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新婦

婆婆丫鬟們是早就候在外頭了, 駙馬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公主伺候好。

想是怕泄露秘密,蕭太妃從宮裡撥來的幾個宮女陪嫁都是外間伺候的, 不算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大丫頭, 對公主的真實樣貌也不太清楚。能從宮裡出來伺候, 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都是把裡邊九娘子真心實意的當做主子看待。一個嬤嬤經驗老道, 就算是心裡多少有些想法,也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權當自己是半瞎子就好, 只要不找上門來,樂得做了啞巴。只是對着宋府裡旁的下人, 宮裡出來的自恃高人一等, 頤指氣使儼然是半個主子了。

一聽裡間有了動靜, 站得有些麻木的下人精神一震,捧着一直備好的洗漱、熱水魚貫而入。

九娘子已經是穿好了外衣, 一臉的紅潤坐在了梳妝檯邊,對着銅鏡理着青絲。只留着駙馬爺猶自傻笑的坐在牀頭。

宮裡來的雲嬤嬤早有經驗,先是往牀上一看,大紅牀單皺成一團,一片狼藉。

好傢伙!腦子不靈光, 男人的本事倒是沒丟下。本還以爲這個傻駙馬在公主那裡討不着好, 沒想到就一晚上事兒就辦成了, 可不叫人喜出望外麼!就連雲嬤嬤也要高看駙馬爺一眼了, 不聲不響的, 竟有這樣的好手段。

公主在宮裡是出了名的難伺候,樣樣都要緊着好的。此番下嫁, 夫君還是個傻的,任誰都要說日後宋府裡只怕是不得安寧。雲嬤嬤本以爲昨夜這個傻駙馬怕是連房門都進不了,幾個下人留心聽了一夜也沒什麼大動靜,倒有些琴瑟和鳴的味道。

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管不了主人家的事兒,雖然心裡替公主殿下不值,但家宅平安還是好過了雞飛狗跳的。

雲嬤嬤一張老臉笑得滿是褶子,“可是恭喜駙馬爺了,能娶到咱們公主可是天大的福分!這福氣在咱們京裡可是獨一份兒,不知多少人家裡都盼着來個金枝玉葉,往後呀,跟着咱公主,就是啥不幹,那也是好日子等着的。”話裡話外的全是高攀。

小兩口都默默不語,一屋子的下人都是團團圍着九娘子,駙馬爺倒是沒了人理會。

珠玉跟在人的後邊,聽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一晚上奚落,心裡是滿滿壓着一團火。要不是主人之前三令五申的,就她的爆脾氣早和那些勢利眼撕破了臉。公主了不起?她纔不稀罕!中原人就是愛這些虛的,除了投了個好胎,還有什麼能說的?忍辱負重、忍辱負重這四個字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她就是看不慣這些狗奴才。

冷不丁的透過人縫裡,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頭清麗的黑髮垂下,眉眼俏麗,顧盼生姿,這不是那晚的蕭馨寧麼,說好的公主呢!珠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裡的驚訝一下就浮到臉上,幸好站在人羣的末尾,都只顧着瞧那邊的金枝玉葉了。這難道就是主人計劃?偷眼朝還坐在牀邊的主人看去,面色如常,只是眼睛裡的溫柔是一點都掩蓋不了。被人圍着的九娘子也不閒着,就着面前的銅鏡去看自己的夫君,滿是情意。這情景就像針刺一樣,扎的心慌,珠玉只覺得自己的酸澀滿滿的就要從四肢百骸裡溢出來。

有些事情,心裡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從前聽到主人的交代,又見過蕭馨寧本人,覺得也不過如此。再親眼看到兩人,才覺得自己已經是一點希望也無。只消這一個眼神,已告訴她了一切,兩人之間只怕是連針縫都是插不進的。

強忍着心裡的難受,珠玉捧着衣服低頭走到宋清和邊。“少爺,請更衣。”

那邊的雲嬤嬤聽到了這一聲,抽空回頭,咧開笑道:“還叫什麼少爺呀,要改口,得叫駙馬爺了!”九娘子身邊的丫頭們,都是輕聲掩嘴笑着,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

珠玉深吸幾口氣,好不容易不發作,悶聲悶氣的說,“駙馬爺,請更衣。”

宋清和倒是沒什麼反應,好像是更喜歡駙馬爺這個稱呼些。十分受用的一把跳下牀,撐開雙臂,讓珠玉給他梳洗換衣服。

從宮裡來的宮女們見到駙馬爺幼稚的動作又是嬉笑,手裡卻不停,給九娘子梳好了頭髮,又要換衣服,卻聽到一直隨他們擺弄的九娘子靜靜的開口道:“今後就不必這麼多人伺候了,就留下一兩個便行。”說着指了站在邊上兩個不甚起眼的小丫頭,“那就你們兩個吧!”

餘下的人面面相覷,宮裡的貴人們哪個不喜歡前呼後擁,伺候的是越多越好,就是他們這些丫頭們也是知道。到了宋府,就只留下兩個人,這不是轉了性了麼!

雲嬤嬤帶着丫鬟趕緊跪下,“奴才該死!可是奴才侍候不周,擾了公主清淨?”說着還偷眼看九娘子的臉色,生怕惱了她。在宮裡呆久了,越是謹小慎微起來。奴才的命不值錢,伺候貴人規矩大,一個不小心,就是不小心夾了一根頭髮絲兒要打要罵也是尋常的。要是遇上主子的煩心的時候,就是叉去了掖庭,或是悄無聲息的沒了,也不是不可能。本以爲出了宮,日子會好過些,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眼前的姑奶奶。

九娘子與白露相處,從來都是姐妹相稱,哪裡有這麼大陣仗。皺着眉頭看看了一地的人一眼,端起了架子。“都起來吧,也無事,人多看着心煩罷了。其餘的人找管家領個差事就成,既然到了宋府上,就別拿宮裡的那套來應付,橫豎大家都是伺候人的,聽到了嗎?”

那些下人紛紛應是,不敢違逆,忐忑的下去了。只留下剛纔指着的兩個丫頭。

一個喚作素雲,一個叫做彩霞,都是打小進宮,宮裡的姑姑□□了幾年,年紀都不大,看着九娘子的眼神都是怯怯的。兩人沒見過大世面,在宮裡是可有可無的角色,就是陪嫁這活也是撞了大運,稀裡糊塗下來的。如今得了青眼更是戰戰兢兢的。

九娘子斜睨他們一眼,不怕不會來事,怕的就是人太精。淡淡的開口道:“不必妄自菲薄,留下你們就是看中了有過人之處,今後就留在房裡好生伺候,旁的不要多想。”

兩人吶吶應是,九娘子又吩咐二人去她陪嫁箱子裡尋套頭面衣服,兩人不疑有他,歡天喜地的去做事了。

剛纔還人滿爲患,立時就走了個乾淨。屋子裡就只剩下宋清和與九娘子小兩口,和伺候的珠玉了。

宋清和換好了衣服,笑着的從畫滿山水的屏風後走了出來,珠玉低着頭跟在後邊。

“娘子好計謀,三下兩下就把那些礙事的趕走了。”索性沒有外人,宋清和笑着說道,真心有些佩服。他的腦子都用在了行軍打仗上,內宅的彎彎繞繞一竅不通。前頭還在煩惱怎麼把這些惱人的趕走,九娘子這一下就有了成效。從前只覺得她是個需要時時呵護的小兔子,竟然也會咬人了。

九娘子看了一眼宋清和後邊的珠玉,想得卻不一樣。上次珠玉黃昏裡來捎口信,她還覺得這個姑娘透着股豪邁,雖然對她不太客氣,但是九娘子對她還是很欣賞的。之後連遭變故,也沒去琢磨這茬。這不終於心想事成與宋清和結成了夫妻,這一邊就上了心頭。珠玉形貌昳麗滿是異域風情,對着自己主人心思怕也不那麼單純,宋清和又不是真傻,把她放在身邊貼身伺候實在是不像話。

纔剛過門,就又有煩心事,九娘子心裡不是滋味,卻也是按兵不動。“不過是些小手段罷了。”

珠玉還是低着頭,並不去看自己的新主母,“茶點都準備在了飯廳,還是熱乎的,公主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福了福身子,也不等九娘子的話,徑直退下了。

“這丫頭!”宋清和不解風情,一直把珠玉當做自己的妹子。心裡對珠玉的態度有些不滿,本還想將兩人介紹介紹,卻不想人已經像泥鰍一樣溜走了。

九娘子看在眼裡,走上前去挽起宋清和的手,大度的笑道:“好了,我們去用早點吧,肚子可是餓壞了。”

瞧着嬌嫩的妻子,就什麼都放下了,兩人開開心心的去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