一丈多,枝杈比人腰還粗,可是葉子僅僅人一個指節大小。
這還不算什麼,有的花草甚至長得好像是動物。
孟凡塵看到地上有隻蛤蟆,蹲下去道:“終於見到了個動物,不知道它吃什麼長那麼大的。”
伸手去抓,沒想到拽起一大塊泥土。
孟凡塵驚異道:“這花也沒見過蛤蟆,怎麼長得的那麼像呢?”
“這就是巧奪天工了。”老人道:“這還不算神奇的,其中有一些甚至長得像人。”
張逸度點頭道:“我曾經聽閣主所言,有的植物活到一定年紀就會形成各種動物的樣子,這就是有靈了,不能夠驚擾。”
孟凡塵抖了抖手中的花,一臉驚慌地道:“那我把它給拔了,這下怎麼辦!”
“無礙。”老人接過孟凡塵手中的花,埋在了地下道:“過不了多久,它會再次生根發芽。”
“大家跟我走,這裡植物太密集了,有的都有劇毒,受傷的人不能接觸。”老人輕車熟路地向前走去:“前面是我採藥休息的地方,可堪一住。”
張逸度扶着沈南天當先跟過去,其他人也都跟去了。
向前走了不久,就看到在一根大樹根下有一些炊具,鍋碗瓢盆倒是不缺,還有一個砂鍋,地下堆積的黑灰還有柴火說明此地老人至少住過一段時間。
“大家就都坐在這裡吧。”老人走到樹根下面,取出砂鍋道:“你們等着,我去拿些草藥,熬一鍋湯,你們服下,傷都會好的。”
孟凡塵擼起袖子道:“老人家,我來幫你吧。”
“也好。”老人指向樹根的末梢道:“那裡有片池塘,你去接些水。”
孟凡塵左手拿起鍋,右手拿起盆道:“交給我,老人家您就放心吧!”
池塘不過一丈見方,平靜的如同一面鏡子,連洞頂的樹葉都映照在內,反射着光芒,好像月亮到了凡間,躺在地上,注視着衆人。
孟凡塵剛想去舀水,忽然看見倒影當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不對,池塘裡的倒影連樹葉的葉脈都照的如此清楚,怎麼會有這麼模糊的東西?
擡頭看去,卻又什麼都沒發現。
葉子的光太亮了,觀察的時間越久眼睛越花,很快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花花一片,孟凡塵的頭都因此而痛。
他低下頭,閉上眼睛,使勁搖了搖頭,睜開眼再去看池塘的時候,模糊的影子就消失了。
孟凡塵暗道一聲奇怪,不過許多人等着治傷,還需要他儘快帶水去熬藥,於是他不再理睬此事,舀了滿滿的水就往回趕。
到了樹根下面,老人已經回來了,還用石頭壘了個竈臺,腳下一大堆柴火,左手中握着火摺子。
“你要是晚來一會,老朽可就要去找你了。”老人問道:“你怎麼比我這個老頭子動作還慢?”
“我看見個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孟凡塵放下鍋盆,壓低聲音道:“在池塘的倒影裡看到的,是個扭曲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我看這地方八成不乾淨。”
此言一出,把聞者唬得交頭接耳,心驚不已。
“哪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老人不高興地道:“老朽幫着毒王採藥多年,何曾有過那些東西來搗亂?年紀輕輕的,不要自己嚇唬自己。”
孟凡塵張嘴笑道:“我就說一下自己的猜想,沒別的意思。”
老人確實有些老了,連掐掉草藥的葉子都要費一番心力,枯瘦的手甚至在顫抖。
“老人家我幫你。”
孟凡塵幫着點了火,搭在石塊上面,砂鍋也放好,倒進去水,這一系列的事情做完了,他才低聲道:“毒王,你就不要裝了吧。”
“老朽何時裝過了?”老人苦笑道:“我可不是天山毒王啊!”
“我知道,像你們這種隱世高手都不願意暴露身份的。”孟凡塵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我明白,不會跟別人亂說的,只希望毒王能救回我兄弟就好。”
老人苦笑的更厲害了:“老朽真的不是天山毒王,只不過略懂醫術而已。”
“是是。”孟凡塵笑道:“老人家只是略懂,不是很厲害。”
老人知道解釋沒用,乾脆不解釋了。
張逸度一共救出來三十餘人,受傷的也就四五個,大多都是輕傷,唯有沈南天傷勢比較重。
不過喝了老人熬的湯藥,沈南天就好了許多,見效之快讓人咋舌,孟凡塵也更加肯定老人天山毒王的身份。
洞中很難分辨晝夜,不知過了多久,孟凡塵只知道自己困了一回,醒了一次,就認爲過了一日一夜。
這幾日大家也都恢復了過來,沈南天有了這裡獨特草藥的滋養,傷也好透了。
孟凡塵經過老人的指點這才知道那些枝杈粗大葉子小的灌木,果子就直接長在樹枝上,如果不仔細看,孟凡塵還以爲是長出來的瘤子。
而且整個山洞裡,就只有這種果子能吃,其他的都有毒。
閒來無事,孟凡塵就四處逛了逛這山洞,發現這裡的花草樹木果然新奇,長成什麼樣的都有,有的直接是個椅子模樣。
其實仔細想來,這些植物不過是依憑自己的模樣生長,並不一定是真的在模仿其他東西,只是人一眼看去覺得眼熟,錯認爲是某樣東西,所以認爲它們在模仿罷了。
孟凡塵看着自己拔出又被老人埋下的花道:“其實仔細看看,也不是特別像蛤蟆。”
繼續向前走,孟凡塵忽然看見一個人站在那裡,心情很激動:“老人家說這裡還有像人的植物,莫非這個就是?我要去看看,到底幾分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