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白雨後一提醒,朱離也覺得這個孟凡塵不太一樣,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得,無論是神情還是步態,與以往的他大不相同。
汪雨曾經見過孟凡塵,並且待在一起很長時間,在如此長的時間裡,足以讓一個人摸清楚另一個人的行爲和習慣。
更何況孟凡塵這一次來,竟然沒有帶非命,這無疑又增加了幾分朱離對他身份的質疑。
朱離不動聲色地道:“說起吃藥,凡塵你還記得嗎,鄧陵子通曾經給竇盟主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藥,而且還信誓旦旦地說,即使一片枯草也能救人的命,爲了證明,他還特意熬了一碗枯草湯給張逸度喝了。”
孟凡塵居高臨下地看了他半晌,臉上也沒帶什麼表情,似笑非笑道:“其實鄧陵子通並沒有說過這些話,也沒有給張逸度喝枯草湯。”
“那可能是我這幾天上火,都迷糊了,記錯了。”朱離不敢面對他的注視,因爲朱離現在就感覺孟凡塵像是一個站在天上,觀看人間笑話的仙人,沒有感情,連一點冷酷都沒有。
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動搖他的心,動搖他的招式,無論面對的是誰,他都能擡手,扭斷那個人的脖子。
這個人縱使不是孟凡塵,也不會是汪雨!
一個人或許可以在臉上覆上面具,遮蓋自己的表情,但是眼睛裡的神色,卻改變不了。
汪雨的眼睛朱離記憶猶新,那是一雙帶着怨恨的眼睛,那種怨恨很難讓人感到恐懼,反而讓人有一種很厭惡的情緒。
至於眼前此人,卻很難讓人產生任何情緒,他就好像是路邊的一塊石子,大海里的一滴水,空中的一縷微風,當你準備仔細察覺的時候,風早就已經散了,水早就融入了大海所佔據的每一寸地方,石子也早就從山上落下,跌倒了亂石堆中。
一句話,這個人很可怕!
朱離問道:“沈南天和張逸度呢?他們不是和你同行的嗎?”
“他們被開天教擄去了。”孟凡塵聲音低沉而壓抑道:“我也是僥倖逃了出來,非命也丟了,我一路逃命,看到了你的通緝令,跟着那些通緝令,我找到了這裡,本來是想把通緝你的人殺掉,可沒想到,遇見了你。”
朱離心中一沉道:“早就聽說開天教做事心狠手毒,他們二人落入暗夜手中,絕無生還的可能性了!”
“不過幸好催生我還帶着,讓人煉製了一顆解藥。”孟凡塵走近朱離,取出一個瓷瓶道:“你快吃了,好隨我一同去解救沈南天、張逸度。”
朱離並沒有猶豫,打開瓶子,就吃了裡面的藥丸。
“很好。”孟凡塵道:“快點來,我也擔心暗夜這個人,會不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白雨後回頭看了看香囊,遲疑道:“按理說我應該隨你們一起去解救人質,只是我這裡實在走不開,汪雨不來,我心中不安啊!”
“原來你要找汪雨啊。”孟凡塵輕輕笑道:“真是巧了。”
“嗯?”白雨後詫異地道:“此話怎講?”
“他自從逃走之後,哄騙葉宛海,進了開天教,現在葉宛海除了他的話,誰的話也不聽。”孟凡塵道:“最近她還準備要吞併開天教其他勢力,現在開天教最是混亂,也最容易殺人和救人。”
“好!”白雨後爲之色飛道:“我們現在就啓程!”
“不急。”孟凡塵又說出了一個消息道:“現在開天教形成三大勢力,第一便是暗夜主導的,第二是葉宛海,這第三是一些叛離開天教,卻還打着開天教爲非作歹的人,這些人沒有頭目,幾乎一天換一個領袖。”
白雨後問道:“開天教分成幾派勢力,與我何關?”
孟凡塵道:“那花不語與你有沒有關係呢?”
“你怎麼知道那麼多?”白雨後愈加疑惑他的身份道:“這些事情即便是石非魚他們,知道的也不多。”
“這你就別管了。”孟凡塵道:“石非魚兵敗納蘭若之手,泯生門盡數淪亡,趕去相救的項世傑和花不語在中途被截,現如今就在那一幫混混手中,你說,先去哪裡?”
白雨後思慮片刻道:“我和胡二去救不語,你們去找暗夜救人,到時候再在這裡匯合,去找汪雨,如何?”
“不好。”孟凡塵否定了他的決定道:“我們必須要一擊即中,如果讓這三方其中任何一方有了戒備心,那就太不好對付了。”
“那就分成三路。”白雨後道:“我的人手足夠。”
“納蘭若和葉宛海都不是易與之輩,我們的實力不夠。”孟凡塵道:“最好的辦法是你帶上人去救沈南天他們,我和朱離去對付葉宛海。”
“那不語怎麼辦!”白雨後擔憂道:“項世傑武功太差,完全保護不了不語,不語若是有了三長兩短,我會內疚一輩子啊!”
孟凡塵看他的眼神忽然變了,變得很尊敬道:“那樣一個女人,你還要嗎?”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聽到有人對花不語在語言上有所不敬,白雨後頓時暴怒道:“不語那麼好的姑娘,我怎麼會不要!”
“我的意思你可能沒有理解。”孟凡塵嘆了一聲道:“到時候你見到她,就全明白了。”
朱離好像有點明白了道:“是不是那些惡人折磨她了?”
孟凡塵又嘆了一聲,但是沒有再說什麼。
沉默,有時候就是一種肯定。
白雨後更加急躁了:“不行,我要去救不語!”
說完話,騎上馬就跑了,胡二、馮宜等人急急跟上,一時間天地肅然,萬籟沉寂。
“他有理解錯了我的意思。”孟凡塵的表情變回了沉靜道:“不過也無所謂了。”
“到底是怎樣的事情,會令你動容呢?”朱離笑眯眯地道:“暗夜?”
孟凡塵並不驚訝,如果朱離看不出來,反而奇怪。
“沒想到跟我這麼長時間的孟凡塵,居然是傳說中開天教的教主暗夜。”朱離感慨頗多道:“我是應該感到榮幸呢,還是應該感到詫異?”
“隨你。”暗夜道:“不過我是真遇上**煩了,葉宛海的武功,實在太過於強悍,單憑我一人之力對付不了。”
朱離問道:“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暗夜答道:“是的。”
“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去看看在花不語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朱離揹負雙手,望向白雨後離去的方向道:“萬一白雨後受到刺激,我也會很內疚的。”
暗夜的表情又波動了一下道:“好,我陪你去!”
白雨後找到那一夥人的下落,殺了進去,好在他們不過是散兵遊勇,不堪一擊,只抵抗了一會就一鬨而散,不知所蹤了。
胡二眼力好,看見人羣裡有個衣着光鮮的,知道是頭目,上去一把抓起,捆了起來,扔在白雨後面前道:“員外,請你處置。”
白雨後跳下馬,抽出佩劍指着他的腦袋道:“快說,你們將花不語放到哪裡去了!”
那人顫巍巍地道:“小人不知道花不語是誰啊!”
白雨後換了個問法道:“你們是不是抓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子!”
“這個有。”那人表情變得極不自然道:“英雄是要找她啊!”
“嗯!”看他樣子不對,白雨後驚異一聲道:“你將她怎樣了?你要是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就殺了你!”
“沒沒沒!”那人慌張的擺手道:“我可沒碰她,就是讓她打掃馬棚。”
“帶上他走。”白雨後狠聲道:“要是讓我從不語口中知道任何一點不好的,你就死定了!”
到了馬棚,所有人都跑了,就連馬都掙脫了繮繩,不知所蹤,樁子上還飄着斷裂的繩子。
可是有的人掙脫不了繩子,還顫巍巍蜷縮在馬棚裡,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無非是死而已,可是一個人受盡了屈辱,讓別人當做牲畜來對待,死亡還有什麼可怕的?
白雨後急匆匆跑去,一劍劈斷了繮繩,扶起花不語孱弱的身軀道:“不語,你怎麼樣了?”
“是你來了!”花不語勉強擠出一抹笑意道:“來了就好,去救項世傑,快點!”
“你怎麼還記得這個敗類!”白雨後氣的將劍插在地上,沒了一半劍身!
“不要鬧脾氣好不好。”花不語有些急了道:“他就在對面的草廬中,快去救他。”
“好,我就去帶他出來!”白雨後一咬牙道:“然後殺死在你面前,看你還怎麼跟他!”
花不語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哭訴道:“我求求你,不要殺他!”
“不殺他?難道我還救他嗎?”白雨後仰天大笑道:“搶我妻子,我還要救他,你當我是烏龜嗎!”
這時,被綁住的那個人忽然大笑起來道:“你竟然吃那個男人的醋!”
“難道不行嗎?”白雨後冷冷道:“難道你還有心思管我的事?”
“不是。”那人搖頭道:“那個男人其實是個太監,你說你吃他的醋,有什麼意義?”
白雨後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變化!
胡二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抓他來的時候,他穿的可是太好了,錦緞絲綢就算賣到綢緞莊,也能換個百兩銀子。”那人又笑了起來道:“全身上下都被扒光了,太明顯了,屪早就沒了,哈哈哈哈,你還吃他的醋!”
這時候,朱離站了出來道:“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要救他?”
“你們懂什麼!”花不語咳嗽了一聲道:“我們全家人都被髮配邊疆了!入了賤籍!只有他才能讓我們全家脫離賤籍啊!”
“所以你才離開我,侍奉他?”白雨後心裡彷彿被重錘砸了一下,往後退了幾步道:“這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哈哈哈!你們不過是一羣標榜正義的僞君子而已,哪裡懂得我們這些人的痛苦!”花不語想起來,無奈雙腿無力,又瞬間跌落在地,雙手都擦破了皮。
看着手上的傷口,花不語陰嘖嘖的笑道:“你們能知道走在路上被別人鄙視,被別人嫌棄,就連受了難也沒人幫助,他們一個個還站在一邊看熱鬧的情形,你們懂嗎!”
朱離嘆了一聲,他又何嘗不知道,被通緝的那幾天,他是真的如同過街老鼠一樣。
“你有什麼資格感慨!”花不語指着朱離道:“所有人裡就只有你最虛僞,口口聲聲說要救人,可是你的刀卻一直在殺人,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僞君子!被你害死的人,有多少,難道你沒數嗎!”
暗夜這時候走了過來,拍了拍朱離的肩膀,沒有說什麼。
現在無論說什麼,也消除不了朱離的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