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辛輝池翻烙餅似的輾轉反側:做人流不但要單位證明還要結婚證明,萬一被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如果單位不批鬥不除名就算萬幸了。
辛輝池焦慮着吳枝春的肚子一天天地不等人。
辛輝池老婆伍滿娣潑辣能幹,身材高大,體格強壯,爲胡家生了一女一男。
她手腳麻利得把家務 “一腳踢”地包攬,在隊裡掙的也是最高的10工分。
婚後七年辛輝池對伍滿娣越來越麻木,越來越的冷淡。倆孩子的鬧煩,伍滿娣和強勢的家婆多有齟齬。因此伍滿娣常常對辛輝池竭斯底裡,上了牀也是一人一張被子的背向而睡,極少溫存。
然而,婚前伍滿娣也是個溫柔漂亮的女子,孃家家境也殷實,父親是生產隊長。五個壯如牛犢,都是搞副業高手的哥哥疼愛她。當初辛輝池費了九牛二虎才把伍滿娣追到手。
賈寶玉說的沒錯“未出嫁的女兒是顆珠子,出嫁之後沾染上男人的氣息,即便還是珠子,也沒了光澤,再上點年紀,乾脆就是魚眼睛了……” 說的是這女人一旦結了婚生了孩子就變得斤斤計較,庸俗市儈,護犢子像老虎乸一樣兇:“你上次說縣裡發給你的那個黑皮包呢?去哪了,該不是給那個狐狸精吧。”
“你都傻吧,懶得理你!” 辛輝池沒好氣地。
“結婚前不見你這樣,那時都討好我哦?!” 伍滿娣大聲嚷嚷。
“你們吵什麼吵哦,也不會我們安生。滿娣個老公回來你就不會遷就點哦?!” 辛母在窗戶噴話。
“媽,我會注意的。” 滿娣小聲答道。
“媽,豬菜我已經漚好,菜已經摘回來,明天一早我餵豬,你早些睡吧。”
……
伍滿娣對公婆盡心盡責,對孩子更不用說了,辛輝池要離婚也着實找不出理由,也說不出口。要是離婚父母肯定跟他沒完,孩子也會鄙視他,他那五個大舅子也不會放過他。
他們分開輩子背對背一夜無語。
第二天一早,伍滿娣聽見辛輝池的單車響,跑到院子見辛輝池準備出門:“你不吃早飯哦?”
辛輝池心亂沒搭理她。
“把臘肉鹹魚帶上。”說完跑進屋子拿出一包報紙包的東西。辛輝池沒了影。伍滿娣望着門外沮喪:“哎。”回了屋。
辛輝池現在你就是給塊金他,他也不會笑,煩死他了。
傍晚,辛輝池在學校飯堂旁邊那條小路彳亍,他想:要是事情敗露不被開除也被革職。想起去年離他學校兩裡地中學的,清秀有才氣,家在鎮上過得算愜意的,而且妻子是個漂亮的上海知青,他們夫妻同一所中學任教,孩子剛滿月的學弟李布清,想不學弟跟班上的一個不滿14歲的漂亮的高個的農村娃搞師生戀,不知不覺大了肚子。女娃母親找到學校……
警察到學校在衆目睽睽之下把李布清帶走,一大幫學生追到渡口目送他們的敬愛的老師被押解上船,等船影淹沒在江霧之中,學生才散去。
判了八年。
事後一幫女學生對這個女娃吐口水,爲她們喜愛的老師鳴不平,斥罵圍攻這個女生:“姣婆,勾引我們老師,害得老師坐牢。”後來這位女娃不得不輟學回家……
辛輝池想着想着不由打了個寒顫。
走着走着,左思右想生出一毒計——乾脆一干二不休,咬咬牙把老婆給毒了,再娶這溫柔漂亮的女子。天衣無縫! 辛輝池還真頭疼,也難下手。但想想與自己的名聲仕途相比,一切都是浮雲。
第二天便讓吳枝春上山採好斷腸草(大茶藥),伺機行動。
這天週末,他冒小雨騎單車沿着北江主航道岸邊,看着來來往往歡笑趕集的人和江上鳴笛的汽輪,心更加沉重。再穿過山邊一道寂靜、刺激的懸崖路就回到了家。
到了家門,伍滿娣看見他便厲聲大喊:“死佬!捨得回來了?!兩個月沒回來是不是不想要我們了!!”
這次辛輝池對老婆表現得格外的溫存,說:“哪捨得你們呢,不是學校忙嘛,這不是特地回來看你了嘛……”說完從黑皮袋裡抽出一條紅紗巾,遞給伍滿娣說是到市裡開會專門捎給她的。
伍滿娣看這情形笑得“有牙沒眼”興奮地忙裡忙外,竹笠也沒戴就趕着去田裡摘芋頭,做他最愛吃的梅菜扣肉。
飯後,收拾完碗筷伍滿娣就把小兒抱懷裡,在兒子白白胖胖的臉蛋笑盈盈地狠狠親了一口,隨後摸挲着兒子的後背和腦勺,身子微微地一上一下墩着。
兒子在她懷裡睡着後,又輕輕的地放在對面的小牀上,悄悄地蓋好被子,然後走進廚房又忙着把剁好的薯苗就着米糠倒在大鍋裡煮漚豬潲。竈爐裡的柴火把她的上方下圓的臉龐映的紅紅的。黑粗的長眉毛,柔和黑白分明的眼睛,端正豐滿的鼻子,微微上揚含笑的嘴巴,幾分的羞澀幾分的嫵媚。
今夜,辛輝池把妻子蓋在自己的被窩裡,摟着喃喃細語…… 或者是太激動,或者昨天淋了雨,第二天伍滿娣病倒了。
以前他在家一直是皇上,這次卻破天荒地張羅給伍滿娣煲涼茶。安撫伍滿娣躺下後,趁機把“大茶藥”混在涼茶裡,熬好後倒入大泥碗,忐忑地端起。
突然,聽到屋外一片狗吠,嚇得他打了趔趄踢倒了腳下的小板凳,藥灑了一多半。他再定了定神才戰戰兢兢地送到伍滿娣嘴邊。伍滿娣感恩辛輝池久違的溫情,一口氣就喝了下去,一覺睡到第二天,竟然安然無恙。
辛輝池的心又忐忑了起來:既慶幸老婆沒死,又沮喪老婆未亡。 第二天上午,他騎單車返回學校。
晚上跟吳枝春說:“家裡的身體好,還好好的。”
吳枝春聽了不甘和不安,眼瞅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就要大起來了,黃花大閨女懷孕,而且是和有婦之夫懷孕,以後總被人指指點點怎麼活哦。
想着想着死的心都有了,眼淚滴在躺着的辛輝池臉頰,隨後又嚶嚶地跟辛輝池鬧了起了:“怎麼辦嘛?你說怎麼辦……我死掉好了……”哭着用身子推蹭辛輝池, 辛輝池爬起來親抹去吳枝春眼睛和臉上的淚水,將她攬入懷裡心疼撫摸着這個女人的後背。
吳枝春給他的柔情是妻子不能給予的,所以他對吳枝春戀戀不捨。辛輝池此時爲了性,冒着連命也不要的風險。
辛輝池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一夜又沒閤眼。
過了一個星期,辛輝池又趕着回家。
辛輝池家的院子是農村冬暖夏涼的大泥磚房:他父母住在南面,女兒和爺爺奶奶住,東西邊的兩間廂房放着糧食和雜物,他夫妻倆帶着幼兒住在北面坐北向南的主房。
在門口,伍滿娣看見辛輝池正在放單車,高興望着丈夫溫柔地笑問:“哎,你怎麼這麼勤回家哦?”
辛輝池不敢正視妻子,擺弄着單車說:“擔心你身體,這次回來再給你熬茶藥加強一下。”說完低着頭拉着伍滿娣手進了屋裡,伍滿娣感動不已。
吃過晚飯,辛輝池又開始給老婆熬藥。
他琢磨是不是上一次放的劑量不夠,思忖這次一定要放足放夠。
熬好,正在往碗裡倒,還沒倒乾淨,睡在屋裡另一端的兒子突然翻身坐起,用兩隻小手擦着眼睛哭鬧起來。
辛輝池趕緊放下碗和煲焦急地跑過去問兒子:“怎麼啦……”
兒子說做夢嚇醒,要尿尿。
辛輝池把兒子抱到門腳的尿桶,撒了再將兒子抱回被窩。
安頓好兒子辛輝池再把藥端上,辛輝池用力拍醒熟睡的伍滿娣:“伍滿娣喝涼茶了。”
伍滿娣一天的勞作太累了,到牀即寐。
伍滿娣睜開惺忪的眼睛,多情地望着辛輝池,辛輝池不敢看她,只盯着碗裡。
伍滿娣感動得坐起,一骨碌全喝了下去。
伍滿娣半夜覺得肚子不舒服,但又怕辛輝池擔心,只好哼哼唧唧地強忍着。
辛輝池撫摸着妻子的肩膀柔聲地說:“可能是藥起的作用,睡一覺就沒事哦。”說完輕輕地爲伍滿娣捶背,伍滿娣緊緊地拽着辛輝池手。
第二天伍滿娣依然下地幹活,不過有些病病歪歪的。辛輝池想還是下不了狠手,所以三番四次老婆還在。
回到學校,辛輝池老是顛三倒四,神志不清,案上的文字是模糊的,他看所有人是模糊的,魍魎魑魅在眼前。他想不清人生在世上爲什麼,自己到底爲了什麼,走到這步自己有退路嗎?平時自己道貌岸然,雖然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也不可能有知己。
他目前對吳枝春的興趣當然無存,後悔:不發生這樣棘手的事情,做一輩子苦行僧也行。
他一轉念,要是老校長還在該多好哦,他能提醒我什麼可爲,什麼不可爲。這樣的事情可以和誰商量,難以啓齒。他發泄地把鉛筆折斷,咬咬牙:只有孤注一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