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衛城主府內,李如楠正恭恭敬敬的跪拜於地,恭聽聖訓,傳旨太監還沒從京城出發,他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知道萬曆皇帝對他遲遲不肯出兵已經有些不滿了。
那傳旨太監扯着公鴨嗓,抑揚頓挫的念着那誰都聽不大明白的聖旨,李如楠也在心裡盤算開了,只要再拖下去的話是不成了。
“李大人!接旨吧!”
那太監皮笑肉不笑的,雙手將聖旨遞到了李如楠的面前,臨出京的時候,田義就已經反覆的叮囑過了,對待李如楠要客氣,不能得罪。
要不然的話,像他這種從皇城裡出來的貴人,怎麼會把李如楠這麼一個小小的正三品指揮使放在眼裡,他見過的官員,比李如楠品級高的多了去了,在北京城就算是內閣大員見了他,哪個不是客客氣氣的。
李如楠謝恩畢,接過了聖旨,起身道:“公公遠來辛苦,李如楠多謝了!”
那太監笑道:“李大人說的是哪裡話,咱家臨出門的時候,督公大人都交代過了,李大人是朝廷棟樑,在遼東這苦寒之地,爲萬歲爺鎮守一方,纔是真正的辛苦,咱家沒李大人這番本事,只能跑跑腿,算得上什麼辛苦,言重了,言重了!”
李如楠再謝道:“公公無須如此,督公大人看顧下官,乃是下官的福分,來人啊!帶公公下去歇息,好生招待!”
那太監一聽“好生招待”,頓時樂得眉開眼笑,他們這些太監哪個不知道李如楠就是個大金主,做着福壽膏的生意,說日進斗金都不爲過,每年的常例,李如楠也都是送足了的,拿了人家的錢,還能不爲人家辦事。
那太監想着便道:“李大人!這出兵之事,可是萬萬不能再拖延了,咱家聽督公大人說了,朝鮮那邊事急,倭寇已然北上,朝鮮國王幾次派人來北京求援,萬歲爺這次也真是惱了,非要好好教訓一下那些個不懂禮數的倭寇,麻貴已然兵進朝鮮,李大人這邊要是再拖延下去的話,只怕會誤了大事,到時候萬歲爺震怒,就算是督公大人也不好支應啊!”
李如楠忙道:“公公教訓!下官謹記於心,請!”
李如楠說着,對一旁侍立的來順使了個眼色,來順連忙將那太監請了下去。
等人都走遠了,李如楠趕緊吩咐孫文,孫武兩兄弟:“你們去將孫大人他們都請過來,有要事相商!”
這些年來,李如楠就悶頭在金州衛發展自己的小勢力,如今也算是有所成,這個時候他最爲擔心的就是自身真正的實力暴露在朝廷的視線之內,就算是要出兵的話,也需要好好的計較一番。
不多時孫承宗,馮侖,甘寧,傅成便全都到了,孫興如今鎮守蓋州衛,趙老三鎮守復州衛,都是不能動的。
當初兩衛的知縣,早就被李如楠徹底架空,如今三衛之中,李如楠已然通行上下,將所有權柄都抓在了手中。
孫承宗已經知道朝廷的聖旨又到了,也在爲這件事發愁,他在金州衛也有些年了,這些年來,李如楠在做什麼,他都看在眼裡。
要是放在以前,孫承宗說不定早就跑到北京城去高發李如楠預謀造反了,畢竟孫承宗自小所受的就是忠君思想,天地君親師都刻在了他的骨頭上。
可是在金州衛的這些年,眼看着當初民生凋敝的三衛,發展成了現在這般景象,雖然百姓的生活稱不上有多殷實,但總歸衣食無憂。
孫承宗也不禁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堅持的是否都是對的了,聯想一下其他地方大明百姓的困頓生活,再看看三衛如今的光景,孫承宗也是感慨良多。
真正的儒家思想講究的不就是救天下百姓嗎?
如果李如楠真的能做到這一點的話,便是做了這個反賊的幕僚又如何?
更何況孫承宗在李如楠身邊多年,也早就被當成了李如楠的嫡系,就算是他想要從這個坑裡跳出去也不行了。
既然如此,孫承宗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所以事情一出,他首先要考慮的就是李如楠和三衛的利益。
“大人!朝廷連降聖旨,這出兵之事怕是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不過這兵該如何出,卻好需要好好計較一番!”
李如楠之所以遲遲沒有出兵,就是因爲不知道該如何派遣,如今的三衛和以前大不相同,原本三衛在李如楠剛剛接手之時,人口不過數萬,可是隨着這些年李如楠招攬關內流民,現在三衛的人口已經突破了七十萬,正朝着百萬人進軍。
小小的三衛之地,居然有數十萬人之衆,絕對能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再加上爲了防備努爾哈赤,這些年來,李如楠仗着全戰系統,大肆擴充兵力,原本以他三衛指揮使的官身,麾下的兵力應當只有一萬六千八百人衆,可是如今李如楠手下兵力已經打到了二十五萬。
其中孫承宗所領的騎兵十萬,包括五萬三千營,挑蕩騎兵四萬,邊軍騎射手一萬,傅成所領步軍五萬,包括兩萬御陣重步兵,兩萬破陣重步兵,一萬大明神射手,李鋒所領親軍五萬,效義營一萬,殫忠營一萬,十二營一萬,圍子手營一萬,幼官舍人營一萬,還有甘寧麾下的兩百艘裝備了弗朗機火炮的福船戰艦,水軍五萬人。
論實力,李如楠現在和努爾哈赤都不遑多讓,可是這麼多兵將,要是暴露在朝廷的視野之內的話,可就徹底完蛋了。
雖然李如楠的實力已經足夠割據一方了,但是他現在還沒做好和朝廷翻臉的準備,最重要的是李成樑還在。
李成樑這人雖然跋扈,但是對大明朝廷的忠心,絕對是百分之百的,讓他背反朝廷,那是休想,李如楠這個做兒子的,如果生出了不臣的心思,估計李老爺子能第一個衝出來,幹掉李如楠。
眼下這麼多兵將,自然是不能一窩蜂的全都派去朝鮮,對倭寇作戰,這也是李如楠遲遲不肯出兵的主要原因。
前世身爲憤青一族,對倭寇作戰,這可是民族大義,李如楠自然不會推脫,可問題是如果將他的真正實力暴露出來,那問題可就大了。
萬曆皇帝可以容忍一個努爾哈赤在遼東擅自稱汗,但是絕對不會容忍李如楠在遼東裂土封王,到時候朝廷的百萬大軍殺奔過來,縱然以大明軍隊的戰鬥力,不足爲懼,可就是一萬頭豬,殺起來也要大費一番手腳。
更何況自己人殺自己人,也沒啥意思!
李如楠道:“稚繩意下如何?!”
孫承宗現在就是李如楠麾下最受倚重之人,也是李如楠的智囊,這個時候,李如楠也只能去求助孫承宗了。
孫承宗思慮了一番道:“大人!依着下官之見,此番出兵不能太多,卻也不能太少,太多的話容易引起朝廷的懷疑,太少的話,大人的安全卻又難以保證,朝鮮局勢糜爛,朝鮮軍兵大多不濟事,一旦倭寇大舉北上的話,大人身邊護衛不多,只怕會出了以外,當以一萬五千人爲上!”
一萬五千人,正好是李如楠這個指揮使麾下應有兵將的數字,朝廷若是見了,不但不會非議,反而萬曆皇帝都會感嘆李如楠的忠心,爲了國家大事,居然都不保存實力。
李如楠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便遣博阿斯率領五千邊軍騎射手,傅成帥五千御陣重步兵,再讓李鋒帶五千效義營,隨同我一起趕赴朝鮮!”
傅成和博阿斯聞言,頓時一陣興奮,傅成是興奮於可以在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博阿斯則是興奮一旦開戰,又有賞銀可拿。
李如楠接着道:“我意三日籌備,三日之後整軍出發,經旅順口由海路,前往朝鮮的仁川,從那邊上路,前往南原與麻貴將軍匯合!”
安排完了出兵的事,家中這邊自然也要妥善安排一番了:“稚繩!我出兵在外,家中之事,還需你多加費心了!”
孫承宗聞言,頓時一陣感動,如今李如楠的家業和以往可是大不相同了,可李如楠對他的信任,居然絲毫不該,這讓他豈能不感動莫名。
“大人放心,有下官在,可保三衛無恙!”
李如楠點了點頭,又道:“三衛乃是我們的根基,萬萬不容有失,稚繩切切不可輕忽!”
孫承宗忙道:“下官一定盡心竭力!”
打發了衆人去安排出兵,糧草之事,李如楠則轉身去了後宅,一進書房,劉千里已經在等着了。
這些年擔任李如楠的耳目,劉千里給人的感覺更是陰沉了不少,見李如楠到了,連忙跪倒見禮:“小人蔘見老爺!”
李如楠坐好後道:“人安排的如何了?”
劉千里也不敢起身,這些年,隨着李如楠的年紀漸長,身上的威勢也是越來越重,每次劉千里來見李如楠,都不免後背發寒,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捏在了李如楠的手中,只要李如楠願意,隨時都有人能來取了他的性命。
“老爺!人都安排好了,保證孫大人的一舉一動,都能監視的清清楚楚,若是但凡有不軌的舉動,小人立刻就能知道!”
監視孫承宗,沒錯就是要監視孫承宗,李如楠對孫承宗放心嗎?
肯定是放心的!
不然的話,也不會將孫承宗留下,看守基業了,不過若是說李如楠真個就完全放心了,那自然也是不可能。
這就是身爲上位者的悲哀,他既要用手下的人,同時也要防備着手下的人,尤其是孫承宗這等大才,他有能力,有膽識,重要的是他之前三十多年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忠君愛國。
三衛如今是李如楠的全部心血,一旦有失,那可就是萬劫不復了,所以對待孫承宗,李如楠不得不防備着些。
李如楠聞言點了點頭,道:“這件事你做的不錯,好生做好你本分的事情,日後本官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劉千里連忙叩首拜謝:“小人多謝老爺!老爺!若是當真孫承宗意圖不軌的話,小人是否清理一下!?”
李如楠聞言,目光頓時變得狠厲起來,道:“你的本分就是盯住了人,具體該怎麼做,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人就要知道本分,這句話,本官不希望再對你說第三次!”
劉千里聞言,不禁遍體生寒,李如楠的目光就好像兩把利劍一般,直刺他的內心,讓他渾身戰慄起來。
之前李如楠就已經和他說過一次了,當初他想要藉機除掉甘寧,結果就被李如楠警告了一番,如今這是第二次,如果再有第三次的話,李如楠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李如楠看着劉千里,他知道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當初爲了保命都不惜出賣自己的結拜兄弟,而且這個人有野心,不是個安分的主兒。
可是眼下李如楠的麾下沒有比劉千里更加適合的人選了,不過這個人能用,卻不能給他太大的權利。
大明朝中後期,爲何人們談東廠,錦衣衛就色變,還不就是因爲這些皇帝欽命的密談手中的權利太大了。
不但是密談,居然還有私設刑堂,甚至秘密處決人犯的權利,讓國家法度簡直形同虛設一般。
李如楠當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而且他不但用劉千里,同樣也在防備着劉千里,他很清楚劉千里這人的野心太大,當這個人的野心已經到了他無法控制的地步,自然也就到了該取其性命的時候了。
“本官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好了!下去吧!做好你的事情,本官是不會虧待你的!”
劉千里走了,李如楠一陣嘆息起身出了書房,以前他也沒想到自己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要是放在以前,他絕對會什麼準備都不做,就把三衛丟給孫承宗,但是現在顯然不行了,好像在他的世界裡已經沒有信任二字,還是那句話,這或許就是上位者的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