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一看,是一個灰頭土腦的中年人駕着一輛三輪車停在了自己身後,就告訴他自己去“吉福瑞”賓館,並禮貌地喊了一聲大哥,問他路該咋走。
那人笑了笑,說:“那路可遠着呢,拐彎抹角的,一點都不好走,你要我說都說不清。”
杏花說:“我記得也沒多遠呀,上一次我就是步行着從那邊來車站的。”
那人說:“你以爲我騙你是不?實話告訴你,車站在最西邊,那個賓館算是在最東邊,這段路怕是開車都得四十分鐘,你步行不走到天黑纔怪呢。”
“有那麼遠嗎?”
“大妹子,你就別受那個罪了。來,上車,我順順當當把你送過去。”
杏花瞄一眼,見這人長相倒也憨厚,就問:“要多少錢?”
“你給三十吧。”
杏花想都沒有,就搖起頭,嘴上說着太貴太貴。
那個人就是:“那就二十五。”
杏花說:“十五吧,你去不去?”
那個哭着臉說:“妹子來,你也太狠了,那麼遠的路,就只給十五塊呀?你就當行善積德,可憐可憐我這個殘疾人吧。”
杏花眼睛瞪得溜圓,問他:“你說你是殘疾人?”
那人拍拍自己的左腿,說:“這不,小兒麻痹後遺症,重活幹不了,還得養家餬口,這才幹起了這營生。”
杏花心裡一軟,語氣也柔和了起來,說:“那這樣吧,我給你加五塊,二十吧,你看好不好?”
那人像是很不情願地說:“那好吧,二十就二十,上車走吧!”
三輪車大道沒走多少,鑽小巷,穿市場,不大一會兒就來到了“吉福瑞”賓館門前。
車停穩後,杏花禁不住問道:“師傅,咋覺得也沒你說得那麼遠呢?”
那個說:“你就沒看到我都是抄的小道,走的近路嘛,要是走馬路,那可就遠了去了,我這還不是爲了你節約時間呀,你說是不是?”
杏花仍然心存懷疑,但都是已經講好的價格了,也不好再反悔。再說了,人家又是個殘疾人,跑車養家餬口也不容易,自己咋忍心去計較呢?
想到這兒,杏花就從衣兜裡掏出了一把子零錢來,湊齊了二十元,遞給了那人。
那人埋怨一聲:“咋都是零錢呢?你就沒兩張十元的?”邊說邊把錢抓到了手裡,剛展開,卻被一陣驟然刮過來的急風吹跑了兩張,輕飄飄從敞着的車窗口飛了出去,打着旋兒飄蕩着……
不等杏花緩過神來,那人搶先一步拉開門下了車,撒腿追錢去了。
杏花坐在車裡,傻愣愣望着,心裡一陣犯堵。
等那人抓到錢回到車前時,見杏花仍坐在車裡,就衝着她大喊了一嗓子:“你還坐在裡面幹嘛?”
杏花傻傻地問一聲:“你……你那腿這不好好的嗎?”
那人利索地開門上了車,白她一眼,理直氣壯地說:“我好好的咋了?”
“你不是說殘疾嗎?”
“是殘疾呀,腳趾頭少了半根。”那人說着,發起橫來,“你趕緊下車,趕緊了,別耽誤我做生意!”
杏花感覺自己像是受了侮辱一般,邊下車邊嘰咕道:“啥也好拿來騙人,明明好好的,卻少自己是殘疾人……”
那人發起狠來,氣勢洶洶地吼道:“我願意你管得着嗎?再不下試試,非把你拉去賣了不可!”
杏花頭皮一陣發麻,下了車,站在路邊,再次朝着那人打量一眼,心裡納悶起來:上
車的時候,看上去還是個很善良的一個人,咋一轉眼就變得一臉兇相了呢?難道城裡人就是這樣,說變就會變?
很快,杏花就重新調整好了心態,自我勸慰道:自己是來辦大事的,相比之下,這點小事算啥?再說了,自己也沒吃多大虧,不就是二十塊錢嘛,人家就順順利利地把自己送了過來,這不就行了嘛……
這樣想着,心情就漸漸舒暢起來,擡腳進了賓館大廳。
剛剛邁到富麗堂皇的大廳,杏花就有了一種虛渺的感覺,連雙眼都有些昏花了。
正犯着傻,一位身材高挑,模樣俊俏,身着石榴紅旗袍的美女迎了上來,燕語鶯聲地問一聲好。
杏花連聲說着好好。
美女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問道:“這位大姐您是來住宿的嗎?”
杏花拘泥地點了點頭。
美女突然問道:“您是從柳樹鎮的桃花嶺來的嗎?”
杏花一愣,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你是咋知道俺從哪裡來的呢?”
美女接着問:“您是叫杏花吧?”
“你連這個都知道?”杏花更是一頭霧水了。
美女甜甜一笑,說:“是您就好,大姐您請,請跟我來。”
杏花隨口問一聲:“不是還要登記嗎?”
那位美女說:“您就不需要了,已經有人爲你登記過了。”
杏花大腦一陣虛空,簡直都有些不着邊際了,問道:“是誰給登記的?”
美女一笑,說:“對不起,我暫時不能告訴您,因爲我們賓館是有規定的,不能隨便透露客戶的秘密,請您原諒。”
杏花哦一聲,隨着旗袍美女朝着電梯的方向走去。
邊走杏花邊嘀咕着:其實本來自己就不該多嘴多舌地問人家,多餘了不是?除了自己要找的吳法義還能有誰?
可再往深處一想,覺得也許是另外一個人,會不會是讓自己傾心傾意的範小碩呢?
等進了房間,旗袍美女客套幾句便退了出去。
杏花站在牀前,四下裡打量着,突然覺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再拉開房間門,朝着外面看了看,也都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閉緊門,返身回來,又推門進了洗手間,轉着圈地仔細看着,依然是從前的模樣,就連那股淡淡的香水味兒都一模一樣。
於是她斷定,這次住的跟上次是同一個房間。
她禁不住泛起疑惑來——難道這僅僅是巧合嗎?
一個幾層樓的大賓館,房間多得自己數都數不清,偏偏就兩次住進了同一間房,這的確是有些蹊蹺。
琢磨來琢磨去,杏花斷定,一定是他們有意識這樣安排的,可這個人是誰呢?
範小碩?
還是吳法義……
一切只能等人來後,才能揭開謎底。
杏花忐忑地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走動着,心裡莫名地興奮躁動,燒開了鍋一般煎熬着,幾次躺到牀上去,眼睛卻大瞪着,連一絲絲睡意都沒有。
直到房間裡光線漸漸暗淡了下來,窗外汽車、摩托車響成了一片,聽上去人仰馬翻的很熱鬧。杏花走到了窗前,剛剛撩開厚重的窗簾,不等探頭往外看,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了開門聲。
杏花慌亂起來,心裡怦怦直跳,緊緊盯着恍然亮起來的門洞。
“怎麼不開燈呢?”門口一個黑乎乎的身影立在那兒,粗聲大氣地問道。
杏花身子緊繃,直往牆根處躲。
“你怕啥呀?是我。”話音未落,男人已經走了進來。
雖然相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杏花還是一眼就把吳法義認了出來,忸怩地說:“黑乎乎的,看不清,還以爲是誰呢。”
“還能是誰?你還約其他人了?”吳法義一隻手裡拽着鼓鼓囊囊的袋子,一隻手提着黑色公文包,站在電視櫃前,問杏花。
“沒……沒有……”
“那還不趕緊把東西接下來呀。”吳法義落落大方地對着杏花說,就像面對着自家老婆一般自然。
這讓杏花緊張的情緒多多少少舒緩了一些,她走過來,順手接過了他手中的袋子,提着手中掂量着,問道,“啥好東西呢?這麼重。”
吳法義邊把手中的公文包放到了電視櫃上,邊說:“買了一些吃的,知道你累,就在賓館裡面將就一下吧。”
“咋好讓你破費呢,該我請……請你的。”杏花客氣道。
“是看不起我呢?還是幫我當外人了?”吳法義說着,脫起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瘦身的背心,一屁股坐到了單人沙發上,舒坦地靠在了後背上,雙手搓了搓面頰。
杏花不經意地瞅着他寬闊的胸膛,思緒沸騰起來,想象着不久前,自己柔軟的肢體曾經被這幅結實的身板壓着、揉着、衝撞着……
直到把自己化成了一汪水,一波浪,在那片偉岸之上一波一波地翻卷着纏綿的浪花……
“你發啥呆呀?過來坐啊。”吳法義喊道。
杏花還是放不開,拘泥着走過來,坐到了另一張沙發裡,身子僵硬地朝外趔趄着。
“看你,還真把我當外人了?”
“沒……沒有……”
“還沒有呢,你看看你吧,都緊張成啥樣子了,就像我是一隻老虎似的。”吳法義笑着說。
“俺是鄉下的女人,沒見過世面,能不害羞嗎?再說了,那一次我……我……”
吳法義知道杏花想表達什麼,伸手在她細嫩的手掌上摸一把,坦然地說:“只因爲有了那一次實實在在的親密,我纔對你念念不忘,真的,自打那之後,我幾乎對其他女人失去了本能的念想,包括我的老婆。”
杏花臉一紅,說:“我有那麼好嗎?讓你念念不忘的。”
“可不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啥是純粹的女人味了。”
“你就知道哄我開心,那你老婆呢,她就沒女人味兒了?”
吳法義輕輕搖了搖頭,說:“不瞞你說,我討厭城裡女人那股嬌嬌滴滴的酸樣子,覺得她們一點都不真實,滿臉塗着厚厚的化妝品,甚至連身上,連有些不見天日的部位都使用了化學制劑,就算不噁心,可也讓人覺得像摟着一個假人。而你呢,就大不一樣了,讓我找到了那種天然的感受,所以才爆發出了那種衝動,恰恰是這種衝動,帶給我無窮的快樂和美好享受。所以……所以才令我念念不忘。”
一番話說得杏花心裡灌了蜜漿一般,再看看吳法義一臉沉醉的模樣,禁不住激動起來,但卻極力剋制着,低聲道:“你這樣一說,那我不是成……成罪人了嘛。”
“啥罪人不罪人的,你讓我真正認識到了人之美,欲之妙,喚醒了我對美的渴望和需求。對我來說,你是天使,是美神啊!”吳法義一改上次縮手縮腳,唯唯諾諾的模樣,激情高昂地說着,儼然是在演講。
那些話雖然聽上去有些有些空洞,酸溜溜,但杏花偏偏就喜歡這種咬文嚼字的味道,她不經意地張開了自己的手掌,迎合着吳法義坦然的小動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