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提示:時間回到一年前,旬州的冬天,那時的沈陌有個完整的家庭,有個老實的跟班,然而在一年前的那天以後,一切都不復存在……
一年前,冬天。
下午三點鐘時,天色越發陰暗,像是要下雪的樣子。整個城市都被冷風颳得索瑟成一團,沒有絲毫生氣。
沈陌右手拉起衣領抵抗着迎面而來的寒風,左手則在口袋裡來回摸索着剩下的幾支昨天隊長給的軟中華。
“我要凍死了。”跟在他背後的孫久軍被風吹得叫苦不迭。
“別廢話了,到地方了。”
沈陌說話時,兩人正穿過一個陰暗的樓道,一盞老眼昏花的掛燈在兩人匆匆而過的頭頂上灑下暗黃的光。
穿過陰暗的樓道又是寒冷的窄巷,一棟棟老式樓房將兩人團團圍住,冷空氣嗖嗖地鑽進了樓道邊裝飾性的透氣孔。
“二十二棟,七單元二樓左邊……”沈陌拿出了槍,“這時候他應該不在家。”
“搜查令?”孫久軍瞪大了眼睛。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你得學着點?”沈陌拍拍孫久軍的肩膀說。
沈陌不由分說便將孫久軍託上了一樓樓道上方的空調外機上,孫久軍踩着外機爬進了窗戶,沈陌跟着爬了上去,孫久軍連拉帶拽將他拉了進來。
兩人進的是臥室,房間裡一片昏暗,瀰漫着難言的怪味。
“異味深長啊……”孫久軍幾乎吐出來。
“這就是我們要找的人的住處,”沈陌說,“這個區的地頭蛇駱駝的家……上星期的命案就是他親自動手的,雖然他找了頂包(替罪羊)的,但是線人昨天說他把兇器帶回家準備處理掉……”
“那你昨天!?”
“所以昨天我讓線人放話出去說警察要端掉駱駝的地下錢莊,故意讓駱駝收到風聲,急着給地下錢莊搬家,無暇處理兇器。今天我們一直盯在這,駱駝一出去,我們就進來。”沈陌帶着點得意的腔調說,“但是也不排除駱駝已經處理掉兇器了,所以現在有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是時候把這傢伙送進號子了。現在從這裡開始,一點一點找……”
“好。”孫久軍說着就拉開了靠窗的櫃子。
“咔”
櫃子裡發出一聲金屬響聲。
“喂!”沈陌知道不對勁。
“砰!”
這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槍響過後,孫久軍的血已經賤到牆上了。
櫃子裡是把改裝過的散彈槍,扳機和櫃門連着,一開櫃門扳機就會被帶動(除非開門時先解除櫃門上的鎖),鐵砂打碎了孫久軍的頭蓋骨,他的腦漿流了一地,頭蓋骨和血肉的碎片打到了他背後的牆上,沈陌看見他的四肢猛得抽搐了一下,大概是神經迴路受到猛烈衝擊時的反應。
“砰!”
孫久軍沉悶地倒在地上時,已經是一具屍體了,臉上還保持着一絲來不及收回來的微笑。
沈陌愣住了,他走過去摸了摸孫久軍的頸動脈,脈搏正在以絕望地速度減弱(沈陌的手一直停在那直到脈搏消失),身體還是熱的。
“久軍……”他小聲地喚了一句,“久軍!?”
孫久軍自然不會有反應,暗紅的血液在水泥地面上以傷口爲中心扇形攤開了。
他左手再次搜索起口袋,終於找出了那包軟中華,從那變了形的外包裝中抽出一支菸點着了猛吸兩口便摁滅了。他想要逃走,但兩腿像脫離了身體一樣緊緊插在水泥地上不動,於是他拔出槍,開保險、上膛,槍口對着門口等在那裡。
他失去了其他任何意識,但是等在那裡,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天色完全黑下來,他就等在黑暗裡。
七點多的時候(遠遠的能聽見新聞聯播的聲音),門口傳來鑰匙插入門鎖的聲音。
“喀拉”
門鎖被打開了,這聲音讓沈陌回想起幾小時前孫久軍打開櫃門時傳出的聲音。
“吱呀——”
老舊的門被推開的聲音,燈亮了,疲憊的駱駝走進客廳,進入了沈陌的視線,進入了沈陌的射程。
“砰!”
沈陌開槍了,子彈穿過駱駝的小腿,駱駝身子一傾,想抓住桌子保持平衡,但卻連着桌子一同倒下了。
沈陌從黑暗的臥室走進來,面無表情,只是瞄準着駱駝的頭。
“別……別……”
駱駝的臉因爲痛苦和驚恐扭曲成一團,他的手像觸電一樣抖着。
沈陌面無表情,用腳踩住駱駝毫無用處的手,對着他的頭就要開槍。
“你老婆!你老婆孩子!”駱駝的聲音高低不平還帶着粗氣,但還是挺清楚的,“殺了我他們都保不住!”
“耍我你死的更慘……”沈陌對着駱駝右手手掌就是一槍。
子彈穿過駱駝手掌打在水泥地上發出火光,反彈的子彈打碎了臺子上水杯。
“手機!我打個電話你就知道了!我打個電話你就知道了!”
駱駝疼的渾身一掙,像是隻被放乾淨血的雞一樣掙扎,沒受傷的手緊緊扣住沈陌的鞋,受傷的手則無力地搭在沈陌褲腳上,他的血也在地上灘開了。
“打……”沈陌無力地說。
駱駝慢吞吞地拿出手機(期間手機兩次掉在地上,駱駝顫顫巍巍地將手機撿起),撥通了,對着電話裡的人說:“大哥……我被……”
幾句話之後,駱駝把手機交給了沈陌。
“喂?”
“沈警官你好啊……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你是……”
“我是花鋼啊。”
“我不認識你……”沈陌倒是毫不在乎,“但我覺得你應該注意點,我現在將要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逮捕他……”
“我建議你回家看一下。”花鋼打斷了他。
“什麼?”
“你可以回家看一下再決定,現在就去,去遲了你會後悔的。”
花鋼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不留任何迴轉的餘地。
沈陌給家裡打了個電話,這個時候蘇璨應該已經接過沈遙放學到家,而且已經吃過晚飯了。
“喂?你怎麼還沒回來啊。”蘇璨接電話的聲音很平靜。
“呃……我晚上有點事,可能遲點回來。”沈陌鬆了一口氣。
“給你留了排骨湯,早點回來。”蘇璨的口氣有些漫不經心,隨之傳來的還有電視劇過場音樂的聲音。
沈陌把手機放進自己口袋,思考一會,抽出駱駝的皮帶綁在駱駝腿上,又用碎布給駱駝止住血。接着,他把駱駝帶下樓,拖進自己的車直奔回家。
如果就那個電話而言,沈陌完全可以放心地將駱駝以兇殺案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扭送到警察局,但蘇璨接電話的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花鋼的那幾句話,不像是說謊,而且一定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
沈陌試着再撥花鋼的手機,但對方始終將電話掛斷,等沈陌到家樓下時,花鋼那邊直接關機了。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駱駝被綁在車裡,沈陌打了十幾次花鋼的電話無果,滿心煩躁地聽着話務員小姐“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錄音往樓上走。
看到家門的一瞬間,沈陌呆住了。
二十幾個人擁在樓道里,手裡提着砍刀、匕首、“五連發”候在他家門口,一聲不響,幸虧蘇璨從來沒有打開過或者透過門眼往外看。
“他在樓下的車裡,你們可以走了。”
五分鐘後,沈陌終於說話了,聲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身邊的人能聽見。
他把車鑰匙給了身邊的人,那二十幾個人紛紛往樓下走(悄無聲息地),只留下兩個人看在那裡,五分鐘後樓下人解救駱駝後,便打電話到樓上,把兩個人也喊走了。
沈陌深呼吸了幾次,擡手按動門鈴。
開門的是蘇璨,沈遙從房間裡伸頭出來叫一聲“爸”便又把頭縮回去了。
“你怎麼一身的灰啊。”蘇璨看見沈陌一身的灰問。
“今天去抓人的。”沈陌遲鈍地走進來,關節僵硬地想把一身疲憊關到門外。
“我去熱湯。”蘇璨走向廚房,“是上次你姐帶來的排骨。”
“免了,我不想喝。”沈陌坐倒在沙發上,除掉外衣,想從口袋裡掏煙,卻發現煙好像都丟在駱駝家裡了。
“累了啊?”蘇璨從前面捏着他的肩膀。
他身子向前一傾,抱住蘇璨,把頭埋在蘇璨胸前,蘇璨的毛衣、氣味撲了他一臉。
“也許我過會還要出去……”他輕輕的說。
“過會?”蘇璨覺得沈陌神情不對。
“也許馬上就走了。”沈陌閉上眼睛,“今天下午……”他昏昏欲睡,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給你燒水洗澡?”蘇璨的聲音就在他耳朵邊上,“孩子在邊上呢,你就這樣……”
“沒事,晚上回來我自己燒水吧。”
他就那樣抱着她。
他慶幸自己回來了。
他覺得好像剛剛復活一樣,而且在復活前,自己曾跨越整個地獄,拼命把黑暗關在家門外。
一星期之後,他和蘇璨協議離婚,蘇璨帶着沈遙去了省城,一年來沒有任何消息返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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