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喊聲像霹靂,一下子就把杏花的哭聲給鎮住了,她傻傻地站在門口老半天。
還不等回過神來,卻聽到娘在屋裡又哭出了聲。
杏花這纔回過神來,趕忙進了屋,撫摸着娘斷成了兩截的、打了硬梆梆石膏的一隻胳膊,再次哭了起來。
但卻只見淚水飛濺,不聞絲毫哭聲。
娘一陣哭訴之後,杏花這才知道,娘哭是因爲疼在心上,而不是痛在身上。她現在是後悔了,後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原來父母帶着自己積攢了一輩子的家產,跟着兒子“倒插門”來到大槐樹村之後,才知道是中了兒媳婦的“圈套”,這個打小就騷得要命的“小狐狸精”,先讓父母在村東頭蓋了四間大瓦房,再裡裡外外拾掇停當,便對公婆說我孃家在村西頭有兩間房子,就是小點,但足夠你們住的了。
老頭老太太當時就驚呆了,他們實指望四間大瓦房是兩家合住的,實在不行,一間總是沒問題的吧。誰料想,他們竟然連屁股大的一塊地方都沒指望上,這讓他們一時無法接受,老兩口蹲在村西頭的“豬圈”旁,就像兩條飢寒交迫的老狗一般,哭了整整一個過晌。
他們能不傷心嗎?爲了這棟新房子,他們傾其所有,並且還費盡了心血,耗盡了體力,最終卻只能落個流落他鄉,“命歸豬圈”。這事兒攤在誰頭上誰都難以接受,誰都要黑下臉來爭執個天昏地黑。
但老兩口卻沒有責問兒媳半句,哭過一陣子之後,默默地站了起來,擦乾眼淚,挪步進了豬圈,先是動手把裡面的髒物打掃乾淨,再去親戚家借了五百塊錢,買來了水泥、沙子,不到一天工夫就把“豬圈”變成了“人窩”,勉強能寄身於此了。
杏花聽了以後,咬牙切齒攥緊了拳頭,想着去找那個“小臊貨”算賬,可被母親喊住了:“你要是再瞎鬧,那這一輩子我就真不認你這個閨女了,你也沒了我這個親孃!”
娘這一嗓子,還真把杏花給喊傻了,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直直地望着透風的牆角。
“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了,咱就打掉牙嚥進肚子裡吧,用不着我說,你也知道爲了啥,還不是爲了你那個缺心眼的弟弟嘛,你說是不是?我跟你爹都這把年紀了,有個小窩趴着就行了,只要那個女人能安安穩穩跟你弟弟過下去,能爲李家生個一男半女的也就足了!”
杏花聽了娘這幾句話,便不再說啥,但牙根兒卻咬得咯蹦蹦響。起身忙活了起來,先忙着幫娘收拾、歸落了僅有的一點兒破舊的傢什,然後又把自己帶來的一隻雞給燉在了鍋裡,等香味兒溢滿了整間小屋子,杏花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娘我回去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一回就再也很少過去,只是逢年過節,禮節性地去探望一次,並且也是來去匆匆,像是沒了多少值得留戀的感情。
起初杏花只是覺得心裡頭憋着一股氣,窩着一團火。再到了後來,乾脆就不去想了,反正爹孃早就放話了,他們養老靠的是兒子,而不是閨女,心裡倒也清靜了許多。
不行,人終歸是人,不能不仁不義,爹孃再錯,也是爹孃,養育之恩是萬萬不能忘的。
杏花收拾停當,挎上滿籃子的雞蛋便出來門。
“嫂子,你不能去!”
剛剛鎖好院門的杏花回過頭來,見是陳排放站在自己身後,小屁孩死不要臉,只穿着內褲,連上衣
都沒穿,像是夢遊跑出來的一樣。
他一邊抹着眼屎,一邊嘰嘰咕咕地說:“嫂子,今天你哪兒也不能去,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
“咋了?我咋就不能出門了?”杏花嫂往前走一步,眼睛不自覺地看上了他的碎花小內褲,裡面空蕩得像個女人。
“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爲什麼?”
“有血光之災!”
“放你狗臭屁,俺去看爹孃,會有啥血光之災?”
“嫂子,你聽我的,回家呆着吧。”
“狗曰的,你說夢話吧?”
“是,是夢裡有人告訴我的,讓我把你截下來。”
“誰?誰讓你把我截下來?”
“別問那麼多了,讓你回去,你就趕緊回去,快點!”陳排放說着,伸手就去抓杏花嫂的胳膊。
“滾!麻痹滴,大白天價你敢耍流氓!”杏花嫂一甩手掙脫開來,隨一腳踢在了陳排放的小腹下面。
陳排放慘叫一聲,轉身跑回了自己家。
杏花嫂心裡面一陣得意的竊笑過後,又後悔起來:自己下腳也太重了,萬一踢碎了人家的蛋,那可就麻煩了,陳家還指望這根獨苗傳宗接代呢。
越想越不是個事兒,乾脆轉身走進了陳排放家。
“杏花,你這是咋了?”正在院子裡餵雞的奶奶問杏花。
杏花見奶奶直直盯着自己手中的籃子,就說:“哦,那個……那個……我想回趟孃家。”
“回孃家就回唄,你跑我家來幹嘛?”
杏花撒謊說:“排放兄弟在家嗎?我給他捎了話,過來告訴他一聲。”
“啥話?”
“幫他找媳婦的事唄。”
“有人幫他找媳婦了?”奶奶擡起頭,兩眼放光,說,“捎啥話了,你告訴我就是了。”
“人家閨女說了,只能親口告訴他。”
“哦,那你進屋吧,他還在睡覺呢。”
“他……他還在睡覺?”
“是啊。”
“他不是早就醒了嗎?剛纔還到大門外去了。”
“你這媳婦,是不是腦子不好使了,盡胡說八道,他一直賴在牀上,啥時出去了?”
“他真的沒出去過?”
“是啊,我一直站在院子裡呢,他要是出去的話,我能看不見?”
臥槽,敢情是見鬼了?
杏花一頭霧水,沒了邊際,對着奶奶說,“那我進屋跟他說一聲。”
“去吧……去吧,順便幫我喊醒他,這小雜碎,這一陣子也不知道是咋的了,天天睡,活不幹,飯都不吃。”
杏花應一聲,快步進了屋,推開門一看,越發暈菜了,只見陳排放四仰八叉躺在牀上,上身赤果,下身穿的正是那條碎花小褲衩。
他雙眼緊閉,呼呼大睡,嘴角還流着黏糊糊的口水。
“陳排放……陳排放……你醒醒……醒醒……”杏花嫂喊了起來。
陳排放睡得就像個死豬,吭都沒吭一聲。
杏花嫂走到了牀前,猛勁推了他一把。
陳排放這才微微睜開眼睛,氣惱地說:“幹嘛呀你?沒事一邊呆着去,別打擾我睡覺!”
“你不是已經醒了嘛,咋還睡?”
“杏花嫂你別鬧了,我寫了一夜的詩,累得要死,天快亮了才
睡着,求求你,讓我再睡一會兒吧,好不好?”
“你剛纔沒出去?”
“嫂子呀,你鬧啥呀鬧?我啥時候出去了?”
“幾分鐘前,在門口,你截住我,不讓我出門,還說我要是出去,就有血光之災……”
“嫂子來,你腦子進水了吧,咋說胡話呢?我憋了一泡尿都沒捨得出去撒呢,啥時候不讓你出門了?你愛去哪去哪,管我屁事!”陳排放說完,返身又睡了過去,留給杏花嫂一個光溜溜的脊背。
麻痹滴,這到底是咋回事呢?
難道是自己神經錯亂了?產生幻覺了?
難道……
一路上,杏花滿腹狐疑,左思右想,直到走進了孃家的院門,也沒理出個頭緒來。
進屋後,見爹孃雙雙躺在土炕上,面若土灰,唉聲嘆氣,心即可懸了起來,這才把陳排放的詭異之事拋在了腦後。
杏花站在炕前,大睜着眼睛問道:“爹、娘,你們咋了這是?”
爹沉沉嘆息一聲,繼續望着房頂發愣。
娘則老淚縱橫,悲悲慼慼哭訴起來——
原來,兒子跟那個“狐狸精”結婚後,一直沒有生育,去醫院檢查後才知道,女人因爲年輕時頻頻墮胎,刮破了宮壁,導致了不孕。
兩位老人得知這消息後,簡直如雷轟頂,一下子陷入了絕望之中,本來傾盡所有,流落他鄉,住進“豬棚”之中,爲的就是傳宗接代,延續香火,而這一切猛然間化爲了泡影,這讓兩顆本已傷痕累累的心碎成了冰屑。
這還不算,那個“狐狸精”並沒有因爲自身的“缺憾”而悔悟覺醒,倒是破罐子破摔,直接拿着臉蛋兒當屁股了。
原來她一直跟那個相好的老師暗中苟合、藕斷絲連,就連結婚後都偷偷摸摸沒有間斷,隔三差五的就滾到一起親熱一回。
特別是男人外出打工後,女人更加肆無忌憚起來,不光黑燈瞎火偷偷摸摸了,並且在光天化日之下就來來往往粘到了一起,全然不顧別人的唾棄和鄙視,那個“野男人”來去自由,毫不忌諱。
當老頭老太太聽到風言風語後,過去一看,果然就見那個男人就呆在兒子的家裡頭。
兩個老人氣不打一處來,對着一雙“狗男女”就罵了起來。
結果呢,老頭老太太自己被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發青,嘴脣發紫,要背過氣去的一副模樣。
而那個“狐狸精”卻死不要臉地浪笑着說:“你們兩個老東西識相點兒,要是想讓你們兒子回來後還能進這個家門,那就別多管閒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回自己屋裡呆着去,如果再跟着瞎摻和,那就別怪我不仁不義了。我實話告訴你們,他現在也已經離婚了,如果不是你們傻兒子佔了坑,我們就可以正兒八經過日子了。”
老兩口當即傻了眼,連半個響屁也不敢再放,就像兩隻被抽了筋的老狗,邋邋遢遢回了自己的“豬窩”。
杏花聽了老孃的哭訴後,肺幾乎都要被氣炸了,她沒頭沒臉謾罵了一通,抹了抹嘴角的唾沫,扭頭就朝外走。
原來直挺挺的老爹卻突然靈性了過來,忽的從土炕上爬起來,扯着嗓子大吼一聲:“你給俺站住!”
杏花戛然止步,頭也不回地叫罵道:“她個沒用的死浪B,看我不過去給她撕爛了!”
“杏花啊,你可別胡鬧,快給我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