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家天下附近搭了個靈棚,這是阿米在爲兄弟松明辦喪事。
靈棚搭了有近百米長,光是酒席就擺了幾十桌,哀樂曲隊也請了兩撥,一整天都能聽見靈棚那裡傳來的悲傷音樂。哭靈棚的嘶聲力竭的哭唱,唸經的和尚慢條斯理地邊敲着木魚邊念着經,唱戲的班子候着場,待哭靈棚的做完就上場,有哭曲,有流行歌曲,也有勁爆的舞蹈,反正怎麼熱鬧怎麼來。
這麼熱鬧辦喪事的,在古錦並不多見,而且是在這麼一個敏感的地方,爲一個跳樓的人。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針對天嘉公司,針對王均的。一開始,人們還懼於王均的影響不敢來,後來,好煙像不要錢一樣地撒出來,好酒便隨整,節目精彩,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地,認識不認識的人都來了,來洗洗眼睛、吃頓好酒,還有禮物相送,何樂而不爲。
稍微上點年紀的人都知道,阿米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江湖中人,今天居然不顧江湖規矩,前來叫板,不單純是爲兄弟的事情,不是孤注一擲,就是背後一定有人指使。
人們紛紛猜疑,阿米背後的人,一定是我。在古錦,唯一能有理由能和王均叫板的就是我。
可我並沒有說過一句話,我也不在古錦,我到了成都,和一個做酒店的朋友談一個關於在兩河口修建星級酒店的項目。何況,我並不贊成他們這樣的做法,但辦喪事是風俗,是常情,沒有任何人能說阿米這麼做不對。
天嘉公司派人送來了花圈,一羣女人,拉着公司的人,要賠償,要說法,並把人撓成了花臉。這形勢明顯不對頭,天嘉公司的人便馬上回去了。並告訴大家:隨便怎麼整,要錢可以,但必須法院判。
這時,一個消息悄悄地在人羣中流傳,今天下午,阿米要血洗家天下,爲兄弟報仇。阿米是挺能搞事的,帶上宇周、潘萬,坐上三娃的車,就是一個戰鬥力爆棚的別動隊了。有人看見阿米在給幾個人發槍了,可能馬上就要行動了。
看這辦喪事花錢如流水不顧一切的樣子,事主能幹出來什麼瘋狂的事情都在情理之中。
苦大仇深,以命抵命。
潘萬和阿米舉着一張白底黑字的橫幅,帶領衆人浩浩蕩蕩地奔向家天下,個個腰上都是鼓鼓囊囊的,三娃甚至不小心還把槍掉在了上。那可是一支微衝啊。人們嚇得四散開來,又耐不住好奇心,怎麼也不想錯過這場好戲,便遠遠地跟在後面。
這麼熱鬧的大戲,怎麼也少不了直播的人羣。
最勁爆的消息!最勁爆的消息!一個男主播在扯着嗓子吼着,現代版復仇,真槍實彈,即將血流成河。一部真實的大片,馬上開演。
家天下的門衛哪裡見過這種陣勢,大家都只是打工者,掙那點散碎銀兩,誰願意把命搭進去?於是紛紛逃命,大門敞開,隊伍一路無阻。這裡面有趁火打劫的,有來複仇的,更多的是來看熱鬧的。
奇怪的是,大門裡面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園丁在剪草坪,對外面的喧嚷視而無睹。
這時,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將一輛輪椅緩緩地從別墅門口推了出來,輪椅上坐的是王均,一頭銀髮在陽光下格外地刺目。
王均對氣勢洶洶的人羣完全沒有一點感覺,在一簇玫瑰花前,他歪着頭望着花癡癡的笑,嘴角的口水不住地流下來,頸項上圍着一張兒童用的有卡通圖案的圍巾。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是王均的家庭醫生,她介紹道:王均因爲連續中風,現在已經完全不能自理,智力也退化爲兩歲孩童。
這讓人們大吃一驚,這兩年的確沒人看見過王均走出家天下。天嘉公司對外宣佈的是他到國外去療養了。天嘉公司早已被出售給另一家上市公司,不過,之所以沒有宣佈實情,新東家有自己的打算,王均絕對是天嘉公司的象徵,這也是他的最後的作用。
如今,事情變得不可收拾,於是,王均便被推向了前臺。如果不是阿米,古錦人不可能知道王均的現狀。
這是報應!阿米突然變得激動起來,一碼歸一碼,別以爲王均這樣就可以逃得過天譴,天嘉公司必須負責,松明不可能這樣莫名其妙悲慘的死去。
三娃把別墅裡王均本人的大理石塑像套上繩索,大家一邊使勁一邊吼着123,大理石塑像轟然倒地。
王均怔怔地望着這一切,突然拍手歡呼起來,在他看來,這是一羣有趣的人,來陪他玩樂的人,寂靜的家天下,已經兩年沒有這麼熱鬧了。滴嗚滴嗚滴嗚,一陣急促的警笛響起。
一羣人頓作鳥獸散,附近的垃圾桶裡,扔了許多的玩具槍。
家天下還是家天下,可意義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王均的現狀成爲古錦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褒貶不一,正是應了那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阿米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卻戳穿了一張畫皮,這是意料之外的。
天嘉公司主動派人來商議,拿出了一筆可觀的撫卹金,並表示,天嘉集團公司存在一天,就要養松明的女兒一天。松明的女兒成人以後,可以到天嘉公司工作。
阿米知道,事已至此,結果雖然不盡如人意,但也是一個雙方能下臺階的結果,適可而止。松明的死因已經不重要了,生者纔是最重要的。
不過,被阿米這麼折騰一回,關於天嘉公司下屬的小貸公司違規操作的事情便浮出了水面,人人皆知。其實,金融監管部門早就關注到了天嘉公司賬戶不同尋常的舉動,趁此機會,正好組成調查組進駐了公司。
一個不亞於林業廳窩案的事件爆發了出來,一串被處理的人員名單裡,古錦縣委書記赫然在冊,他有天嘉公司5%的乾股,可惜還沒能變現,就東窗事發了。
相信天道輪迴,相信善惡有報,相信兔子尾巴長不了。不論相信什麼,當我看見王均那無辜的眼神,我都會不自然地打一個冷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