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比翼鳥
我進入拍賣大廳時,這邊還沒有任何動靜,只是不少賓客剛剛到場,甚至都未曾落座,秘書看了一眼坐席首排,並沒見到陳靖深,她四下找了找,都沒發現他的身影,她正要掏出手機撥打電話,我忽然感覺到脖頸上一絲冰涼,因爲和身體劇烈的溫差以及毫無預料的動作,我本能顫抖了一下,我飛速轉過頭,陳靖深笑着站在我身後,我鬆了口氣,“你怎麼神出鬼沒。”
陳靖深語氣很無奈說,“這什麼世道,討好女人竟然這麼難。我下午想起來給你準備的這件禮服沒有合適的首飾做搭配,就吩咐人在珠寶樓挑了最新款式送來這邊,你從電梯內出來我就看到了,是你沒有察覺我。”
我低下頭用指尖勾住垂在鎖骨處的紫紅色水鑽,鑽石圖案是比翼鳥的形狀,兩隻交頸糾纏在一起,頗具新意。
我對於圖案並不關注,但我發現陳靖深給我買的每一份禮物都是紫紅色,沒有一次例外,不論是衣服是首飾還是皮包,包括公寓內的傢俱陳設,都刷了一層紫紅色的漆釉,我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到那個眉目間落了一顆硃砂痣的女人,心裡竟然微苦。
我從不喜歡紫紅色,從來不。
兩年時間,他寵愛我縱容我保護我,他掌握了我一切偏愛與口味,唯獨在顏色上,他永遠視而不見我的喜好,總是固執替我做主。
我的好心情在頃刻間被澆了一盆冰涼的冷水,沸騰起來的興奮與衝動歸於原位,再不能燃燒。
我挽着陳靖深手臂,意興闌珊的看着那些交談甚好的男人女人,他們有許多都在看向我們這邊,大有和陳靖深暢聊的想法,可他只是垂眸時不時和我搭上兩句話,並沒有接納任何人的意思。
陳靖深平生最厭惡的事就是拉幫結派勾結黨羽,他作爲局長,戰績顯赫,同時手握重權,想要巴結他周旋辦事的人不計其數,很多都非常隱晦,如果他稍微有一點懈怠和貪慾,早就被這趟永遠無法平靜的渾水帶入沼澤潑盡一身泥污。
樹欲靜而風不止,唯有近乎偏執和冷漠的把控自己,才能在這條路上站穩腳跟,不被殃及和牽連。
拍賣儀式提前二十分鐘有大批禮儀小姐從偏門入場,迅速淹沒在人羣內。我和陳靖深被請到第一排貴賓席入座,當全場賓客都坐好後,祝臣舟才攜着黃卿姍姍來遲。
他們一進場便吸引了全部目光,衆所周知這樣的慈善晚宴是政府作爲後臺和商界人士強強聯合舉辦的盛典,能夠榮獲主辦方所有權,是一種實力和地位的彰顯,沒有盡善盡美的人脈根本無法搶到這根橄欖枝。
商業界是一個巨大的陣營,穿着不同的戰服,操控着五花八門的計謀,沒有誰是真正的同盟,各自內心揣着九曲迴腸,都爲了去贏。按照祝臣舟的年紀與閱歷,根本沒有資格擔任這樣盛事的主辦方,可他的城府與手腕卻爲大家津津樂道,同樣也令人膽寒,我能察覺到每個人在面對祝臣舟時臉上的神色,敬佩而疏離,探究而謙卑。
他這個人,只能點頭之交不可肝膽相照,否則會隨時反撲鉗制你,他眼中沒有所謂道義與情分,只有利益和輸贏。這樣的男人不可否認會成大器,但也逃不過衆叛親離。
祝臣舟走到第一排掃了一眼椅子上貼着的名帖,商澤宿目前還沒有到,首排只有我們四個,和靠近角落位置並不熟悉的幾個陌生男子,除去中間位置,黃卿原本要挨着我坐下,可祝臣舟忽然攔住了她,在她略帶詫異的目光下,徑直走到我旁邊位置,非常端正的坐下,他語氣內帶着懶散和輕佻對陳靖深說,“陳局應該不會介意我坐在這裡。”
陳靖深笑着目視前方,主持人在臺上做最後的備場工作,現場大批記者蜂擁而至圍攏在兩側,相機對準我們四個不停的閃爍。
“我介意祝總就會換個位置嗎。”
祝臣舟笑得非常開心說,“當然不會,陳局的介意對我而言沒有絲毫用處。”
陳靖深說,“我也認爲不會,祝總裝聾作啞的本事,非常的得天獨厚。業界無人不知,與祝總試探滲透,就是浪費時間的無用功,周旋一天一夜也撬不出半點口風,反而繞得自己頭昏腦脹,那我何必回答你的詢問?”
黃卿站在那裡有些尷尬和難堪,她握着手包,眼神凌厲刮在我臉上,我不懼怕她,只是覺得她的仇視與嫉恨用錯了地方。
祝臣舟光顧着和陳靖深說話,並沒有牽住她手扶着她坐下,這是一些宴會的禮節動作,男賓客要非常紳士邀請女伴落座或者飲酒跳舞,女性會始終處在一個被動的局勢裡,就是爲了襯托男伴的決策主導地位。可祝臣舟似乎把這件事完全忘在腦後。
黃卿咬了咬牙,臉色由紅轉白,由白到青,最終她自己坐了下來。
臺上的燈光此時完全昏暗下去,兩側的帷幕朝中間慢慢併攏,最終看不到任何事物,只能從鼓起的位置猜測到有人在擺放東西。
祝臣舟的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輕輕叩擊,他的半張臉孔都隱沒在全場的黯淡下,只能從若有若無的微光中窺探到他的五官和眼神,很模糊不清。“其實坐在哪裡,私交和什麼人來往,這些都不重要,擁有自信的人是不會在乎這點微不足道的事。以陳局的權勢和爲人,應該對沈小姐的貞潔與忠誠很相信纔對。畢竟是未來太太,這點規矩怎麼也懂。”
陳靖深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他緩慢握住我置放在膝蓋上的手,在掌心來回摩挲着,“我一直都很相信,沈箏對我的感情與忠心,別有所圖的人無法擠入我們之間挑撥離間興風作浪。她很聰明,分得清好壞,我很放心。”
祝臣舟眉目微冷掃了一眼我們交握在一起的手,脣角溢出一絲不屑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