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歲月之歸源田居
司源吧樑田的日記全看完了。三大本啊,從初中到高三,整整六年幾乎每日一篇的成長心路。多是流水賬,偶有小感想,司源也看的津津有味。
擡腕看錶,已經接凌晨。小傢伙搞什麼,還沒結束父子間的對話?
走到溢着煙氣,閃着微微火光的廚房一看,司源頓時有點受傷的感覺。
那父子裡倆在開小炤,吃獨食!
一人一碗油茶配花生米,吃得好不滋味。敢情自己真是外人!
特別是小傢伙的表情讓人咬牙,幾乎喜極而泣,小口小口啜着油茶。
其實,司源冤枉樑田了,他辛苦了一晚上,現在才喝的第一口。
氣氛尷尬沉悶的晚飯過後,樑田伺候司源衝了澡送進房間就一頭鑽進廚房不出來,按小時候樑父教的那樣,泡茶葉洗姜切蒜。慢慢磨好茶。
第一鍋濃香的油茶開的時候,樑田小心翼翼奉了一碗到坐在炤臺另一邊的樑父面前。
樑父吸進一口煙,習慣xing咳了一下,在凳腳啪啪搗盡菸灰,終於還是接過了茶。
樑田如蒙特赦一般鬆了口氣,更賣力的開始敲第二鍋。眼睛盯着手中的木槌,耳朵卻支楞着注意樑父的一切反應。當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的嘆息的時候,樑田不由顫抖了一下。
“你現在,在山城做什麼事?”
“……唸書……山城大學。”
“唉!”樑父這聲嘆得很重,樑田有泰山壓頂的錯覺。
“不!我不是因爲這個才……阿爸!我……”
“唉……”樑父把空碗放在炤頭,輕微的響聲阻止了樑田的辯白。
樑田一時張口結舌。要怎麼向自己的父親表明自己喜歡甚至愛上一個男人的的事實?說什麼都是錯。
也只有這樣將力氣使在茶葉上。
“你這樣,將來懂事了。後悔了……可怎麼辦啊?”
樑田低頭巴拉着火,過了很久才低低說了一句:
“我……不知道……”
不知道會不會後悔,也沒有想過會有後悔的一天。
這種篤定的想法從何而來?也許是因爲男人一貫的霸道,幾乎寵溺的霸道。
面對老父的擔憂和無奈,樑田不知道說什麼,沉沉的敲了一鍋又一鍋的油茶。
接過第二碗油茶的時候,樑父想到了那個給樑寨帶來巨大變化的人,一看就是出身極好,超乎衆人想象的大少爺,竟也會愛喝這種山間貧賤之物,真是像樑文太爺說的那樣,有些事情,命裡定好了的嗎?
“你也喝碗吧。”
於是樑田就有了之前那番讓司源咬牙的表現。
司源彎腰進門,一踏進廚房就驚動了梁氏父子。
見司源一副要開誠佈公的樣子,樑田手一抖,滾燙的油茶濺出碗,燙到了手指。
“小心!”
司源一箭步衝上去,抓住了樑田的手,眉頭皺的緊緊,拉着燙得微紅的手指頭就要往嘴裡送!
“啊!別……”
樑田無比彆扭,除了地上什麼都不敢看,手使勁的往下拉。
司源緊緊抓着不放,盯着樑田映着火光紅得好看之極的臉癡看了好一會,才轉身面對樑父。
“伯父!——”
樑父一擡煙桿,制止司源繼續說話,慢慢撐着膝蓋坐了起來。
“什麼話,都過了明天再說……早些睡吧……”
說完雙手背在身後,踱出了廚房。
一股氣生生逼了回去,司源一屁股坐下,扭頭看樑田。
樑田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想了想就盛了碗油茶遞過去。
過茶的同時,司源一把攬過樑田,固定在腿上,終於含住了他的手指。
舌頭安撫一樣輕輕舔着,司源眼睛一刻不離樑田的臉:哈,他開始咬下脣了,跟某些時候的表情好像呢……
“你在害怕?”
司源感覺的到樑田最細微的顫抖。
樑田不安的看看門外,雙手撐在司源的胸口,掙扎着要站來,最終還是不敵鐵臂司少爺。
“嗯?害不害怕?”
樑田已經放棄了掙扎,任由司源若即若離咬着他的耳垂。
和麪對司老太爺時不一樣,面對當爹又當媽,一手拉扯自己長大,日漸衰老的父親,害怕也不是沒有,更多的是愧疚。但是……從來都不算勇敢的自己,這次就是想要勇敢一次。
“不。”
“這還差不多!根本就不需要擔心!不管怎樣,本少爺都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司大少爺話是說得響噹噹,第二天就食言了。
不過全然不是司源的錯,他也十分想陪着樑田去掃墓祭祖來着,可是被樑父一個明顯拒絕的眼神給制止了。
沒辦法啊,岳父大過爹麼。不然怎麼叫“泰山”呢!
目送扛着鋤頭的樑田隨着由樑寨的男人和孩子組成的浩蕩隊伍消失在山的拐角,司源有被遺棄的感覺。
爲什麼,自己要和寨子裡的女人和不良於行的老人家一樣,留在家裡?
有氣無處發的司大少爺跑到緊張施工中的半山別墅客串起了監工。
哎喲喂,這下可苦了一干工人。
他們可都勝程總監挑出來的好手,活兒那是做的極漂亮的。可是在傳說中的山莊主人冰冷凌厲的注視下做事……沒有一個不心驚肉跳的。好些甚至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給埃及豔后幹活的苦奴……
司源的眼神是到了,心思其實全在山那邊。
不時有鞭炮聲傳來,某個山頭冒出團妥煙,配着細細飄蕩的濛濛細雨,很有清明時節的氣氛。
直到天擦黑,大隊人馬才三三兩兩回來,臉上多是樂呵呵,鮮少愁眉苦臉,竟似大家族集體踏青遊玩歸來一般。
司源在半山別墅工地上選了個顯眼的,視線良好的高地蹲着,很沒大少爺不可一世的颯爽英姿,腳都快蹲麻了,才見某個匆忙的身影急急找了來。
“原來……呼呼……你在這裡啊,家裡都找不到……天都黑了……”
哼!司源很孩子氣得別過頭去。
“吃,吃過飯了嗎?”
“沒!”司源說的是實話,他整整餓了一天。但這完全是他自找的。那麼多工人,建築設計師,保鏢,沒見誰餓着,也不是沒專人奉上美食,就他嘴挑,非樑田煮的不吃!
司源堅持彆着頭,餘光卻是瞟了又瞟。只聽一陣悉悉索索衣料摩擦聲後,一個綠汪汪的餅遞到了眼前。
“吶……艾粑粑,老祖宗墳前供過的,寨裡一人一個。我的,給你吃……不過你可能不會喜歡……”
樑田悻悻然要收回手,手腕卻被握住。
當然喜歡!
就着樑田的手,司源大大咬了口,咬出半個綠月亮來。
入口是從未嘗過的味道,有點甜,摻了點苦,濃濃的草香溢了滿口。第一次吃難免會覺得有些怪異,但總體上還是不錯吃的。
“你也吃!”
樑天坳不過司源,咬了一小口,就見男人露出了超級大笑臉。
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的把綠月亮蠶食了,兩人這才相擁歸去。(當然了,若是追究細節的話,是司源緊緊摟着樑田不放,樑田一路掙扎不懈,任司源怎麼冷哼也不放棄。)
剛進家門就被等門的樑父攔住了。
“你,跟我來。”
岳父大人發令,豈能不從。司源鬆開樑田,乖乖跟在樑父後面進了堂屋。
“這是樑家世代相傳的神臺,樑家列主列宗的神靈都在裡頭,今天,我要當着樑家列主列宗的面問清楚。”
司源看了看面前紅漆班駁的木質牌匾,暗淡的色澤顯示了它的年代久遠,意義深重,不由肅然。
“伯父,您問吧。我司以前不信神靈之說,但是絕對不會對樑田的先輩撒謊!”
“那好!你——你對田娃……究竟是……”
“我對樑田,是真心實意。我愛他!”
淳樸的老農,被司源有悖世俗常理的直白震住了,半天才收拾好臉上的表情。
“你想來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什麼人和事都見得多了。怎麼會……看中田娃?他心xing單純,不懂太多的人情世故,還死心眼愛鑽牛角尖,哪天你突然變了……”
“不!天地爲證,梁氏祖宗有靈可以看清,我司源,這輩子只愛過樑田,唯一的樑田。永遠都不會變。爲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
“就像你出錢修路,建小學嗎?”
“是的。雖然方法很庸俗,可是隻要有可能,我就會千方百計討他歡心。他是我最珍貴的人,比xing命更重要的存在。只要是能讓他開心的,不管代價怎樣,我都回義無返顧!伯父,我見過他哭,也見過他笑,我這輩子,就要守護着他,看着他的笑容直到永遠。”
長長的宣誓般的直白,司源猶覺不夠,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
“其實,我已經將名下百分之七十的財產過到了樑田名下。當然,是揹着他做的。他那麼單純的人,從不會向別人要求什麼。即使知道我對他從來都是予取予求的。如果伯父不相信,我可以馬上叫公證律師把文件拿來讓您保管。這樣做,並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在做萬全考慮,就算我哪天出了什麼意外,也要讓樑田好好的……伯父,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您是在心疼樑田,我非常感激您。但是……雖然有點困難,但請祝福我們!”
高傲如司源,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撲通一聲跪在樑父面前。
爲了樑田,什麼都值得!
“唉……做父母的,有哪一個是坳得過兒女的?但願,祖宗神靈保佑……”
樑父低聲嘆道,也不去扶司源。走到神臺一側,點了三柱香,遞給司源。
“起來上柱香吧。人在做,神靈看着……”
司遠接過香,舉在額前,無比虔誠地九鞠躬。
青煙霧嫋嫋扶搖直上,煙起瀰漫在沉默的空氣裡。直到香燒了大半,長長的菸灰支撐不住往下掉的時候,樑父才又開了口:
“田娃,你也進來。”
等了一會,才見樑田惴惴的進來,人未走近就雙膝一曲直直跪向樑父。
“田!”
骨頭着地的聲音聽得司源心頭一抽:這下肯定青腫了!
“起來罷,你要跪的不是我……你們,一起給樑家的列主列宗上柱香,嗑幾個頭……就這樣吧!”
司源拉樑田起來,用緊握他手的手背擦擦他紅紅的眼角,眼裡是溺人的笑。
兩手相攜,共上三香。三拜九叩,禮成。
除了樑父,和隱在神臺後的梁氏宗親,再沒其他證人。
可是司源和樑田都清楚的知道,這,是樑寨最大的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