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逼迫

黑暗裡也不知道輾轉着換了幾輛車, 搖搖晃晃的唯有耳邊男人的呼吸之聲和濃重的汗臭味,薰得九娘子幾欲作嘔。

一路上九娘子想了許多,纔回京城, 父親又不在, 理應不會樹敵。滿朝的曹黨, 侯府裡就兩個女眷, 思來想去都沒什麼好給人拿捏的。難道是趙子歌?不對, 他斷不會如此粗魯的對她。自己一個弱女子,又有什麼能讓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家裡動手的?

九娘子被綁的像個糉子一樣,被人粗魯的推着下了馬車。

“哎喲!你們這些惡奴才, 怎麼這麼不小心!”一個尖細的女聲有些刺耳。

九娘子只覺得自己的手臂被人扶住,身邊的人傳來一股刺鼻的香味, 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

臉上的粗布一揭, 只覺得日光刺眼, 好半天才睜開眼睛。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一看身邊的人, 不是別人,竟是姑母蕭太妃!

只見蕭太妃還是塗着那豔紅色的口脂,一點都不像新喪夫婿的寡婦。只是形容有些憔悴,不知看到了什麼笑得花枝亂顫。

“實在是對不住了,小九, 我只是吩咐他們請你過來陪陪我, 哪裡想得到他們竟如此粗魯!”說着支使這宮人把九娘子身上的繩子解開。九娘子雙手被反綁在身後, 一下子放開, 就像千萬只螞蟻在身上爬, 整個手臂都麻痹了。

九娘子現在纔看清,那些確實是把她帶來了皇宮裡。眼前的景物她還有些印象, 都是從前姑母宮裡的。可是對着蕭太妃那席話,九娘子卻是一個字都不信的。要是想請她過來,來封信明說就好,斷不用此等下三濫的做法。又想到祖母的死,她只覺得身旁的姑母讓她心裡發寒。

只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也不能直接說這麼,既然給了個□□,她就順着下了。“不知姑母找小九來何事,可是把小九嚇了一跳。

蕭太妃把九娘子引到內殿裡,與自己同坐一榻。扶正九娘子的臉,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點點頭,滿意地說道:“像,實在是像!”

九娘子不明所以的看着蕭太妃。

蕭太妃紅豔豔的雙脣,好像一口就要把九娘子吞下去。“小九,好些日子沒見着你,姑母實在是想念得緊!也是,這段日子都在給諾安籌辦着嫁妝,又可是忽略了孃家了!”

不知道蕭太妃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九娘子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蕭太妃也不管,自顧自的說着,好像在與九娘子拉家常。“哎,你也知道,你諾安姐姐再過上一段日子就要嫁人了吧!姑母啊,心裡實在是難受。姑母一輩子就這麼一個女兒,如今嫁出去,姑母在宮裡可就一個人了!深宮寂寞,先帝又不在了,叫姑母往後的日子如何活呀!”

九娘子覷着蕭太妃,話說得動聽,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眼角已有點點皺紋,任打多麼厚的粉都遮不住,此刻瞪着雙目,九娘子看來竟有些瘋狂。

“女兒大了總是要嫁人的,總不能留在身邊留一輩子吧!”九娘子說道。

誰知蕭太妃聲音陡然提高了一倍,聲音高得有些發顫。“可不就是這麼個理兒!今天請了小九來,就是說這個事!侯府家孩子多,姑母就想着往侯府裡借個女兒來,本宮還想將諾安再在身邊留幾年。不如小九就替着姐姐去宋家吧!”

九娘子聽着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炸起來了。

思來想去都不知道這個蕭太妃打得是什麼算盤,卻沒料到她已經瘋狂到了這種地步!

九娘子再也坐不住了,雙手用力的把蕭太妃一把推開,就要往殿外衝,也不管現在再掙扎有沒有用。

守在門口的太監雙手一張,就把九娘子攔住了。這個太監與別的太監看着有些不同,身材修長,細皮嫩肉,卻有種陰柔的美感。

“小九,現在可不是出去透氣的時候,姑母正與你說着正事呢!”蕭太妃就從背後追了上來。

九娘子聽着蕭太妃的聲音,只覺得陰森恐怖,汗毛直立。

“阿馳,快把門關上,別把好不容易捉來的小鳥給放了!”這語氣,哪裡是對着太監,分明是對情郎說的!

那喚作阿馳的太監回身關上了殿門,隔絕了殿內外。九娘子才發現殿內的宮女早就走了個乾淨!

“姑、姑母,這種事怎麼能李代桃僵呢!朝陽公主早晚都是要嫁人的,這要留到何時!”九娘子顫聲說道。

沒想到蕭太妃一下就摘掉了她那僞善的面具,笑容陰狠。“要嫁也不能嫁給一個傻子!”

阿馳一把抓住了九娘子,拖到內殿中央。

“當年那老太婆壞我姻緣,如今我就要報應在她最愛的孫女身上!”蕭太妃此刻已經不是一個端莊的宮妃,化作了一隻厲鬼,齜着獠牙往九娘子身上索債來了。

蕭太妃已經是原形畢露,也不再惺惺作態裝模作樣。“你是不替也得替,這事兒已經是由不得你了!”又仰天長笑,“哈哈哈——當年那老太婆爲了榮華富貴,硬是把我送到宮裡來。都說當了宮妃富貴錦繡,我卻只看到了一室的寂寞。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了!”帶着護指的手,將九娘子的臉捏得變形。

蕭太妃說完,往站在一旁的阿馳身上一靠。一臉的幸福已之前的狠厲判若兩人,愛憐撫着阿馳的臉說道:“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便只有阿馳。我一個庶女,在那老太婆眼裡和丫鬟又有什麼區別!若不是看我還有幾分姿色,早就不知道打發我去哪了。我與阿馳青梅竹馬,早就求了那老太婆的應允。誰知她被那些權力迷了心!可憐阿馳爲了進宮來尋我,竟然——”說着嘆了口氣,“無妨,只要兩人能夠在一起,有與沒有,又有什麼差別呢?”

阿馳站在一邊,聲音尖細道:“還與她說這些廢話幹什麼!那老姑婆的孫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蕭太妃心疼的拍着阿馳氣得起伏不定的胸口,“咱們不生氣,橫豎已經抓到手了,在我們的地盤上,等閒也生不出什麼變故。”說完,對着九娘子又換了一副面孔,陰毒的笑着:“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好哥哥犯了什麼事!”蕭太妃說着從懷裡抽出了本厚厚的摺子,摔到九娘子腳下。“謀反可是大罪,是要株連九族的!那邊可是證據確鑿,只等皇上批了紅,就能將你們一家滿門抄斬!可是多虧了本宮,冒着砍頭的危險才把這摺子偷了出來!”

九娘子手抖着拿起那摺子,果然,上邊密密麻麻的都是寫着蕭嘉樹如何在江南招兵買馬的罪狀。心念急轉,若蕭太妃說的是真的,只怕整個侯府都跑不了。又是新帝剛登基的時候,做皇帝的最怕的就是有人覬覦屁股下邊還沒坐熱的龍椅。

如果光是被困在宮裡,她還會想盡辦法逃脫,但是要是全家人的性命都握在她的手上,又能跑到哪裡去呢?

蕭太妃看向已經有些頹然的九娘子,冷哼道:“說起來,本宮還算是做了好事,沒有眼睜睜的看着蕭家絕戶。與大哥的那一點恩情,我都算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了,怎麼,你一個人去換一家的命,不虧吧?”

九娘子低着頭,“呵,只怕要是這摺子要是遞上去,不止侯府,就連蕭太妃也要受到牽連吧!不知蕭太妃是爲了保全自己呢,還是真心爲着侯府好?”

九娘子姓蕭,蕭太妃姓蕭,要是連坐,只怕她也討不到好。何況,如今蕭太妃自己也是依靠着曹太后才得以在後宮裡苟延殘喘,如今先帝已去,越發是個可有可無的棋子。就連朝陽公主也是說嫁就嫁了,半點都不用與她商量。只怕那邊就等着這裡出個岔子,就好讓她騰出個位置來。

蕭太妃沒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就被這個小丫頭識破。剛纔還勝券在握洋洋自得,此刻就有些着惱了。

“你別給我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心我拼個魚死網破!反正我這輩子已經是這樣了,能和我那千尊萬貴的哥哥一起死,還是我的榮幸了——”蕭太妃恨恨的說道。

“好,我嫁。”九娘子還是低着頭,看不到表情。

“什麼?”本以爲還要再費一番功夫才能勸得九娘子心甘情願,沒想到她竟然一下就答應了,倒有點讓他們吃驚。“哼!算你還識時務。那宋清和除了腦子笨一點,也沒什麼不好的。等到了公主府,還不是都由你說着算!你也別想着耍花招,到時候你要掀出來,就是欺君之罪,你清白也沒了,再各歸其位是什麼下場你自己也掂量着!”

溫熱的淚水滴在手背上迅速冷卻,九娘子心下木然。

她賭不起,和全家人的性命相比,那點兒女情長又算得了什麼?今日她敢白日裡就公然上府綁人,就是沒打算善了。倒不如如了這蕭太妃的願,去換一家人的平安。

只是心裡,總是那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