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朱青正在驚訝之餘,那邊的蘇舞早就款款踩着蝶雲落在朱青的面前,微笑着看看朱青道:“妹妹可有什麼事情?”
朱青一下子只是發怔,再一看去,不覺大爲吃驚,道:“姐姐,你的胳膊!”
此時順着朱青的眼光看去,卻見蘇舞的一雙淡綠色的水袖,此時只剩下一隻垂在腰邊,而另一隻水袖卻隨着若起若落的風,忽上忽下,形若無骨,朱青起初以爲自己眼花了,再細細看去,不覺大驚。
蘇舞的胳膊竟然生生不見了。
只是她的笑容,還是那麼的不沾風塵,似乎失去胳膊這一件事情,她並沒有多麼在意。
蘇舞見朱青看着她,於是輕笑道:“沒什麼,這一隻胳膊還換了一個人的性命,只是你且不要告訴他,我恐他心懷內疚!”
蘇舞話音剛落,那個身穿着淡藍色短褂的小子已經跑到了蘇舞的身後,然後擡頭看着朱青,對蘇舞問道:“師傅,這個人是?”
朱青冷哼一聲,道:“才幾天,你竟然不記得我呢?”
那個小子一愣,只是詫異地看着朱青。
蘇舞一聽此話,慌忙打了個幌子過去,接着湊到朱青身邊用僅剩下的那隻右臂挽起朱青,悄然道:“青兒,聽姐姐的,無論怎樣,姐姐是心甘情願的,你不要對他懷有任何成見!”
朱青見蘇舞臉上一臉無邪的樣子,心中好生疼痛,挽起蘇舞空蕩蕩的袖管,說道:“姐姐,你不是最恨男人麼,爲何還要爲了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將你自己的胳膊就這麼……就這麼白白送出去了?”
蘇舞臉上仍是歡笑,不知是否強顏爲之,乃說道:“青兒,你可知,見到這個人之後,我的主意已經有了些改變!”說罷,蘇舞更是轉眼看着身後站着的那個男子。
這男子赫然就是一命換一命的尊法門法貴的弟子神規,而此時他早已經失去了記憶,被蘇舞賜了新的名字:蘇換心。
此時蘇換心安安靜靜站在那裡,只是對着蘇舞露出滿面微笑。
蘇舞心意滿滿,轉過來繼續講道:“這孩子在那食人花中呆了太多時間,花中的腐肉汁液讓他受了些創傷,此時的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往日的身份了!”
朱青聽了這話,只是心痛的搖搖頭,說道:“蘇姐姐,早知道會如此,當日你應該告知我,我就是絞盡腦汁也會爲你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啊,爲何弄到今日這個地步?”
蘇舞搖搖頭,說道:“我知道你也是無能爲力,當日那食人花倔強無比,我只能出此下策,若你有法子,我又怎會如此,你別放在心上,瞧你這樣子,難道姐姐少了一隻胳膊就不是你的姐姐了麼?”
朱青的眼中依然淚光如清流。
蘇舞轉頭呼喚蘇換心,蘇換心本也只是尷尬站在那裡,礙於禮數不好在蘇舞身邊探聽他們所講的東西,此時見蘇舞喚他過去,馬上就跑到了跟前,轉而對朱青行了個禮,卻見她眼中竟有閃爍的淚光,心中一時頗爲疑惑,於是說道:“師傅,這個人是……她如何流淚啊?”
蘇舞忙說道:“哦,這是我的妹妹,多久沒見,想我了,所以就流眼淚了!”
蘇換心一聽這話,心中自有幾分明瞭,於是欠身上前,行禮道:“師叔好!”
朱青心中不忍看到蘇舞那空蕩蕩的袖子,瞬而偏開頭去,道:“誰是你師叔?”
蘇舞忙是在一邊扯了扯朱青的袖子,使了個眼色,說道:“師妹!”
朱青只是一抹眼淚,說道:“我隨你們怎麼叫,姐姐,我今天來只有一事相求,你答應了我我就離開,看着你這個樣子,你叫我怎麼靜下心來?”
蘇舞點了點頭,兩人相互攙扶着翩然上了藏靈棚,那蘇換心安安靜靜低眉順目的在後面跟了上來,適可而止地保持着距離。
“你說什麼,你要去找霸王傘?”蘇舞一聽朱青的要求,立即一愣,說道:“你要霸王傘幹什麼?”
朱青此時心中只覺得疲憊無限,說道:“我可以不要告訴你麼?”
蘇舞一聽這話,面上淡淡一窒,道:“妹妹還是在埋怨我斷臂換了換心的命麼?”
朱青哀傷的一笑,說道:“這胳膊是你的,我本管不上,可你是否知道,我們自來情同手足,這麼大一件事,你竟然不跟我商量!”
蘇舞一聽這話,卻又是一笑,說道:“假若我真提前告訴了你,和你商量,你會答應我將這隻胳膊獻出去的要求麼?”
朱青此時卻是愣住了,良久,忽而擡起頭來看着蘇舞說道:“可是,我還有胳膊啊!”
這話一出口,蘇舞臉上的笑容也是猛然凝固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此時無聲勝有聲。
最後還是蘇舞開了話頭,說道:“你要找的霸王傘,在這七天仙子峽中就有,不過僅有一棵,現在活在織女妹妹的橙綺峰峰頂天紡錘上。
這天紡錘乃是橙綺峰最高的山峰,其山形頗有些奇怪,形如紡錘。因而得名。
蘇舞續道:“天紡錘從來就是七天仙子峽中最高的地方,當然若你要上去也是可以的,畢竟我對你的駕雲之術深爲歎服,只是你要知道那天紡錘之所以能以那種奇怪的形狀立在那裡,正是因爲天紡錘之上所生的那一棵巨大的霸王傘,那霸王傘上接天靈,下延地脈,適才將天紡錘穩固住,若你去挖出霸王傘,則很可能,那天紡錘便會墜落,之後則必然會影響到織女妹妹所在的橙綺峰,這,你可得想好,再者,若是織女妹妹知道你是爲了霸王傘而去,她定然不會准許你上山……我們這所謂的七天仙子關係,你也是知曉的,雖然對外合稱七人,但到現在爲止,我連迷女妹妹的模樣都不甚知曉,每次去見她都是她的木馬回答我的問話。你和織女妹妹更是少有走動,她豈是能答應你的?”
朱青此時頗爲倔強,說道:“我定然要得到那棵霸王傘!”
蘇舞好言相勸道:“你若不是極爲需要,要那東西幹什麼,不過是一隻巨大的金色蘑菇罷了!”
朱青卻是猛然起身,回身拜了個別離,道:“姐姐保重,我必能得到那棵蘑菇!”
望着朱青一抹青影消散於空,蘇舞靜靜看着,只是輕輕一嘆。蘇換心輕輕上前,清道:“師傅,方纔徒弟在花園中一瞧,那些蘭花兒,都開好了!”
朱青回到青衣峰稍作休息,觀察了一番陳一凡的病情,只道陳一凡病情的確是穩定了,但那透髓毒的毒性卻已然跗骨難除。
此下唯一之法,便是找到那霸王傘了。
朱青輕輕緩了口氣,捻起藥籃子,重又上了青雲天。
漸行漸止間,終於在雲頭看到了橙綺峰,這橙綺峰山下是一片三面桑田,一里方圓種植着不少的桑樹,而桑樹只到山腳,山貌就立即改變成紅色荒原一片,這自古以來橙綺峰都是以山色橙綺丹紅變幻無常而名,此時於天頂中看去,但見橙綺峰上怪石嶙峋,萬千壕溝交相延伸,更是有蘑菇狀,球狀山石森森林立,而這橙綺峰的外延,則往往形成了兩壁直立的深溝,或寬或窄,猶如巷陌。處處皆有殘峰石牆,奇峰間雜,景象頗爲壯觀,藉着這天光一看,光影交雜,宛如神境迷宮一般。
而橙綺峰山頂之上的天紡錘也恍然進入了目光之中。
飄渺之雲,環繞其左右,那紡錘真如其名一般彷彿是天上垂下來的。
朱青深通藥理,平日更是多加護理眼目鼻喉,所以有一雙驕人明眸,她垂目低探,早見橙綺峰下綺石園中那一彎赤色虹橋之下懸掛着無數橢圓狀的巨大的蠶繭。
這正是織女所居住的地方:綺羅繭。
朱青本欲按雲而下,行動間忽然就想起了蘇舞所說的話,若是真要去打個招呼,那織女定然不會同意。
一想到這裡,朱青立刻凝身雲端,不作前進之態。
心思迴轉,想到:也罷,既然不同意,也只有先得了霸王傘,再去謝罪。心下及此,朱青立刻縱雲直去,風雲動,卻在無意間觸碰到了一絲隱隱的線。
她不知,那織女慕容雲繡卻必然會知曉。
畢竟,天衣無縫。
此時朱青過處,早就裙邊沾到了懸天而布的蛛網,蛛網微微一陣顫抖,一隻沒入白雲中的白色綺麗蛛便搖擺着一雙觸鬚順着那蛛絲迅速掉落地上,瞬即化爲赤紅色隱於沙石之中迅速朝着那懸掛的綺羅繭爬過去。
綺麗蛛一路緊行競走,瞬時便到了正在機杼邊紡線屢絲的慕容雲繡身邊。那慕容雲繡輕輕一嘆,說道:“難不成又有什麼飛禽進了圈套?這會子我可是不會將它還給蘇舞了!得讓她長長記性!”
那綺麗蛛背上的斑紋一變,成爲了一張咧嘴傻笑的臉。
慕容雲繡看看綺麗蛛的笑,道:“你這小傢伙,還是改不了吃肉的習慣,也不看看你那張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