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兵權,這是好事啊。
想到這裡,王爭走到段天德身前拉他起來,撫慰道:
“如此甚好,不過,段千總最好明日便下令解散了兵丁,那些兵痞留着也是空耗錢糧,無甚大用。”
段天德沒想到王爭動作這麼快,當下是有些驚愕:
“那...卑職手下的兵丁必然心生不滿,到時...卑職說是萬一,萬一...”
段天德還沒有說完,王爭便是哦了一聲,好像是料到一般,淡淡道:
“萬一生出了什麼亂子,自會有文登營前往,段千總只需好生管束家丁,除此之外,靜觀其變吧。”
“是是是,卑職全聽守戎吩咐,這便,這便告退了。”
見到王爭輕輕擺手,段天德遂是低着頭小心翼翼的出了正堂,出去後才感覺背後傳來一陣微涼意,不知何時,自己的後衫居然已是被汗水打溼。
看了一眼天上的彎月,段天德忽然搖了搖頭,頭也不回的邁步而出。
“你看,段千總和守戎在正堂說了什麼,怎麼一點也不擔心了?”
另一個婢女聞言,悄悄看向堂內,沒聽到什麼聲響這纔是鬆了口氣,小聲道:
“小心些,王守戎可不像上一任的韓將軍,今後不該打聽的少問。”
最初問話那婢女捂住嘴,說道:
“對對對,翠姐你提醒我了,大夥都說這新來的王守戎可厲害了...,什麼不可能的事都能做到,我回去也要提醒姐妹們,守戎面前還是少說話爲好。”
“就是。”
第二日,寧海州城空了幾月的守備府邸卻人來人往,喧鬧不已。
天還沒亮的時候,管清天就是安排婢女和僕人忙東忙西,城裡的公雞打鳴時總算都佈置好了。
剛剛鬆口氣,黃陽和董有銀從側房雙雙而出,見到管清天站在這裡也是有些意外,董有銀大大咧咧的道:
“管師爺!您今日起身早,這一大早的在忙啥呢?”
管清天見黃陽和董有銀兩人皆是頂盔貫甲,遂是皺起眉頭,問道:“原來是黃哨官與董哨官,這是...?”
哦了一聲,黃陽把管清天拉到後院,看了一眼四周,這纔是說道:
“這是奉了守戎的軍令,具體的就不與師爺說了,我們二人還要去調集軍兵,這便先行了。”
“這是自然,二位哨官先請。”
目送董有銀和黃陽離去,管清天細細回味先前的對話,突然自語道:
“今日怕有大事發生,不行,我得先回去安頓好家眷。”
不提管清天匆匆忙忙的跑出守備府邸,州城的大小軍將皆是哈哈笑着邁門入,最後匯聚在正堂之上。
“參拜守戎!”
王爭滿臉微笑,環視諸人,見到董盡孝、盧魁與段天德三人站在一側,這纔是抱拳說道:
“王某多謝諸位擡愛了,昨日剛剛來到寧海州城任職,今後分內之事還需諸位同僚幫襯。”
“願爲守戎效勞!”
軍將之間就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昨夜自從把段天德送走,王爭便一直都沒睡。
軍將們個個頂盔披甲,幾十個人在這大堂之上,也算是人頭攢動。
王爭問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事,軍將們也都是含糊其辭的應着,就如往昔韓大虎繼任那日一樣。
不少人都是放下心來,慢慢的,話題也就是不斷向兵餉、軍械方面靠攏,忽然,一名軍將出列,抱拳道:
“守戎,韓副將升任萊陽,但這州城的兵餉可是足有半年都未曾發放了,大夥也都是按規章吃飯,您看這...?”
王爭朝說話那人看過去,這是州城的一名千總,此人手中並沒有多少兵權,話語間雖然是畢恭畢敬,但從其輕鬆的神情來看,對自己並無畏懼之心。
王爭也知道原因,這個千總背後站着的,是整個州城的軍將一派,蟻多咬死象這個道理自然懂。
想到這裡,王爭心中一聲冷笑,自古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這三把火還沒有燒起來,居然讓他們搶先給自己來了個下馬威。
不過此刻王爭的神情卻變得有些爲難,說道:
“本官昨日纔到任,今日便是要議出個章程來,定還諸位同僚一個公道。”
“那可不行!當兵吃餉,天經地義,公道能當飯吃,能買酒喝不成!”
“就是,餉銀足有半年未發,人心惶惶!”
“發餉吧守戎!”
王爭只說了這一句,下面的各個將官以爲王爭服了軟,個個都是爭先恐後的跳出來,搖身一變都成了奮不顧身,替屬下討要兵餉的忠義之士。
這時,原先說話那千總呵斥道:
“住口,怎麼和新來的守戎大人說話呢。”
這聲呵斥不痛不癢,說話的那幾個千總也都是哈哈一笑,漫不經心的打哈哈一般朝王爭抱了抱拳。
那千總又說:
“啓稟守戎,其實兵丁催促餉銀已持續數月,我等苦苦等的就是您上任,如今若是再不發餉,怕是...”
“怕是有兵亂鬧餉之危?”
那千總的話被打斷,見到說話的是王爭,這纔是點了點頭。
“你們這一套從哪學的,是那些文官嗎?倒是說的有理有據啊。”
王爭忽然笑了出來,給那些軍將看的一頭霧水,以鬧餉相脅迫,就連韓大虎也不得不畏懼三分,他這是在笑什麼?
追根溯源起來,倒是要從崇禎二年的寧夏叛亂說起,那年之後,崇禎皇帝便是發下嚴令。
但凡城中發生兵士鼓譟叛亂的,無論是以何種背景爲開局,鎮守軍將皆要處以重罰,輕的有剝奪兵權流放充公,重則有殺身抄家之禍。
但如今大明的財政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連軍械、衣甲都是數年未發,更別提各地的餉銀了,若是真查起來,怕都拖到崇禎十七年以後去了。
儘管崇禎皇帝嚴令在前,各地軍將如芒在背,但軍士鬧餉仍是年年都有發生,影響惡劣。
這些叛亂明軍的所作所爲與流寇毫無二致,但最後的結果要麼是被朝廷重賞撫卹下來,要麼是轉而加入流賊爲禍一方。
鬧事的是好結果,不好的結果就要當地的鎮守軍將承擔了,每每都是被下獄斬首。
況且各地軍將皆是地頭蛇,守備如同知州一樣,流水一般的更換,早就沒了實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