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齊齊看向織田茶奴,織田茶奴自然不負重望,身子挺立,凜然威風地喝道:“你們全都給我安靜下來!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一下,自然沒有人再敢輕舉妄動了。日暮長川擡眼看着織田茶奴,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啞了口,倒是一邊的織田信子扶着日暮長川,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生恐他受了傷,口中關切地問道:“長川君,你還好麼?”
日暮長川轉臉看着織田信子,道:“你這幾日,可曾比我還好?要知道我的心,全然已經面目全非,見不到你!”
織田信子看着日暮長川熱切的眼光,只是面上憂色盡顯,語音哽咽,慘然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織田信子的話還沒有說完,但聽一聲暴喝,道:“信子,你作何這般講給他聽,明明不好的可是爲父,爲父不願你跟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子在一起!你應當實話說給這個小子聽!”
織田信子黯然道:“不行,絕然不行,我這一生……”織田信子剛剛說到這句話,卻被那織田茶奴赫然打斷,面上怒氣昭然,喝道:“你這女兒,怎地如此執迷不悟啊!”說到此處的時候,身邊卻是一陣冷笑傳來,織田茶奴回頭一看,見是那天皇親兵衛的頭子絕屠森正在嗤笑着,織田茶奴的眼神不覺微微一凜,深知此乃是家醜,決然不可外揚,因此便對對日暮長川道:“你們先進我待客堂中,待會兒必有大家分曉的時候!”說罷一揮手,手下人就簇擁着織田信子和日暮長川二人朝着堂中走去,織田茶奴旋即走到絕屠森身邊行禮道:“在下家中有些瑣事,污了衆位的眼睛,真是抱歉至極!”那絕屠森本欲看看熱鬧,此刻一見,深覺無趣,乃是笑道:“好吧,我是外人,自然不看了,你們該幹嘛就去幹嘛,今日下午我們就起程!”織田茶奴聽罷這話只是面上帶笑,而後悄然道:“今日午後送別飯中,我有小禮相送,還望兵衛爲我等保守這個秘密!切莫讓……”那絕屠森狡然一笑,道:“那是當然!”織田茶奴謝了,而後又是再拜,那絕屠森纔是哈哈一樂,轉而走了。織田茶奴看着絕屠森的背影,眉眼中露出了些許擔憂,而後怒視着身後的那些護衛,冷冷道:“讓你們趕走一個人,卻還弄得滿城皆知,待會兒下去,一人領一百棍子!”
那些護衛一愣,旋即怏怏地點了點頭。
大堂之中,蒼涼一片沉鬱,而人的聲音,在此也變得寒冷無比。織田茶奴看着站在堂中相依相偎的男女,心中甚不是一個滋味。良久,他輕輕一咳,拆散了那一對對望的雙眼,而後織田信子盯着堂上站着的威嚴的父親,道:“父親,我和長川君早已經定了終生,這一世便不離不棄直到死去!”
織田茶奴聽了此話,只是鼻子中一哼,冷道:“你們便是如此就定了終生,那爲父算是什麼?我又該怎樣去面對我織田家的族人?你們終生不離不棄,我卻是儼然心死了,信子啊,你可知道這兩年你在外面不知音訊,你的母親是何等的哀慟,你沒見她頭髮白了多少麼?你看她懷中常常抱着的,早不是那家中所養的寵物,全然便是你那裹成團的衣服啊!”織田信子一聽此話,卻也是忍不住哀痛起來,眼淚瞬即落下。接着卻是硬撐着道:“可是爹爹,這日暮長川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們相攜與共已經有了一年之久,難道這還不能證明一切麼?”
織田茶奴卻是搖頭,眉頭一陣酸楚,道:“你說的簡單,可知道在這幾年之中,我和你母親是如何的思念你,卻不想你這失蹤便是幾年之久,我和你孃親等得辛苦不說,卻全然不曾想到你這次回來竟然會帶着這樣一個不知其蹤的男人,你母親十月懷胎生你而後養你,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上,也要看看你的孃親啊!而今卻是擅作主張以身相許,你叫我們情何以堪啊?”
織田信子聽到這裡,只是不曾言語,哽咽着,心中只是大痛。
日暮長川低垂着頭顱,此刻全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對於信子來說,這樣的抉擇更是難上加難,日暮長川深知織田信子對家族的依賴,在那妖魔島上的時候,她不止一次的提起過自己的父母,而今爲了自己,卻要讓信子跟父母反目,這是全然不成的。他擡起頭看這織田茶奴,心中雖有千般恨意,但總不至於爆發出來。
織田茶奴冷對日暮長川,道:“你若真是爲了我兒的幸福着想,就決然不能強留她在你身邊!”
幸福?
這一詞在此刻忽而變得十分沉重,如同厚厚的磚石狠狠擊中了日暮長川的心臟。
那一日海島上的離別,妖王也曾說是這話,並且他口口聲聲說,若是日暮長川給不了織田信子幸福和快樂,他便會懲治日暮長川,而今同樣一箇中年***在自己的面前,對着自己說道:“你給不了織田信子幸福!”
幸福是什麼?要是怎樣,才能讓愛的人擁有幸福?
我能創造出這樣的東西麼?
日暮長川的心思全然已經四處遊走,難以釋懷,這一刻他被戳到了痛楚。
他已經失去了一切,哪怕是連一個男人最基本的能給與一個女人的!!
這樣的幸福,算是什麼?
一個人低下頭,蒼天也因此黯然失色,天空灰了像是誰哭過一樣。
他仰着頭,身邊的女子啜泣的聲音油然響起,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撒開她的雙手的,他也不知道這一生還能不能執手偕老,因爲他已經決定走了,走得乾乾淨淨,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寧願相信,她是他一生無緣的路人。
悲憤化作沉重的呼吸,一寸寸在胸口擴張着。
初來的島上,空氣裡還是有着鹹溼的海風,街道之上熙熙攘攘盡是人。他幾乎忘掉自己是怎樣離開織田家的,但是他沒有忘了手中拿着的金子,他要去找無女,沒有金子的話,是不能成行的。
女子的哭泣聲,一聲聲悲涼地迴轉在耳邊。
於是他找了一家酒樓,借酒消愁,愁盡的時候,耳邊是喧鬧聲。
那住在織田家的親兵衛也開始啓程了,兩張繡滿菊花的布幡之上寫着兩排大字,一張寫着“行千里報恩德於北極門”另一張寫着“高風節鮮夷王矢志不忘”……
如此的堂而皇之,如此的大張旗鼓,只爲了證明鮮夷島天皇的氣勢無雙,恩德無雙!!
那種剛剛散去的悲涼氣氛又重新回到了身邊,日暮長川咬着牙,口中的酒燒紅了臉。這一刻已經遭遇了太多,他不想忍受了,一切的一切,哪怕不能一擊即成,至少可以除除心底的晦氣!!
日暮長川想到此處,將手中的酒水一飲而盡,旋即交賬出門,往那裁縫店中走去,冷冷的四個字出了口:“我要黑布!”緊跟着更是走到一個鹽店,說道:“我要鹽!”……
暗夜,燈火。
船,以及船上多出來的那個水手,
水手的臉也許是因爲曬了太久的太陽,看起來不是一般的黑,這一夜,船不會行得太遠,微微的傲立船頭,隱隱還能看到碼頭的痕跡。日暮長川守着船舷,等待着夜幕的降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守候,這大船船舷一旁拴着數只小木船,平日裡都會用來救生。
月光,星輝點點,讓船上的燈火顯得弱了些。
日暮長川輕身抓住船舷,踏在一隻小木船上,緊接着攀爬而去,將另外一條木船鑿破,等到半夜的時候,大船之上就只有一條小船是好的了。
日暮長川將自己身上包裹着的用一個下午做成的土**提了起來。
在南極劍門,也有冶煉一道,其中的日暮長川多少也學了些東西,而其中有一件就是,如何把鹽變成**,那教給他這一招的,便是西門崔炫。
他目光一沉,悄然下了小木船。
轟然一聲爆響,那大木船成爲一團巨大的漂浮的火焰,行駛在大海之上,而後漸漸消融。
日暮長川嘴角狡黠的一笑,駕着小木船往島上行去,卻也在這時候,發現那遠處的碼頭上燃起了星星燈火,或許,這般劇烈的一把大火,他們被吵醒了吧!
日暮長川拼命將木船划動着,朝着那個碼頭而去,此去不爲心頭情,但爲往昔家族恨!遠方已經有海船出來了,但是想一想,也只會看到那皇船之上的廢墟吧。什麼皇船?不過是一艘破船罷了,日暮長川心中十分不屑,因爲他之所以對那木船十分熟悉,乃是因爲那就是妖王贈給他和織田信子的那座畫舫。而那親兵衛自覺自己的船隻看起來沒什麼氣勢,聽說那艘畫舫是織田家的,便從織田家求了過來,而後便要遠行而去,卻不知道招募的時候,這個一心一意要上船的水手卻是天皇的生死仇敵!
日暮長川哈哈蒼涼一笑,連那月光都失色了。他開始覺得,心中的那絲哀婉仇怨已經稍稍解開了一些,然而自己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時候,卻看見幾艘海船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