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慢慢地向食堂走去,腦袋裡還是覺得有一點僵硬。仰起頭來,漸漸暗下的天上一半淡淡的月亮已經孤寂地放在了那裡。我心裡又泛起了熟悉的感受,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呆在了原地。
好象過了很久,忽然感到一隻手猛地一下拍在了我肩膀上面,我猛地一震驚醒過來,反射性地轉過身去看背後。身後的來人好象也被我嚇了一跳,向後跌退了一步,好不容易纔穩住,一邊擡起右手拍着胸口,一邊口裡發出了熟悉的清亮嗓音:“啊!……呼,你想嚇死我啊!”
我方纔定睛細看,原來是我們的班長,方藍瀾。此刻正緩過氣來,又把手搭上了我的肩膀一臉的關心神色:“你在想什麼呢,杵在這裡一動不動的?那個傻瓜呢?”
我看到她的神情感覺有點不習慣,怔了怔然後別過臉去,回想了一下剛纔的自己,竟然已經毫無記憶了,只好對她笑笑輕鬆道:“啊沒事。我只是在想問題而已。”
“哦?在想什麼事?你剛剛的臉色很難看呢。”方藍瀾走在我身邊,歪着頭看着我,“是我姐跟你說什麼了?有什麼問題啊?”
我臉一下垂了下來,這麼說話也太明顯了吧。不過我還是禮貌地不動聲色:“學姐?不不不是這個。再說她也沒有說什麼大事,問了幾個小問題而已。”接着馬上展開話題,一臉好奇地問她:“對了班長,你怎麼還沒有回去?”
她還是很習慣性地見路就走,順口就回答了:“我啊?我剛剛也在籃球館啊,也剛纔和姐姐分手,現在就去吃飯唄。”
“你不是和學姐一起吃飯嗎?”
“哦,今天我約人了,所以就……哎!對了!”說到這她忽然一停,我跟着停下疑惑地看着她。發現她也笑着很賊地扭頭盯着我。盯得我心裡一陣發毛之後,很快地問我道:“你也是去食堂吧?”
我很不安地小心回答:“呃……對。我和飛子一起,他已經先到食堂打好飯等我了。”
沒想到她一把就把我的話全部**了:“正好,那你們來和我們一起吃吧。”說完不等我說話就又對我神秘地一笑,“反正我們也是兩個人,都有點冷清。而且她你們也認識,沒關係。”
我快被她變化無方的表情折騰得心律不齊了,不過也被她最後賣關子的樣子鉤起了一絲好奇心。不過心裡面主要還是已經計算完畢,盤算着反正有飛子在我也不用說啥,又是和美女一同吃飯,飯錢再有方藍瀾和我就鐵定是飛子負責了,不用今晚自治,完全就是無本萬利的好事,但最主要的還是我絕對不敢拒絕面前這位的主動邀請。我權衡再三,只好勉強找了個小梯爬下:“那我還是先問問飛子吧,他還在打飯。”
“還問他什麼,我們一起過去直接把他拉出來就行了。走。”我就這樣傻子一樣被牽起拐走了。
進到大食堂裡,跟着些許女生的目光一眼就發現了目標,看到飛子還在人堆裡左衝右突呢。我暗歎這小子效率之低下,悄悄地把他叫了出來。他看到我後立馬就像在家苦候的妻子看見了遲歸的丈夫,一臉幽怨加渴望興奮的樣子,看得我急速後退一步,摸着身子抹下一地雞皮疙瘩。
飛子令人噁心地飛奔到我面前才發現了正站在我身邊的方藍瀾。還沒站穩就是一聲怪叫硬生生橫移開了兩步,和她兩人都是一臉驚異的大眼瞪小眼。我站在邊上慢悠悠地把事情狀況詳細解說一遍。
“這個……”飛子聽到邀請,立刻開始思考起來。我看了一眼方藍瀾,然後開始覺得飛子在做多餘的事。
果然,只見她轉身給了飛子一個鄙視的目光後,飛子馬上就抓着我朝外面走去。
往校門口走的路上我看着身邊兩個互不吱聲形象各異的人,終於不得已打開一下僵局:“哎……班長,那個你邀的人到底是誰啊?”
“你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這還要賣關子?我馬上開始回憶以前還有沒有什麼仇家債主之類的我不能見的人。飛子走在旁邊忽然摸摸下巴神道道地插了一句:“切……什麼飯還要吃得這麼神秘,玩鴻門宴哪?”
這邊立刻扭頭還擊:“你怕了啊?怕我把你賣掉嗎?那你就不要來嘍,反正我只是要請洛文明一個人。”
飛子忽然摟住了我的肩膀:“嘿!誰怕了?我還會怕你頓飯?我只是擔心而已,怕你對文明有所不軌而已。一看你現在就是一副不安好心的樣子,狼外婆啊。”
“你!孟俠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這邊被激怒了。
“活,活,活什麼?哈哈!你還想再對我怎麼樣嗎?我的班長……”飛子在興頭上忽然繼續摟着我的肩膀卡殼了。
旁邊的我們兩個人很明顯地知道飛子最後沒說出的是“大人”二字,而且很明顯地知道飛子剛剛說的話都是建立在他還以爲這是高中而方藍瀾與我們地位平等的基礎上。
這邊已經由怒轉笑,大獲全勝了:“怎麼了?我們的體育委員大人?怎麼不說了呢?”
我看見那邊是汗如雨下了。無奈搖頭,在飛子越摟越緊的手下只好向對還在冷笑不已的班長同志打個圓場:“班長,這個飛子他只是一時衝動而已,而且也是爲我着想。你看他已經發現自己錯了,你還是大人有大量,就饒了他吧。”連我自己都爲這番話感到寒冷。
沒想班長的心情好象已經飛了起來,看看飛子就大笑道:“沒事沒事,知道錯就行了。現在是我心情好,而且目標不是你。要不然……哼!就算你走運。”飛子如蒙大赦,背過身去擦擦汗就立刻巴結開領導,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把班長捧得是大大的高興,先前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在旁邊偷偷抹雞皮疙瘩。
一行人就這樣在飛子的聒噪聲和方藍瀾的笑聲中出了校門。方藍瀾一見到了就撇開了我們四處張望起來,忽然叫了一聲就往前方跑了過去。我看着她跑到校門前不遠靠街的拐角處,面對着一個細小的身影說笑着,然後拉着那個人的手就向我們走來,邊走還一邊很詭異地對着那人笑還不時瞟我一眼。我心中忽然一陣緊張感升起來,不由拽緊了旁邊正拼命嚥着唾沫的飛子。
“怎麼了?”飛子疑惑地扭頭看我。
“沒什麼?她們來了。”我平靜道,她們已經走近,我看到了那張臉。
腦海裡一直模糊的面容瞬間清晰,還是沒有變化的那淡淡的神情,頭髮長了已經觸到肩膀,微微眯起的眼睛。看到我眼神動了動,臉上沒有變化。
我一時只能抖抖嘴脣,什麼也說不出來。還好旁邊的飛子已經驚叫了起來:“哎?林莫!你怎麼在這兒?”
林莫對着我們打了個招呼,聽到飛子的話輕輕一笑:“我?我在這上學,當然是在這兒啊。怎麼?很意外嗎?”
“不不,當然不是!堂堂語文課代表,進一中還不是小意思。嘿嘿,只是先前都沒遇到你,一時驚喜,一時驚喜而已。”飛子連忙解釋。我則只在她對我打招呼的時候對她點點頭,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了。
林莫身邊的方藍瀾果然注意着我,看到我的反應馬上把話頭轉到我身上:“哎,作文王子!終於又見面了,怎麼今天遇到我們的語文課代表就不吱聲了呢?”這下全部的目光都轉到了我的身上。
作文王子,想不到她還記得這個。我一陣尷尬地看着面前還是淡淡的林莫。半天終於乾笑着憋出一句:“嘿……那能啊!我只是有一點意外而已,剛想到這可還真是巧啊是吧?就像是叫那個什麼什麼……”
“冤家路窄吧?”
“啊對!就是……哎!不不不!我不是說這個!”我剛從一片混亂中反應過來。看到林莫的臉色又馬上手忙腳亂地解釋,誰知越說越亂,在看他們也越來越忍不住的表情,只好停下了無謂的行動,嘆口氣無奈說道:“我早就已經投降了,還什麼冤嘛。”
聞言三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我更受打擊,只好大聲開道了:“走吧走吧,吃飯去,已經很晚了。”
“哦,呵呵哈哈哈……”
“……”
我們隨便找了一家小飯館,方藍瀾也不客氣,坐下就拉着林莫兩個人對着服務員嘰裡呱啦去了。這邊真正的冤大頭渾然不覺,還不時幫她們添菜加湯的。看得我都快不忍心了,不過那小子中間回身對靜坐的我曖昧地貼了一句:“嘿嘿,文明你今天真的是有點不太正常啊。”我立馬發言多點了兩個肉菜,看飛子還沒摸着頭腦又多點了兩瓶飲料,看得三人都是一陣訝異。
這頓飯吃的很簡單,就是聽飛子和班長兩個人互相扯皮和扯着我們的初中時代。不過好象也吃得頗爲複雜,這主要是指我的心理活動,當然還有旁邊兩位的,只看這一對侃着曾經往事不時侃着侃着就侃到了我還有林莫的身上。我正胡思亂想不知道想些什麼,就反正一律搪塞過去了事,林莫則除了悠閒地笑和偶爾辯兩句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了。整個飯桌的環境現在十分的微妙,我感到陣陣難受。
一直吃到尾聲,在飛子他們倆把我們倆的短暫而奇異的相處過程分析透徹完全之後,方藍瀾終於講到了最後:“對了,還記得初三的‘九·九’事件嗎?那次到底是怎麼會事?”她去看林莫。
我聽到這句話腦裡面陡地一震,一個本來要忘記的故事又重新回到了記憶裡。怔怔中聽到林莫清清的淡淡的聲音:“那件事?我都快忘記了,好象也沒什麼啊。就是一件小事,哪說的什麼事件。”
“不可能吧?”班長好象不死心,“那麼大的事還……”
我忽然拍住了正想搭腔的飛子,站起來打了個哈哈:“哎呀!時間不早了,吃完了的話我們還是先走吧,什麼事我們改天再說吧。”拉起還在對我發愣的飛子,“服務員!結帳了!”
林莫見狀也馬上離開了座,方藍瀾只好跟着出了館子。走到了學校大門口就馬上抓住剛想跑路的我:“你急個什麼?正好我也還要問問你呢!那……”
關鍵時刻林莫從後面拍拍她的肩膀忽然打斷了她:“藍瀾,你好象要遲到了。”方藍瀾面色不改回頭看看一邊還看着手錶的林莫,定了一會兒才終於跳了起來大叫一聲:“啊!”
林莫繼續一催:“走吧。”我聽到了這句話立刻又是反射性的心裡一緊。
方藍瀾已經拽着林莫就撇下我們兩個飛快地向街上跑去,邊跑邊喃喃着:“死了死了死了……”我帶着旁邊跟錢包一起癟下去的飛子就傻愣在了那兒。直到聽見她在街邊最後的大喊聲:“洛文明!今天就饒了你,明天我們再說!”我才馬上拉起頹廢的飛子快步走進校內。
“快走吧,回去了。”
“你們好太狠了……我的生活費啊……”
“我靠!你不會吧?飛子?飛子!喂!你要振作啊飛子!”
“振作你個頭!我要殺了你!”
“哎呀!飛子,冷靜!冷靜!不關我的事啊!”
“別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