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回受託付侯誠指明路 蒙舉薦鄆哥入武學

話說何玄靈與白明等登城巡視,突然叫道:“大事不妙!”衆人忙問何故。何玄靈道:“連日大霧彌天,甚是蹊蹺。貧道本欲施法驅霧,怎奈本師張真人曾叮囑過,非緊要關頭,不可輕易施法,故而未行。適才望那霧時,隱隱嗅得溼土氣味,想必賊軍定以大霧爲障眼法,挖掘地道,圖我城池。算來這霧已接連六七日,地道此時恐已入城了!”白明聽了,慌道:“如此怎生是好?先生可有良策,救闔城百姓則個!”說罷,伏地便拜。

當時何玄靈上前,扶起白明道:“孤城無援,糧草將盡,已不可守。依貧道之意,濮州西鄰黃河,可教軍民以大霧作掩,悄悄自西門撤出。另調一軍於東門佯裝迎敵,引誘賊兵。待貧道施法,冰封黃河,軍民可退到開德府暫避,不知尊意如何?”白明此時別無他法,滿口答應。急令軍民速做準備,不在話下。

看官,宋江等人連日不見動靜,卻是爲何?原來吳用早定下計謀,教公孫勝施法起霧。先令楊&雄、石秀引五百小嘍囉,攻打臨濮縣。卻教時遷身上暗藏風火、轟天等炮數十個,雜在逃難百姓中,混入濮州僻靜處等待。只看號炮響時,即行施放。又命李雲帶五百掘地軍士,挖掘地道,直抵濮州城腳,將子母等炮埋在下面。再命轟天雷凌振整頓炮架,只待地道挖通後,放炮轟擊,衆頭領趁勢奪城。

那日正是第七日,地道、火炮等皆已完備。宋江大喜,教公孫勝收了法術,大霧遂散。點起三軍,一齊起身,把濮州城團團圍定。宋江自與吳用、公孫勝、朱武等率軍馬搖旗擂鼓,吶喊篩鑼,直抵東門。城頭官兵在望敵樓上看時,見城北一彪人馬,當先兩個頭領乃是花和尚魯智深、行者武松,背後便是朱仝、徐寧、史進、薛永,引着兩千人馬殺來;城南又有兩千人馬,當先頭領乃是黑旋風李逵、混世魔王樊瑞,引着項充、李袞,背後便是花榮、秦明、馬麟、鄧飛。官兵正慌,驀地聽得宋江中軍隊裡,驚雷也似放起一個號炮。時遷早伏在東門邊民宅內,聞城外號炮響起,早已瞧科。趁着官兵登城守備,防備疏虞,踅到城牆腳。將那風火、轟天等數十個火炮點着,忙閃到別處去了。

當時宋江等聽得城內霹靂震響,知是時遷得手,急令引燃地道內火炮。那邊廂,凌振已令軍健豎起炮架,向濮州東面城牆,接連放了十數個火炮。饒那城牆堅固,怎當得三處轟擊?登時塌陷,磚石亂飛。那守城提轄及官兵走避不及的,早被炸得血肉橫飛,屍骸遍地。魯智深、李逵兩路軍馬見了,吶聲喊,引衆潮涌登城。城內守軍早驚得呆了,抵擋不住。南北城門頓破,梁山兵蜂擁入城。

卻說白明、何玄靈等率軍民出了西門,行不數裡,早聽得背後撕天裂地一聲響亮,知是城池陷落。白明急催百姓速行,教張傳禹引一隊兵馬,沿途護送。正行間,只聽後隊迭頭吶喊。張傳禹趕去探看,卻是跳澗虎陳達引着衆嘍囉圍住一夥百姓。原來吳用授計與燕順、王英、鄭天壽、陳達、楊春五個,各引一隊兵馬,於城西埋伏,攔截出逃官兵。不想城內軍民齊出,那王矮虎是個好色之徒,見百姓中不乏有姿色的婦人,便命心腹小嘍囉搜尋,又央陳達替他留意。陳達雖不情願,但礙於兄弟麪皮,只得應了。

當時陳達見了一夥婦女,正要下手,猛聽得霹靂一聲怒吼道:“狗殺才,待走到那裡去!”陳達猛回頭,見張傳禹飛馬舞戟搶來。心中一驚,忙挺丈八點鋼矛,拍馬相迎。張傳禹雖臂傷未愈,可想陳達豈是對手?兩個鬥了十數合,陳達心虛膽怯,手忙腳亂。被張傳禹大吼一聲,掃開鋼矛,一戟正中咽喉,攧下馬去。衆嘍囉見陳達身死,發聲喊,撇了百姓,落荒而逃。那邊廂,王英、楊春兩彪軍馬趕到。正待要救,卻被官軍兩員提轄纏住廝殺。當下張傳禹驟馬向前,兩個料想不是對手,急調轉馬頭尋燕順、鄭天壽去了。張傳禹也不追趕,教軍士護定百姓,向西而行。

約莫半個時辰,軍民早到黃河渡口。只見濁浪滔滔,洶涌澎湃。河邊無數船骸骨架,被火焚燬,伶仃飄蕩。衆人正慌,忽見何玄靈立於河畔。掣出雌雄劍來,口中唸唸有詞。只見一陣風過處,那滾滾黃河,霎時冰封。軍民見了,無不駭異。白明大喜,急急傳令,先教百姓渡河,衆軍隨後策應。片時間,大衆均已渡河,緩緩向開德府去了。

回說宋江攻打濮州,不料城東官兵頑抗。激戰一個時辰,魯智深、李逵已自南北殺入。前後夾擊,方殺盡官兵。宋江、吳用等入州衙,見是一座空城。宋江怒道:“雖是打破此城,卻不曾捉得那賊道人!”吳用道:“小生早已派燕順、王矮虎、鄭天壽、陳達、楊春五位兄弟去西門外埋伏,又調童威、童猛兩個到黃河渡口焚燬渡船,料那廝插翅難逃。”正說間,只見童威、童猛回來,報說已盡焚渡口船筏。吳用心喜。

不移時,又見燕順、王英、鄭天壽、楊春奔入州衙,說知陳達陣亡一事。宋江怒道:“我山寨兄弟一百單八人,情同手足。陳達兄弟自上山以來,大小戰陣,諸般都肯向前。今日這夥鳥男女壞我手足,豈能罷休!”當時惡狠狠地傳令下去,教秦明、花榮、徐寧、史進急引三千馬軍速去追趕,四將領命去了。宋江兀自怒氣未熄,教將虜得二十餘名官兵盡數活埋。吳用忙阻道:“兄長不可如此,若殺俘虜,恐失民心,日後無人再降。”宋江冷笑道:“這班男女,勢窮方降。軍師救他則甚!許他壞我手足,偏不許我爲兄弟報仇麼?”遂不聽吳用的話,將那俘虜盡數活埋。

再說秦明等趕至黃河渡口,卻見濮州軍民皆已渡河。兩邊隔河相望,河水奔騰依舊。秦明等目睜口呆,面面廝覷,不解其故。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白明等引軍民緩緩向開德府而去。當下秦明等回城,報知宋江。宋江驚詫不已,卻也沒奈何,只好將陳達厚葬了事。吳用便教李雲修補殘損城牆;楊&雄、石秀到濮州所轄各縣徵調糧草,就近招兵買馬;戴宗回山寨調雙槍將董平、摩雲金翅歐鵬、錦豹子楊林三位頭領,前來鎮守濮州,並打探盧俊義處消息。不過數日,城牆修葺畢,糧草已齊備,董平三個亦到。宋江便留董平、歐鵬、楊林領兵一萬駐守濮州,自引大軍回山寨去了。

不說濮州。只說宋江班師回山,途中正遇着戴宗、燕青兩個前來。宋江、吳用問起東平府形勢,燕青道:“盧員外取了東平府,又連破所轄各縣。不想周通兄弟被陽谷縣都頭,喚做甚麼小狄青喬鄆哥的當街打死。盧員外現已將周通兄弟屍首奪回,特遣小弟來報知哥哥。”宋江聽了,驚怒不已,便要移兵陽谷縣。武松在旁,吃了一驚,忙問道:“可是那原在陽谷縣賣雪梨的鄆哥?”戴宗道:“打聽得那廝幾年前確在陽谷縣賣梨,武都頭認得那人?”武松聽了,躊躇半晌,方對衆人說出那段緣故來。看官,當初武松鬥殺西門慶,刺配孟州。鄆哥與何九叔等各放寧家,卻怎地做了陽谷縣都頭,打死了周通?看官莫急,且聽在下慢慢道來。

原來那年武松殺了潘金蓮、西門慶,便去縣裡自首。幾經輾轉,朝廷明降。脊杖四十,迭配孟州。何九叔、鄆哥並四家鄰舍一干衆人,省諭發落,各放寧家。鄆哥出來,要去送行。不想武松已登程去了,只好隨衆人回陽谷縣。到紫石街武大家看時,早已房門閉鎖,貼了封條。鄆哥看了看武松與的銀子,想起武氏兄弟平日的好處來。暗自流淚,回家去了。

眨眼過了五七日,那日鄆哥依舊挽着柳籠栲栳,外出糴米歸來。正行到近家巷子裡,過了個拐角。只間前面巷口忽閃出兩個潑皮,截住去路。鄆哥是個乖覺的人,早瞧科了八分。見不是話頭,急轉身走時,不想身後又閃出三個無賴。不由分說,將鄆哥拳打腳踢,連那柳籠栲栳也打飛了。只聽衆潑皮邊打邊罵道:“你這忘恩負義的小猢猻!往日你在酒店內賣些時新果品,西門大官人多曾齎發你盤纏,不曾虧負於你。你卻恩將仇報,鬧了授官廳,爲那姓武的作證。看我等今日不卸下你一條膀子來!”鄆哥捂着頭叫道:“西門慶那廝刮人老婆,害人性命,罪有應得!”衆潑皮見說,心下愈怒,更加力打鄆哥。

正鬧間,只見一個公人模樣的漢子,入到巷子裡。當時見衆潑皮正打鄆哥,拔出刀,大喝一聲道:“你們這些欺軟怕硬的狗東西,快隨我去見官!”衆潑皮內,有識得那漢的道:“侯都頭來了!”原來那幾個破落戶,往日常隨西門慶花天酒地。見他揮金如土,也順帶呷些汁水。自古道:‘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猻散。’自打西門慶身死,這夥潑皮失了孤老,沒甚揩油處,心中怨悶。打聽得鄆哥曾幫武松去縣衙告狀,便尋他出氣。當下衆潑皮見說那漢是本縣都頭,一鬨散了。那大漢見了,也不去趕。徑奔過來,扶起鄆哥。

當時鄆哥捂着臉道:“適才多謝侯都頭搭救。”那漢道:“你認得我?”鄆哥道:“陽谷縣馬兵都頭侯誠,誰不識得?先時曾見都頭請武都頭吃早飯。”那漢笑道:“我與武都頭情同手足,那日在授官廳,便見過你。這幾日我正有事要尋你,一來不認得你家,二者公務纏雜。今日從何九叔那打聽得你家,便來尋你。”鄆哥道:“既如此,請到寒舍一敘。”便尋了那柳籠栲栳,引着侯誠望家裡來。

鄆哥甫入家門,叫聲苦,不知高低。只見老爹蜷縮在地,一動不動。鄆哥看時,氣息毫無,早已身死。原來那夥潑皮打聽得鄆哥家,尋鄆哥不見,便把喬老兒拖出屋,一頓拳打腳踢。那老兒已過耳順,更兼體弱多病,怎禁得這般打?登時殞命,嗚呼哀哉。當時鄆哥見老爹身死,伏地慟哭,那一腔怒火直從兩眼噴將出來。當下托地跳起來,便要尋那夥潑皮廝並。侯誠忙攔住道:“老爹仙去,當務之急便是處理後事。況且你又不識得那夥人,那裡去尋?自古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夥人中有一個我卻識得,喚做牆頭草王五。此事你只依我,定還你一個公道。”鄆哥聽說,方纔止住。

當下侯誠、鄆哥,同到縣衙,告王五等心懷私隙,毆打傷人致死。知縣見說,忙叫取了明白供狀。喚當值仵作一員,驗了喬老兒身屍,明白填寫屍單格目。回到縣衙,呈堂立案。侯誠將出銀兩,與鄆哥去縣東姚四郎家。取具棺材,將喬老兒盛殮。又請僧修設好事,追齋理七,薦拔亡靈。不過數日,衙役早捉得衆潑皮歸案。那王五初時抵賴,吃打熬不過,只得從實招了。同案衆潑皮見了,情知不妙,也都招了。知縣便教整理卷宗,呈報東平府。又過數日,朝廷明降:“首犯王五,糾合潑皮,毆打良人致死,擬合梟首示衆。其餘四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脊杖五十,刺配三千里。”

鄆哥見冤仇已雪,方將老爹下葬。那日諸事畢,衆鄰里散去。侯誠對鄆哥道:“兄弟日後有何打算?”鄆哥道:“我止老爹一個親人,如今沒了,了無牽掛。日後之事,尚未及想,不知那日都頭尋我做甚麼?”侯誠拍額道:“你看我倒忘了,且請家中坐地,細說此事。”鄆哥應允。

當下兩個出城,投侯誠莊上來。不移時,早到莊前。鄆哥看時,果是好個莊院!週迴一遭粉牆,牆外遍種桃樹,門前蹲着兩個石獅子。入得門來,青石鋪路,夾道兩排垂柳。兩個先去正廳,拜了侯誠爺孃。侯誠問道:“兄弟可會吃酒?”鄆哥道:“卻是會的。”侯誠笑道:“且請去後堂坐地,吃杯水酒。”鄆哥應了,隨入後堂。兩個入座,莊客早搬酒食上來。

飲過三杯,侯誠開言道:“那日我去尋你,卻是受人所託。”鄆哥問道:“不知都頭受何人所託?”侯誠道:“正是武都頭。那日你等到縣衙告發西門慶,知縣不準。次日武都頭催逼,又吃搪塞過去。臨離縣衙時,到我房內說道:‘侯誠哥哥,適才相公、獄吏不準所告,眼見得是受了西門慶賄賂,不肯與小弟做主。但殺兄之仇,豈能不報?小弟自有理會處,只是有一事相托。’我便問是何事。武都頭拿出一本拳譜,說道:‘這本拳譜,彌足珍貴。如今將做大事,存亡未卜,因此不便帶在身上。我見那鄆哥,雖年紀幼小,卻有養家孝順之心。前番多曾託我哥哥,求我教他武藝。我因公務繁忙,便耽擱了,想必日後再無機會。眼下諸事雜亂,煩請哥哥代爲保管。待塵埃落定,再將這拳譜捎與鄆哥,教他好生練習。將來孝敬老父,除暴安良,莫辜負我一番苦心。’我當時應承,收了拳譜。可巧那日知縣相公差我赴外縣公幹,我便前去。不想竟生出事來,待我回來,武都頭已被解到東平府去了。我幾番尋你不着,因此捱到今日。”

說話的,那武松與鄆哥的拳譜從何而來?原來武松做陽谷縣都頭時,曾奉知縣之命送一擔禮物去東京親眷處,謀個升轉。武松帶了伴當,監押箱籠車子,取路南行。不止一日,早到東京城。武松往日不曾到過東京,見城內錦繡繁華,人物光景,果然與衆不同。那兩個知縣心腹曾到過東京,識得路徑,一地裡來到知縣親眷處。投了書信,交割箱籠,便尋客店歇腳。次日,兩個土兵對武松道:“武都頭,這東京城是個繁華去處。既然來了,何不出去遊玩一番?”武松尋思道:“等回書也需幾日,既已交割了物事,在客店閒着無趣,出去玩耍一番也好。”便應承了。

當時三個出店,一路閒行。見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東瞧瞧,西看看,不覺行到一座橋上。武松在前大踏步走着,只顧貪看景色,卻沒顧及腳下。不覺撞倒一人,低頭看時,卻是個老者。武松慌忙扶起,欠身施禮道:“適才甚是衝撞,請恕武松則個!”那老者上下打量武松一番,點頭笑道:“不妨事,壯士卻纔說自己是武松,可是那景陽岡上打虎的好漢?”武松拱手道:“說來慚愧,正是晚輩。”老者喜道:“正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你我既恁地投緣,便同去吃一杯酒如何。”兩個土兵見說,自識趣兒。便對武松道:“既如此,武都頭且去吃酒。我二人再去別處逛逛,晚些回客店便是。”武松道:“也好。”當時兩個土兵向老者唱個無禮喏,自去遊玩不提。

且說老者引武松轉彎抹角,來到一家酒樓,揀個濟楚閣兒。老者坐了主位,武松對席。酒保唱了喏,認得老者,便問道:“周教師,酒食照舊?”老者點頭。當下酒保一面鋪下新鮮時蔬,魚肉果菜,一面燙酒上來。兩人對飲一杯,老者方開言道:“老漢姓周名侗,平日愛耍些拳棒,結識天下好漢。前些日子,聽過往客商說起。有個好漢武松,在景陽岡赤手空拳打死了大蟲。不想今日相識,豈不是緣分?”武松忙問道:“前輩莫不是江湖人稱陝西大俠鐵臂膀的周侗?”周侗擺手道:“虛名而已,不足掛齒。”武松大喜,當下推金山,倒玉柱,望周侗拜道:“晚輩眼拙,有眼不識泰山。”周侗連忙扶起。

當下兩個閒談,說些江湖之事。武松將怎地投奔柴進莊上,怎地遇得宋江,怎地回鄉尋兄卻打了大蟲,及至如何來東京都說了一遍。周侗聽罷心喜,又問了些拳棒。見武松說的有理,心中愈喜。便對武松道:“適才閒談拳棒,見你說的在理,卻有些粗泛。老漢有心點撥你一二,不知尊意如何?”武松大喜道:“如蒙前輩指點,三生有幸!”當時同飲數杯,武松攔住周侗,算還了酒錢。兩個同回周侗家中,周侗將那拳腳槍棒,一一從頭指點。自那日起,武松每日都去周侗家中討教。周侗見武松知書達理,舉一反三,心下甚喜。便盡心點撥他,不在話下。

光陰迅速,卻早過了五七日。那知縣心腹已討了回書,便與武松商議回陽谷縣。武松道:“不急,容我出去一遭,回來再走不遲。”便徑奔周侗家,告知事畢將返。周侗聽罷,嘆口氣,入到屋內。不移時,走出來,將一本書交與武松道:“你我相處雖短,但意氣相投。你這一去,山高路遠,不知何時再會。這本“金臺拳譜”,是老漢家師平南王金臺畢生所學。家師曾偕結義兄弟,力挫七十二個半擂臺。拳打西夏武士,掌劈北國石猴,威震天下。因此上江湖有言:‘王不過霸,將不過李,拳不過金。’今日老漢將此拳譜交託與你,望你能善觀熟練,懲惡揚善,不負先人之名。”武松聽罷,拜謝道:“‘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晚輩雖不曾正式拜師,然心早認可。今日之後,當謹記師傅教誨,請受弟子三拜。”說罷,拜了周侗三拜。周侗灑淚,扶起武松,便教安排酒食送行。武松那裡吃得下,眼中墮淚。便拜辭了,自回客店。一行取舊路回陽谷縣去了,前事已完。

回說侯誠將拳譜取出,交與鄆哥。鄆哥流淚道:“不想武都頭如此掛念,可惜我不通武藝,只怕有負他的心意!”侯誠道:“休如此說,自古‘熟能生巧,久病成醫。’今後你我便兄弟相待,無分彼此。賢弟只管在此住下,習學拳譜。往來之事,也好有個照應。”鄆哥謝了。自此鄆哥便在侯誠莊上住下,轉眼半月早過。

忽一日,鄆哥對侯誠道:“侯大哥,小弟昔日雖些許認得幾個字,卻不曾習學武藝。武都頭所留拳譜,雖日夜研習,卻不得要領。小弟尋思尋訪名師,從頭學起。今日特來告辭。”侯誠道:“賢弟既有大志,若是強留在此,誠恐誤了賢弟前程。若不留賢弟時,麪皮上卻不好看。愚兄有個去處,可容賢弟安身立命,大展宏圖。只是不知尊意如何?”鄆哥道:“小弟已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但有去處,哥哥但說無妨。”侯誠道:“適才賢弟說起拜師學藝,卻有一個好去處。我有一家叔,姓侯名蒙,現做中書侍郎。他是個識才之人,多曾提攜後生才俊。現今各地興辦武學,愚兄與你去見家叔,求他保舉賢弟入東京武學。那裡人才濟濟,賢弟若到彼處,定大有裨益。”鄆哥拍掌道:“若得哥哥相助,入得武學,實乃三生有幸。”當時商議定了,準備動身。

次日一早,侯誠便去縣衙告假。打拴包裹妥當,侯誠、鄆哥迤邐望東京來,不日早到,徑投侯府。老門子認得侯誠,喜道:“中書大人今日正巧在家。”邊說邊引兩個入府,到正廳坐了。便轉入屏風後去通報。不多時,只見侯蒙出來。鄆哥看那侯蒙,六十上下年紀,七尺長短身材。雖生得鶴髮雞皮,形容醜陋,但雙目炯炯,和藹可親。

鄆哥見了,伏地便拜。侯誠施禮道:“侄子多時不曾前來探望,叔叔一向安好?”侯蒙道:“老夫尚好。賢侄一向在陽谷縣居住,今日甚風吹得到此?”侯誠道:“小侄無事,也不敢來叨擾。今日前來,特爲這鄆哥小兄弟。”說罷,便拉起鄆哥向前,將他身世遭際,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對侯蒙說了一遍。侯蒙聽了,見鄆哥雖年紀幼小,卻天生透着一股機靈勁兒。更兼身世悲苦,與自己幼時相仿,不覺心生憐愛。

當下侯蒙問道:“賢侄所託甚事?”侯誠答道:“這鄆哥小兄弟孤苦伶仃,欲拜師學藝,報效國家。小侄想到當今朝廷興辦武學,便想請叔叔舉薦入學,不知可否?”侯蒙道:“看他聰明伶俐,更有賢侄所薦,老夫理當協助。但賢侄不知,入這武學,卻有規矩。其一便是現今諸州置武學,東京武學生員多由地方選考升貢。未入州學而直入東京武學,需有京官兩員保舉。這倒無妨,我自與朝中好友舉薦便是。其二便是應試者需人材弓馬考試合格,方可入學。這小兄弟往日不曾習武,要過考試卻難。”

鄆哥見說,眼中噙淚,拜伏於地道:“小人父母俱亡,孤苦無依。今日自身不濟,難以入學。此前雖未曾與阿公謀面,然看着面善,竟似親人一般。如蒙不棄,斗膽請阿公收做孫兒可好?”那侯蒙膝下無孫,聽了這話。一來喜鄆哥伶俐,二來憐鄆哥悲苦,便上前扶起鄆哥道:“你我雖是初見,然遭際坎坷,竟是一路人。你既有這份心,今日我便收你做孫兒。不唯是親人,也做個忘年好友。”侯誠見兩個認了爺孫,也滿心歡喜。

侯蒙對侯誠道:“鄆哥年紀尚小,今年不可入學。賢侄可帶他先回陽谷縣,請名師教習文武。待到明年武學春試時,再來東京。彼時年齡已足,也學的些本事。那時我再保舉入學,豈不兩全?”侯誠大喜。鄆哥道:“孫兒定不負阿公厚望。”侯蒙聽了,滿心歡喜。鄆哥又拜了侯誠,認了叔侄。兩個就在東京住了數日,辭別侯蒙,回陽谷縣去了。

兩個上路,不日回到陽谷縣。侯誠對鄆哥道:“我雖懂些拳腳棍棒,但苦於公務纏雜,不能專心教你。現今陽谷縣有一武師,姓陳名廣。精通諸般武藝,尤擅槍法。若拜其爲師,定可學得真本事。”便引鄆哥前去拜師。那陳廣見鄆哥聰慧,便收他爲徒。每日盡心傳授諸般武藝,件件都點撥得奧妙。鄆哥並無名字,便自取名喬慕武,以備日後之用。侯誠又教鄆哥學文,看習兵書戰策。鄆哥是個百伶百俐的人,觸類旁通,又勤學苦練,不覺文武日益精進。

荏苒光陰,早到次年春季。鄆哥把那十八般武藝,都從頭學得精熟。侯誠便與鄆哥計議道:“東京武學春試在即,可收拾起行了。”又取出一封書信,對鄆哥道:“賢侄,今番我有公務在身,不能陪你同往。便派莊客隨你去,到東京後切記小心在意。若入了學,千萬寄信報與我知曉。”鄆哥應了。次日,侯誠喚兩個心腹。拴束包裹,隨鄆哥赴京。臨別,侯誠又取出一錠十兩大銀來,送與鄆哥。鄆哥道:“蒙阿叔這般相助,侄子結草銜環,難以爲報。”當下灑淚作別,上路去了。

只說鄆哥一行曉行夜宿,於路行了半月之上,到了東京,徑投侯蒙府上。侯蒙看鄆哥時,已與上年大有不同。身材添長了許多,經一年打熬,出落得有模有樣。生的白淨面皮,眉清目秀。腰細膀闊,神采奕奕。當下鄆哥又在侯蒙面前演習所學武藝,侯蒙看了喝彩,心中甚喜。便對鄆哥道:“保舉之事,業已辦妥。只待本月二十四日,就於武成王廟舉行春季附試。屆時孫兒可一展身手。”鄆哥道:“阿公放心,孫兒定當全力以赴。”

好容易盼到附試之日,鄆哥扎束妥當,隨侯蒙到武成王廟來。先在廟門處勾畫了姓名。入到門內看時,只見遠遠一座大殿居中坐落,殿前階下鋪着一條石子路,兩邊立着武士浮雕。蒼松翠柏,掩映其間。侯蒙引鄆哥徑直入了大殿,見了武學諭羅戩。當時施禮罷,說知薦舉一事。羅戩道:“大人放心,公子已入附試名冊。只待時辰到時,聽得召喚,前去便可。大人可在此間稍候,請公子前去準備。”侯蒙道:“多擾了。”當下鄆哥自隨人出殿去了。約莫一個時辰,只見鄆哥回來,笑容滿面。侯蒙忙問道:“考試如何?”鄆哥道:“卻還好,只等三日後公佈錄取榜文。”侯蒙頷首。當下二人辭別羅戩,自回府不提。

彈指一瞬,三日早過。那日一早,鄆哥請了侯蒙安。吃罷早飯,獨自出府,投武成王廟來。比及到時,見一簇人衆圍住了廟前門牆邊看榜。鄆哥擠進去,上下看時,只見數內一行寫道:“外舍第三名喬幕武,外場馬射六鬥,十矢中六;步射九鬥,十矢中八;內場兵法大義,十道通五。時務邊策一道,亦屬優等。”鄆哥見了,喜不自勝。急回侯蒙府上來,不覺在街上快行了幾步。不想卻與一人當胸撞着,那人手中藥包跌落。鄆哥忙道:“甚是冒昧。”急替那人揀拾藥包。那人亦俯身拾藥,擡頭見了鄆哥,叫聲:“我不是夢裡麼?可是喬家小哥!”鄆哥急擡頭,定睛看時,喜上眉梢,叫聲:“鶯兒妹子,你如何卻在這裡?”不是鄆哥撞見這個人,有分較:福禍無常竹馬散,快意恩仇拳腳飛。鬨動京師,大鬧武學。正是:豪氣縱橫三萬裡,威名響震四百州。畢竟鄆哥撞見的卻是甚麼人,且聽下回分解。

此一回內,折了一條好漢:

陳達

104固守沂州蔣圓設計 鏖戰龜蒙朱武殞身75回喬鄆哥火併沙門寨 李孝義智破刀魚兵117縮頭湖活閻羅破虜 琉球島混江龍驅倭87回燕浪子寸身平龜蒙 蔣家翁片語收豪士118戰淮楚猛呼延射虎 捍順昌勇李忠奮身掃水滸緣起115守天塹菜園子中箭 截金酋浪裡白揚威100豹子頭投湖殉情義 病尉遲自剄泯恩仇112雙尾蠍大鬧山口鎮 九紋龍稱帝興州府89回喬鈐轄釋疑忠義堂 盧員外誤陷虎狼谷109賈餘勇可存追窮寇 忿不平公明再揭竿101童宣撫詔罷應奉局 呼保義明志黃龍府94回神算子獨謀冰湖戰 曾孝蘊二打梁山泊104固守沂州蔣圓設計 鏖戰龜蒙朱武殞身77回朱軍師火燒廣濟軍 吳學究水灌萊蕪城100豹子頭投湖殉情義 病尉遲自剄泯恩仇72回望天犼演說星宿事 入雲龍鬥法濮州城73回受託付侯誠指明路 蒙舉薦鄆哥入武學85回智多星計窮譚氏寨 病周處除害惡水溪84回豹子頭喜結一丈青 雙槍將情感程小姐99回智多星毒謀拔危寨 鐵笛仙悲曲退蕃兵104固守沂州蔣圓設計 鏖戰龜蒙朱武殞身114沒羽箭飛石伏盜首 雙槍將興兵勤王室73回受託付侯誠指明路 蒙舉薦鄆哥入武學89回喬鈐轄釋疑忠義堂 盧員外誤陷虎狼谷81回拒官軍梁山泊會議 盜良馬譚氏寨結仇116一驍將設伏井谷嶺 三好漢結夥太行山71回忠義堂羣英論武藝 梁山泊全夥定前程112雙尾蠍大鬧山口鎮 九紋龍稱帝興州府90回擇明暗兄弟成反目 賭輸贏師徒再交鋒98回延安府忘年論時局 譚氏寨宿敵鬥智勇93回柴皇孫大擺火牛陣 張待制小施詭譎謀74回黃鶯兒飲恨麒麟館 喬鄆哥大鬧武成廟118戰淮楚猛呼延射虎 捍順昌勇李忠奮身112雙尾蠍大鬧山口鎮 九紋龍稱帝興州府99回智多星毒謀拔危寨 鐵笛仙悲曲退蕃兵119魯智深喜賞黃花峪 武行者喟嘆梁山泊79回潑韓五先登震武城 沒面目技驚開封擂120罪業滿衆星歸天界 偏安隅玄女結水滸73回受託付侯誠指明路 蒙舉薦鄆哥入武學95回雙槍將破圍決死戰 小太尉棄柴復堅城112雙尾蠍大鬧山口鎮 九紋龍稱帝興州府89回喬鈐轄釋疑忠義堂 盧員外誤陷虎狼谷85回智多星計窮譚氏寨 病周處除害惡水溪110貪天功童宣撫伐遼 誅六賊陳貢士上疏96回險道神雙面反戈計 曾孝蘊三打梁山泊90回擇明暗兄弟成反目 賭輸贏師徒再交鋒95回雙槍將破圍決死戰 小太尉棄柴復堅城106混江龍議取蒼梧島 王師心設伏沭陽縣111傳急報戴院長力竭 襲敵寨金槍手盡忠89回喬鈐轄釋疑忠義堂 盧員外誤陷虎狼谷95回雙槍將破圍決死戰 小太尉棄柴復堅城95回雙槍將破圍決死戰 小太尉棄柴復堅城84回豹子頭喜結一丈青 雙槍將情感程小姐112雙尾蠍大鬧山口鎮 九紋龍稱帝興州府96回險道神雙面反戈計 曾孝蘊三打梁山泊110貪天功童宣撫伐遼 誅六賊陳貢士上疏94回神算子獨謀冰湖戰 曾孝蘊二打梁山泊88回何玄靈封龍山降魔 宋徽宗觀星臺問計95回雙槍將破圍決死戰 小太尉棄柴復堅城111傳急報戴院長力竭 襲敵寨金槍手盡忠97回兩頭蛇捨命傳音訊 蔡居厚背約殺降虜89回喬鈐轄釋疑忠義堂 盧員外誤陷虎狼谷110貪天功童宣撫伐遼 誅六賊陳貢士上疏93回柴皇孫大擺火牛陣 張待制小施詭譎謀77回朱軍師火燒廣濟軍 吳學究水灌萊蕪城105吳加亮智賺淮陽軍 鼓上蚤密探楚州地88回何玄靈封龍山降魔 宋徽宗觀星臺問計120罪業滿衆星歸天界 偏安隅玄女結水滸115守天塹菜園子中箭 截金酋浪裡白揚威74回黃鶯兒飲恨麒麟館 喬鄆哥大鬧武成廟108三十六人入京拜爵 二十八將夢溯本源95回雙槍將破圍決死戰 小太尉棄柴復堅城100豹子頭投湖殉情義 病尉遲自剄泯恩仇103盧俊義千里襲密州 李延熙半渡擊勍敵96回險道神雙面反戈計 曾孝蘊三打梁山泊80回劉平叔戡亂伏牛山 吳晉卿緝盜真定府83回林教頭雪夜入齊州 朱軍師霜晨破鱗陣82回賽紀昌鬥箭醜郡馬 魚鱗陣大破梁山兵71回忠義堂羣英論武藝 梁山泊全夥定前程108三十六人入京拜爵 二十八將夢溯本源98回延安府忘年論時局 譚氏寨宿敵鬥智勇117縮頭湖活閻羅破虜 琉球島混江龍驅倭88回何玄靈封龍山降魔 宋徽宗觀星臺問計102張嵇仲四設天羅網 宋公明三渡汶水河90回擇明暗兄弟成反目 賭輸贏師徒再交鋒86回朱兄弟結義沂水縣 鄒叔侄尋寶登雲山86回朱兄弟結義沂水縣 鄒叔侄尋寶登雲山72回望天犼演說星宿事 入雲龍鬥法濮州城90回擇明暗兄弟成反目 賭輸贏師徒再交鋒118戰淮楚猛呼延射虎 捍順昌勇李忠奮身103盧俊義千里襲密州 李延熙半渡擊勍敵95回雙槍將破圍決死戰 小太尉棄柴復堅城102張嵇仲四設天羅網 宋公明三渡汶水河116一驍將設伏井谷嶺 三好漢結夥太行山83回林教頭雪夜入齊州 朱軍師霜晨破鱗陣115守天塹菜園子中箭 截金酋浪裡白揚威85回智多星計窮譚氏寨 病周處除害惡水溪79回潑韓五先登震武城 沒面目技驚開封擂89回喬鈐轄釋疑忠義堂 盧員外誤陷虎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