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長,孫承宗便到了,他現在整日裡也是忙的腳打後腦勺,不過既然做了李家的女婿,這遼東說到底也是自家的基業,他倒是沒有怨言,更何況他是個有志氣的,能夠一展胸中所學,總比在翰林院抄抄寫寫的荒廢光陰要強得多。
“承宗見過小叔!”沒人的時候,還是在李如楠的府上,孫承宗也稍稍隨意了些,“不知小叔喚承宗過來又有何事吩咐!”
孫承宗這些日子倒也已經習慣了,李如楠時不時的就會蹦出些奇思妙想,要麼就給他張圖紙,讓他安排人手按圖建造。
可事情太多,孫承宗又沒有幫手,也是分身乏術,而且進了八月,眼看着地裡的農活就要忙起來了,青壯勞力不夠用的,孫承宗也是撓頭。
李如楠見着孫承宗,心裡也是歉然,他這個甩手大掌櫃是做的痛快了,只是苦了孫承宗:“稚繩!眼下正值農忙,百姓們不能將田地荒蕪了,可金州衛的建設也不能停下,我便派人去朝鮮,讓那韓載錫送來數千青壯,供你調遣!”
孫承宗正在爲手上沒人發愁,雖說當初李如楠離開之時的那些建築都已經完工,可道路的修繕,公共農場的建立,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一聽有數千青壯,也是大喜。
雖說那些個朝鮮人來了也要耗費不少糧食,可是之前李如楠前往江淮,帶回來的糧食出去金州衛百姓的口糧,還有許多剩餘,倒是也不算爲難。
這邊正說着,孫興和傅成兩人闖了進來,看兩人的臉色就知道,定然是有事情發生。
之前傅成撇下李如楠,獨自押運着糧食回來,孫興就和傅成生了嫌隙,雖然李如楠最終平安歸來,可孫興這個大嘴巴逮住這件事,和傅成時有口角,李如楠也是不勝其煩。
見兩人進來,李如楠當即就冷了臉,道:“你們兩個又是誰打了誰,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打個痛快再來!”
孫興忙道:“大人!這次可不怨標下,都是這傅成的錯!”
傅成一聽也不幹了,怒道:“如何是我的錯,分明都是你這孫大膽片幫偏信,你自己打了百姓,便是鬧到大人的面前,我也不怕你!”
李如楠一聽打了人,頓時寒着臉道:“孫興!到底出了何事,你又因何打了人!”
孫興氣哼哼的說道:“大人!標下是打了人,可卻怨不得標下,都是那些金州人,剛得了大人的恩惠,吃了幾天飽飯,竟然開始欺負人,那些新來投靠的百姓無依無着,卻還要受那些當地百姓的欺侮,標下看不過眼,這纔打了,可是這傅成竟然還幫着他自家的鄉里,與標下爲難,還請大人給評評理!”
李如楠聽着也是一陣頭疼,看向了孫承宗,孫承宗也是無奈,道:“大人!便是今日不鬧起來,屬下也要對大人說起此事,金州衛的百姓和那些大人帶來,或是後來投靠過來的流民時有不和,爲者土地,口糧之時,一言不合,便糾集鄉民大打出手,屬下帶人調解了數次,卻也難以制止!”
李如楠聽了,心中也覺得這是一件大事,不管是金州衛土生土長的,還是新來的,眼下可都是李如楠的治下,若是始終都難以將心合到一起的話,將來也是個禍端。
李如楠倒也知道,中國人的鄉土情節很重,無論到了什麼地方都喜歡拉幫結夥,一個地方的人很容易形成一個小團體,不單單是眼下,就算是李如楠前世也是如此,他就聽說過什麼潮州幫,山東幫,山西幫之類的。
當地人欺負外鄉人,排擠外鄉人,這都是很正常的,就像現在金州衛的百姓,他們自己剛剛纔得了一條活命,突然間發現自己的地盤上闖進來這麼多外鄉人,居然到他們的家門口來搶食,肯定會心有不滿,發生些械鬥之類的事,也在所難免。
要是放在以前,李如楠或許還會不當回事兒,可是現在不行,手下不團結,這還幹個什麼勁兒,在鄉爲民這還好說,要是將來到了戰場上,還是如此的話,那可是要壞事兒的。
“傅成!難不成你也覺得金州衛當地的百姓排擠新來的流民做得對?”
傅成聞言,見李如楠的面色不鬱,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忙道:“大人息怒!都是標下目光短淺這才做了錯事!”
李如楠道:“哪個說你做錯了,幫着自己的鄉親,便是讓萬歲爺來斷,也不能定你個錯!”
孫興聞言,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急道:“大人!那些流民可也都是大人治下的,難道大人也要幫着當地人欺負外鄉人不成!”
孫興就是個混不吝的性子,往日裡對李如楠畏之如虎,但是此刻卻也顧不得那麼許多,大聲質問道。
李如楠也不理他,接着又對傅成道:“老子說你沒錯,那是因爲你本身也是金州衛的人,可你別忘了,你現在是官,既然是官,首先要講的就是一個公道,你幫着自己鄉親,欺負外鄉人,老子也不能不罰你!”
傅成原本聽李如楠向着他說話,心裡還挺高興,見李如楠話鋒一轉,就要罰,連忙單膝跪倒:“大人!標下知錯,願意領罰!”
李如楠冷哼一聲道:“傅成!金州衛的百姓,便是你也曾被人欺壓,衣食不得周全,那些流民背井離鄉,出關爲的不過就是一條生路,你既然能體恤鄉里,爲何便不能體恤那些流民,若是當真在家中衣食無憂,誰願意撇家舍業來這邊討生活。”
傅成一想到自南京回返金州衛,這一路走來,看到過的各地百姓的困苦生活,心中更是愧疚。
大明朝的百姓,原本可以稱得上是在中國封建統治之下,生活最爲幸福的,有明一朝,糧價極低,便是崇禎末年,也不過二兩銀子一石,這和成人民幣的算法,也僅僅是七塊錢一斤。
而且大明朝的商稅極低,最早的時候是是三十取一,後來大明皇帝與內閣考慮減輕百姓負擔,在萬曆朝初年時降到了六十取一,小生意、小商小販、年營業額在四十兩白銀以下的全部免稅。
農稅在洪武朝初年僅爲每畝三至四鬥,後來減爲每畝一斗米,稅率低也跟大明朝的政府機構精減有關,但發生戰爭時費用大量不夠,崇禎國亂時期,爲求一點兵費,崇禎皇帝甚至到了四處求告的地步。
萬曆年間最好收成時,全國財政一年有200萬兩白銀,這還是張居正改革搞下來的。大明朝當下的總人口約爲六千萬,人均每年負擔國家稅支還不到一兩白銀。
而且明朝也是封建王朝以來,第一個有惠民福利的朝代,洪武初年,朱重八就曾設養濟院收衣食無告者,月給糧。還設漏澤園葬貧民,天下各府州縣立義冢。又行養老之政,民年八十以上賜爵,復又下詔優恤遭難兵民。
而且大明朝是沒有叫化子和流浪漢的,每個縣都有養濟院免費收留。遇水災旱災流亡的人,凡有力可耕者,國家給田每人十五畝耕種,給牛和農具,貧民沒錢買地葬的,國家給地。
可以說生活在大明朝的百姓足夠幸福了,可爲什麼還有這麼多流民呢?
歸根結底還是因爲朝廷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到下面實施的時候,可就變了味道,萬曆朝初年,朝中有張居正這個狠人坐鎮,天下的官員自然不敢明目張膽的胡作非爲,百姓的日子也還算過得下去,可張居正一死,頓時羣魔亂舞。
萬曆皇帝自己就是個斂財高手,下面的人自然上行下效,摟起錢來一個個都不手軟,再加上這些年來天災人禍不斷髮生,關中連續多年鬧災荒,百姓破產,無法生活,土地都被皇親貴族、地主豪紳霸佔了,千百萬農民身上無衣,口中無食,也就是眼下大明朝的國威還在,百姓們還能忍耐,家裡活不下去就四處逃荒,沒有釀成民變。
李如楠見傅成認錯,臉色稍稍緩和了些:“你既然知錯,今天的事便交給你來料理,孫興,你與傅成同去,卻看看他是否公平!”
孫承宗見兩人走了,憂心忡忡道:“小叔!此事不可輕視,若是不能妥善料理的話,只怕將來會釀成大禍啊!”
李如楠點點頭,道:“此事我也知曉,只是該如何料理,還需商議一番。”
孫承宗道:“小叔!鄉民聚衆鬥毆,依我看來,還是有人在背後挑唆。”
李如楠聞言,道:“何出此言!”
孫承宗道:“金州衛的百姓,大多都是宗族羣居,尤其以族長權威最重,此前馬彪等人禍亂地方,那些宗族勢力被打壓,自然無力對抗,如今小叔主政,他們得了活路,那些宗族勢力自然又要死灰復燃,那些流民也是如此,往往都是一枝一姓之人聚集在一處居住,久而久之,也要形成宗族勢力,本土宗族和外來宗族之間,爲了利益,必然要發生爭鬥,因此依承宗來看,這些時日發生的事端,都是那些族長在背後搞鬼。”
李如楠一聽,登時就惱了,他這人最恨的就是窩裡鬥,要是有本事去外面闖,自己人鬥來鬥去的,損失的都是華夏的民族氣運。
“稚繩!你說的不錯!我看着這件事是要着手料理一番了,不然讓那些宗族成了氣候,日後他們可就不是彼此爭鬥,而是要合起夥來和我鬥了!既然他們要合在一起自保,老子就偏偏要將他們拆散!你這就去安排人手,將那些宗族全數打亂混居,不斷是金州衛人,還是外來的流民,都要打散,同姓之人,一村不得超過五戶,誰要是不答應,就全都給我滾出金州衛去。”
孫承宗見李如楠動了真怒,也不敢勸,他也覺得李如楠這般安排最好,便道:“如此行事,倒是可以避免那些族長聚衆鬧事。”
李如楠道:“你速速去辦,帶上我的親兵,誰要是敢借機鬧事的話,也該給他們個教訓看看!”
李如楠做事一向雷厲風行,打定了主意的事情,絕不拖延。
孫承宗這邊走了,李如楠進了內宅,直接到了一間小屋,裡面有一個人,正是那僥倖得了條性命的劉千里。
劉千里自打那一日投效了李如楠之後,就一直被關在這間屋子裡,見李如楠到了,知道是有事要吩咐,不禁也是一陣激動。
他是個不甘平凡的人,當初爲了活命,不惜出賣了馬彪,馮立,爲的就是能夠有朝一日東山再起,他知道自己的後半生就交代在李如楠的手裡了,可是他也看得出李如楠是個做大事的,跟着這樣一個主子他倒是不擔心沒有出頭之日。
“小人見過少爺!”
李如楠看着眼前這個劉千里,不知怎的,劉千里給他的感覺總是帶着幾分陰沉,這樣的人有用,但是卻也要防備着,因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給在他的背後給他一刀子。
“劉千里!本將軍有件事想要問問你。”
劉千里低着頭,一派恭敬:“少爺有事請問!”
李如楠淡淡的一笑,道:“你覺得我該相信你嗎?”
劉千里聞言慌忙跪倒在地,道:“小人這條命都是少爺開恩,賞下的,少爺若是覺得小人信不過,便將小人的性命收回去就是了!”
劉千里知道,想要出頭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得到李如楠的信任,只有這樣,他才能被委以重任,聽李如楠的語氣,劉千里就知道李如楠是要有事吩咐他了,這是他的機會,他絕對不能錯過。
李如楠看着劉千里,道:“你的性命還是先自己留着吧!今日本將軍來,是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劉千里聞言大喜,道:“少爺只管吩咐,小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李如楠道:“倒也不用你去死,這金州衛如今雖說是本將軍的了,可是有些事,本將軍還是不方便去做,你很不錯,你是個真正的小人,陰人,本將軍思來想去,這件事交給你,最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