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爺累了,沏了杯茶水端着,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閉目養神,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而柱子哥和胖狗子則拉着我在哪裡閒聊,說起山外面的情形,言語裡多了幾分羨慕,有了他們不停地嘮叨,這個時候倒是不覺得沉悶,最少膽氣好像大了許多,也許是我喝了點酒的緣故。
沒過了多久,老楊家的兩個兒子就趕了過來,楊二勝是老大,楊傳明是老二,兩個人都是穿着孝衣,其實就是一身白布,腰上用白布紮起來,不過聽說這扎法是有講究的,兒子和孫子不一樣,當然老大和別的兒子又不一樣,不過我沒看出來,他們頭上還戴着孝孝帽子,褲腳也用白布條給紮了起來,楊二勝手中還拎着一包東西,而楊傳明手中則是一包燒紙。
見到老楊家的兩個兒子都來了,二大爺也就張開眼,看了看楊二勝手上的包,沉聲道:“二勝,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這些東西可是一件也不能缺的。”
楊二勝趕忙使勁的點了點頭,倒也看不出多麼傷心,倒是一旁的楊傳明看着好像是哭過,我正胡思亂想着,就聽見楊二勝低聲道:“二叔,你放心,你讓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銅錢,伏流繩,封口錢,還有我娘生前最喜歡的幾樣東西——”
說着,楊二勝將那個包遞到我二大爺手中,二大爺接過來打開來看了看倒是滿意的笑了,不得不說楊二勝辦事還是挺麻利的,也就不再多嘴,朝我招了招手:“海子,你過來,今天我教你一些老輩子的規矩,將來我死的時候可就指望着你了。”
二大爺無兒無女,這養老送終的事情我自然是責無旁貸,但是讓我過去面對那個恐怖的屍體,我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被胖狗子推了一把,就到了二大爺身邊,還聽見身後胖狗子和柱子哥的偷笑,這兩個傢伙就知道我害怕死人才這麼做的,美名其曰是給我練膽,我日他姥姥的,他們自己怎麼不過來練膽,也不見得他們比我膽大到哪裡去。
不說我胡思亂想,二大爺已經開始處理屍體,將老太太的手吃力的反過來,手心朝上,然後放了一枚銅錢,再把手給合上,才沉聲道:“海子,這手裡放錢是有講究的,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就是死人的買路錢,爲了不讓親人在黃泉路上受小鬼的欺負,所以就要在手裡放上買路錢,在黃泉路上買個平安,好早些轉世投胎,即便是在閻羅殿也少些折磨。”
見我還在那裡幹杵着,二大爺嘿了一聲,將一枚銅錢遞了過來:“別傻愣着了,還不快幫着我忙活忙活,二大爺這老胳膊老腿的,你也不體諒一下,快點,把另外一個放好了。”
嘆了口氣,哭喪着一張臉,我也無可奈何的走到老太太的另一邊,然後深吸了口氣,壯着膽子抓住老太太的手,然後用力的朝上轉,手心朝上,這一刻我才知道其實死人的手真的很涼,而且還死硬死硬的,想要轉過來還真是吃力,難怪剛纔二大爺看着那麼用力,卻不是演戲給死者的家人看,我也不怪二大爺拉我壯丁,的確二大爺這般年紀做這些可是體力活了,不過我就是搞不懂,爲什麼一定要讓死人的手朝上呢,直接塞進去銅錢不就得了,心裡想着這個問題,我就直接問了出來:“二大爺,幹嘛非要吃力的把手轉過來,還手心朝上,直接塞錢進去不就行了?”
二大爺朝我神秘兮兮的一笑,看了看跪在靈牀前燒紙的楊家兄弟,這纔將頭湊近我低聲道:“這問題可不是隨便問的,人死了最怕的你知道是什麼嗎?我告訴你吧,是詐屍,而詐屍的話屍體就要用手撐起身子來,所以要手心朝上,這樣屍體就沒辦法撐起身子了。”
我挑了挑眼眉,一臉的不以爲然,死了這麼多人,我也沒見過詐屍的,二大爺又在嚇唬我了,從小到大我就沒少聽了二大爺講的鬼故事,但是講了這麼多,我卻一件也沒遇到過,不過此時可不是和二大爺爭論的時候,所以我還是吃力的把老太太的手心轉了過來朝上,然後將銅錢塞進了老太太的手裡,在吃力的把手指頭全給合上,免得銅錢掉出來。
看我弄好了,二大爺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到老太太的腳邊,然後撩開白布,就露出老太太的腳,衆所周知,一般的女性死者死後穿的鞋都是老式樣的繡花鞋,而且女人的腳都很小,只是我不曉得二大爺看老太太的腳做什麼,這又是什麼特殊的規矩?
二大爺從包裡取出一根紅繩,從每隻腳的鞋帶裡穿過來,然後將紅繩打了個結,死死的繫住,這纔給我念叨:“這根紅繩叫做伏流繩,是用來繫住死人的雙腳的,就是免得死人詐屍,這詐屍之後是用雙腳來跑得,速度快得很,沒幾個人能從屍體腳下逃出去,所以只要用伏流繩繫住了,就算是詐屍了,她也跑不起來,就只能用跳的,速度就慢了許多,人就有機會逃命了。”
講來講去,好像都是怕詐屍的,也不知道二大爺想什麼,好像真的見過詐屍的一樣,我暗自啐了一口,低聲道:“二大爺,你說的好像和真事似的,難道你見過詐屍的不成?”
二大爺笑了,輕輕地搖了搖頭,伸手將雙腳用白布罩了起來:“笨蛋,我哪見過詐屍的,這都是老一輩的屍秨叫的,只是防範於未然,不過我聽一個老人說,他做這行的時候的確見過詐屍的,那屍體跳起來追着生人跑,最後把那人堵在一棵大樹上,懷抱粗的大樹都給生生的勒斷了,嘖嘖——”
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反正我只當做一個故事來聽,隨着二大爺又走到老太太的頭邊,看着老太太可怕的臉,我有些打怵,不過卻也不會害怕到什麼樣子,只是不曉得二大爺又要做什麼,說實在話,這老太太死的忒慘了,即便是修復過了,腦袋還是有些變形,而且睜着一雙眼睛不肯閤眼,想必是傳說中的死不瞑目吧,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好像隱約的看到在老太太的眼裡,好像有一團火在燒似的。
二大爺從包裡取出一枚銅錢掂在手裡,然後伸手在老太太的耳根上猛地用力的一按,就見老太太猛地張開了嘴,隱約間看到了一股白氣從老太太嘴裡吐了出來,但是眨了眨眼在看的時候卻是什麼也沒有了,二大爺趁着老太太張嘴的時候,將銅錢一下子放進了老太太嘴裡,然後將嘴巴幫着合上,回頭看了看我,不等他說話,我就搶先道:“這個我懂,不就是傳說中的給死人的封口錢嗎。”
點了點頭,二大爺倒是笑了:“你這小子,這封口錢可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給死人的封口費,而是爲了阻隔人世間的陽氣,和死者的陰氣起衝突,所以再用銅錢來隔絕陰陽的,剛纔你看到那股子白氣了吧,那就是死人最後嚥下的一口陽氣。”
這倒是很新鮮,我還真沒聽說過,只是知道封口錢,因爲我爺爺死的時候,我親眼看見二大爺給也要放進了封口錢的,那時候還小,雖然記得怎麼叫,但是具體怎麼回事就不記得了,想起我爺爺,我就有些奇怪,拉了拉二大爺的胳膊輕聲道:“二大爺,我記得我爺爺奶奶過世的時候,可都沒把手轉過來,也沒有把腳給繫上呀?”
話音方落,二大爺臉色變了變,偷偷看了看還在燒紙的楊氏兄弟,這才壓低聲音道:“胡說什麼,你爺爺你奶奶都是壽終正寢,自然不需要做哪些事情,你在看着楊老太太,這是橫死的,我來的時候就是血肉模糊,聽楊家老大說,老太太是從山上滾下去的,腦袋撞在石頭上都撞爛了,你沒看見這都是死不瞑目嗎,做這些事都是預防萬一,只有橫死的纔會詐屍呢。”
老家的山村其實是建在半山腰上的,這裡是一處比較平坦的開闊地,所以一百多戶人家就圍在這裡建了村子,這人要是從山上滾下去,想留個囫圇的屍體都不可能,而老楊家真是在村西頭的最外面,從他的院牆翻出去就是一道陡坡,估摸着老太太就是從哪裡摔下去的。
看着老太太睜大的雙眼,有些變形的腦袋,我沒有在說話,隨着二大爺,將老太太生前最喜歡的東西給老太太放在身邊,什麼梨花木的木梳呀,還有老太太的嫁妝一個玉鐲子,一個木製包銅的首飾盒,還有一面鏡子,老太太生前也就是這點家當,看得出老太太活着的時候應該不是很如意,不然也不會連件像樣的東西也沒有,還幸虧有嫁妝,不然可真就是一窮二白了。
擺上這些東西,是爲了讓老太太走的沒有牽掛,免得人死了還掛着什麼東西回家來折騰,這活人可受不了,所以就把生前最喜歡的東西給老太太放在身邊,到時候火化的時候就一起燒了,徹底斷了念想,這是老家的規矩,我懂。
包裡已經沒什麼了,二大爺將包丟在一邊,輕嘆了口氣,伸手撫上老太太的眼睛,輕輕的唸叨着:“橋歸橋,路歸路,人生苦短,死了方是解脫,塵歸塵,土歸土,老大姐,一路走好吧,活人的事就讓活着的人惦記吧,就不要再牽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