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臨近年假,不管是公司還是單位,差不多就開始人心惶惶了,一幢寫字樓裡,從進出員工臉色差不多就能看清經濟形式,形式的好壞,關聯着公司的盈虧、公司的盈虧,直接影響着年終紅包的大小,總的來看,永遠不夠大。
寶隆大廈六層,午飯時間,一家拉麪館直供着這裡白領的午餐和份飯,吃飯的時間是錯開的,而話題卻是雷同,一個公司的在談論別家公司年終獎的多少、不是一個公司的,坐在一起免不了要拿出來攀比一下,或羨慕、或失望,都真真切切地寫到臉上了。
反正每年都是如此,不如意者總是十之八九。坐在臨窗的一桌,是八層哈曼商務調查公司的兩位主管,呂天姿、李增華,兩人邊吃邊在說着什麼,樓上的一家公司相熟的一位端着盤子坐到了兩人間的空位置,笑着開口問道:“李哥,呂姐……別自個悄悄說啊,讓我羨慕羨慕。”
“我們可比不上你們做電話營銷的。”李增華笑着道。
“哎呀,快別提了,現在這行不吃香了,騙子太多了,我們電話拔出去,十有八九得被當騙子給扣了……工商局今年查了我們不止十回了。”那位主管苦水倒着,盈利還不夠高昂的通信費用,還真不好乾,相比這些神秘的商務調查公司,自然是差很遠了。
“一樣的,好不到哪兒,我們今年收成看樣也夠嗆。”呂天姿道。
“不是吧?我聽傳聞,你們今年做了幾個大單啊,光提成就是個天文數字了吧?”那位主管道。
“還真有,絕對大單。接近五百萬的大單,我們剛纔還說這事來着。”李增華道。
呂天姿笑道:“不過,不是我們接的單。”
“哇,是哪位,膜拜一下。”那位小主管吃着,愕然道。
李增華笑笑一揚頭,示意着角落裡的某位,那主管悄悄瞥眼,看到了唐瑛,對於美女多少總是有點印像的,他好奇地小聲問着:“不會吧?她不外地來的麼?搞這行,您二位元老的人脈能比她差?”
“是啊,我們也納悶這事,她從哪兒找的人幹這兩單生意?”李增華鬱悶地道。
“今天剛收到一百萬回款……就這家,瞳明科技。”呂天姿拿着手機給那位一亮,卻是一則瞳明和福建博士光學相互入股的新聞,她感概道着:“給這種大公司跑腿,隨隨便便籤個單就是幾十萬上百萬啊,好事可都讓唐主管攤上了。”
“咦?給人家幹什麼了?這錢賺的,全是利潤啊。”那位主管道,一問到此處,兩位卻是閉口不談,他才省得行業的禁忌,連說對不起,具體的事項就知道也不會告訴你,他轉着話題道着:“那兩位幫個忙怎麼樣?小生年方三十一,尚未娶妻,要不兩位給牽個線?”
“去去去,京城這地界是沒錢沒人權啊,包括泡妞權力。”李增華開了個玩笑,呂天姿在這幢大廈呆得久了,卻是知道這些走馬燈似換人的公司是什麼狀態,她笑着道:“不是姐埋汰你啊,我眼摸看着你都工作幾年還在擠公交,那能找上對象麼?趕緊換換行頭,連我都嫌你寒酸,別說那些小丫頭了……人家下班開着奧迪就走了,你好意思步行上追着人家求愛去?”
一語把路子都堵死了,那主管笑得氣結,端着盤子就走,直說和土豪們一塊吃飯傷自尊了,再也不跟他們一桌了。
午飯時間很快,唐瑛起身離開的時候,恰恰遇到了慢一步等她的呂天姿和李增華,兩人貌似偶遇一般邀着從安全通道上樓,邊走呂天姿客氣地挽着唐瑛,噓寒問暖的,讓唐瑛好不適應了,自打今年的兩個大單做成,她已經不止一次遇到這種貌似刺探的關懷了。
“還是年輕有爲啊,唐主管啊,除了謝總幾年前做過幾單震動本行業的單子,剩下的就要數你了。”李增華不吝言辭地贊着。
“那是,我看唐主管,遲早得坐到副總的位置上。”呂天姿道,她沒有顧忌唐瑛的不適,報喜似地小聲道着:“告訴你啊,唐主管……你又得請客了。錢到位了。”
“什麼錢?年終獎不都有麼?”唐瑛愣了下。
“裝是不是?非讓我拆穿你?”呂天姿笑道。
“拆穿什麼?”唐瑛納悶了。
“瞳明的一百萬啊,到賬了。”呂天姿道。
“不早到了麼?”唐瑛鬱悶了。
“我是說今天又到了一百萬……咦?不能連你也不知道吧?這單子不是你接的麼?”呂天姿奇怪地道。
“啊!?”唐瑛一怔,想到了什麼,一下子巨大的喜悅襲來,她扶着牆才勉強讓自己支撐着沒有暈倒,然後興奮地,蹬蹬蹬直往樓上跑,跑了一半才低頭道着:“請……一定請啊,呂姐……”
她飛快地跑到了財務室,一問果真如此,又興奮地,暗暗攢拳咬牙,憋着沒有驚聲尖叫出來,匆匆地回了辦公室,捂着臉,跺着腳,喜滋滋地偷着樂。
搬開了電腦,她同時打開了四人的QQ窗口,把這一喜訊羣發出去了。
她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卻知道管千嬌、仇笛四人根本沒有離開江州,又過了很長時間才走的,誰可成想沉寂了一個月,居然來了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對了,他翻撿着桌上文件,有一個大信封,那是不久前的,肖凌雁發來了婚禮請柬,看看日期,在元旦,還有幾天時間,莫非這幾位都去參加婚禮了?
她很好奇,以肖總的吝嗇怎麼可能又付了一百萬?
但這個好奇卻無從解釋,外聘的商務調查人員是不回公司的,和四個人失聯已經一個月了,此時那種想找他們說話的急切怎麼也無從按捺,她直接拿起電話準備拔時,卻意外地,謝總的電話打進來了。
喲,領導來公司了,安排接一份合同,等着簽署迴文,她聯繫着對方的即時通訊,很快傳來了一封商務合同,也正印證了她的猜想,沒錯,甲方正是瞳明光學科技有限公司,和哈曼商務調查公司簽署有關商務調查、諮詢、信息安全、風險防範等方面合同委託。
合同無非是一張紙,這是商務調查公司走賬必須的,她清楚,肯定是給對方辦了什麼事,纔有如此大的回報。
打印好合同,稍等片刻謝總已經到公司了,他叫着唐瑛,匆匆進了不常來的辦公室,掛起了大衣,直說今冬真冷,冷得好像把他臉上的驚訝凍住了,他要着合同,請着唐瑛坐下,草草簽名遞迴給她,讓儘快發出去,剩下的就是連唐瑛也回答不了的問題了,謝總奇也怪哉地問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清楚?”唐瑛道。她解釋了,從蕭山回來,那幾位說去玩了再無音訊,外聘的商務調查員,他們是不會主動聯繫公司的,這是條不成文的規定。
可後續究竟幹了什麼,謝紀鋒還是很好奇的,他數着道:“你看啊,武漢寶島,被瞳明併購、福建博士,和瞳明相互入股對方,他們幾乎結成了三爲一體的光學產品聯營,是怎麼辦到的?你說會不會和他們幾個有關……上午我接到了孫昌淦孫總的電話,他說來京後要專程感謝我……還有肖凌雁電話上,請我參加他的婚禮……嘶,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他好奇,帶着幾分興奮看着唐瑛,唐瑛有點難堪地道:“謝總,我是真不知道,您還不清楚他們幾個?有話都不好好講。”
“也是……”
謝紀鋒笑着道,對於這種極端出乎意料的事,撩起了他極大的興趣,正想着聯繫那一位時,唐瑛的電話嘟嘟響了,唐瑛一看,眼睛亮了亮道:“看,包小三來電了,估計是要錢了。”
“哈哈……給我,給我。”謝紀鋒直接要過了手機,一摁接聽道着:“喂,三兒,你在哪兒呢?”
“啊?我給唐姐打電話你怎麼接住了?哇塞,這都後半晌了,你們還滾在一塊。”包小三驚愕地聲音,連唐瑛都聽到了。
謝紀鋒徒然色變,直接道:“胡說是不是?信不信一毛錢不給你。”
“嗨,別別,就指着這錢娶媳婦過年呢……哎對了,謝總,我收到消息了,說那一百萬也到了?”包小三問。
“到了,能少了你的啊,我問你,在哪兒呢?”謝紀鋒問。
“在做生意呢啊,你又沒活給我們幹,總不能坐吃山空嘛……哎,這個兩塊、這個一塊,買五個送你一個……等等,謝總啊,我都忙糊塗了,跟你說好了啊,趕緊把錢給我們打過來……等着過年呢……我忙着呢……”包小三前言不搭後語,匆匆說着,掛了電話。
這把謝紀鋒聽得零亂得,愣是沒搞清怎麼回事,他啞然失笑道:“看來,我和包小三交流還是有點問題……這傢伙,自己都做上生意了。”
他遞迴了手機,摸着自己的,直接拔管千嬌的電話了,拔通聊了十幾分鍾,才把來龍去脈搞了個七七八八,而管千嬌也回家了,問那兩位的下落,她居然說不知道,聽到此處謝紀鋒可不客氣了,直接道着:“千嬌,我對我也說謊是不是吧?你可是我教出來的,你一說謊話,語氣有零點五秒的停頓……再說一遍,他們到底去哪兒了?半個月前我聯繫過一次,沒聯繫得上。”
“嘿嘿,謝總,這個我也無能爲力啊,他們仨商量好要去趁年前賺上一筆錢的,我們分手時候,他們還沒想好乾什麼,不過應該在京城吧……”管千嬌道,敢情幾個人已經分開了。
“那電話怎麼聯繫不上?”謝紀鋒奇怪地問。
“嗯,這個……這個…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管千嬌道。
“但你不說,我會更生氣。”謝紀鋒道。
“呵呵,仇笛他們商量了,商量的結果是,還是見好就收,別那天被您謝總給賣了……反正這活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就另謀打算了唄。”管千嬌道。
“…………”
唐瑛聽到了,沒敢吭聲,謝紀鋒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要到了仇笛和耿寶磊的新號碼,這才掛了電話,他把三人的電話寫了張紙條遞給唐瑛,唐瑛拿到手裡,有點不解地問:“難道是在故意躲着我們?我們待他們不薄啊?”
“行業問題,不是他們的問題。”謝紀鋒道,有點難堪地解釋着:“這個行業通俗地講,就是行走在出賣和被出賣之間,和坑蒙拐騙差不多,但凡稍有點成績的,都會選擇離開的。”
“那以後……”唐瑛期待地問,突然間生出了濃濃的不捨。
“看機緣了,這種事強求不來的……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拿到這一百萬的?”謝紀鋒道,唐瑛好奇心盛,就聽謝紀鋒把經過大概一講,很是感慨地道:“我們找到的是表像,而不是真相,他們也沒有找真相,但猜到了真相……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他成功說服了肖凌雁以退爲進,放棄了追究泄密的事,結果一退反而讓整個瞳明公司向前邁了一大步……肖雲飛攜他的公司和瞳明進行了重組、肖雲清把他的廠子也和瞳明進行了合併……董事會選出了新一任董事長成了肖凌雁,她放棄了一棵樹,卻囊括了一片森林啊,四分五裂的一家,又擰成一股繩了,現在肖凌雁的威信前所未有的提高啊,幾乎所有的股東都支持她,包括她的幾位叔叔。”
“這個……肖凌雁這麼位大小姐,怎麼可能聽他的?”唐瑛不解地道。
“聖人是人,商人也是人,是人就有弱點,也許,他們找到了肖凌雁最大弱點……不簡單啊,這事辦得大氣,如果他們耿耿於懷那一百萬,可能什麼都得不到,恰恰他們放下成見,誠心幫人,反而斬獲良多啊,對他們而言,也是以退爲進啊。”謝紀鋒感慨地道。
唐瑛對此無語,很難想像,和肖凌雁那樣一位尖刻、霸道的女總裁如何推心置腹,怨不得她把婚柬也發來了,結果陳述的時候非常簡單,而發生了什麼,有多麼精彩,真的讓她很懊悔過早地離開。
處理完當天的事務,寄走了蓋章的合同,辦完了轉款,她卻是無法放下心裡的衝動,她知道,謝總是個內斂、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那三位表現出來的傲氣肯定已經惹惱了他,她也知道,謝總對於能否再用這些人也產生疑惑了,畢竟這些表現,已經達到能威脅到老闆事業的程度了。
試想,如果他們也開一家這樣的商務調查公司,又有幾起成功案例支撐,很容易就能走上正軌的。假以時日,恐怕連哈曼也難望其項背。
商人是從不談論做人的,特別是成功的商人。
唐瑛沒有回公司,心事重重地想着,她聯繫着仇笛,沒有成功,手機不在服務區。聯繫包小三她是不敢滴,那出口成髒的貨,交流有難度,只剩下耿寶磊了,一聯繫,通了,居然就在京城,唐瑛告訴他已匯款的事,他也頗是興奮,約了頓晚飯,可不料不太巧,耿寶磊居然找到工作了。
近十八點,天將黑的時候,唐瑛駕車到了四環亞奧酒店附近,泊好車。在酒店不遠處,終於見到了銷聲匿跡的一位。
“謝謝啊,唐姐……真是個意外之喜,我都不抱希望了。”耿寶磊握着手,客氣地道,唐瑛指指酒店好奇地問:“你在這上班?”
“啊,怎麼樣?”耿寶磊道。
“幹什麼?”唐瑛笑着問。
“賣唱怎麼樣?每週唱兩天,大堂支應三天,這是個涉外酒店,老外不少,他們喜歡這種調調。”耿寶磊道。
好像不比當商諜強多少,唐瑛笑了笑未評論,耿寶磊又道着:“我終於可以幹喜歡乾的事了……唐姐,您來,不是又給我們安排任務吧?”
“呵呵,那有那麼多商務任務……對了,要有生意,你還回去嗎?”唐瑛問。
耿寶磊想了想,搖了搖頭,唐瑛追問着:“能告訴我原因嗎?”
“沒什麼特別原因,那不是我喜歡的事。”耿寶磊道。
“他們怎麼樣了?我一直聯繫不上仇笛。”唐瑛輕聲問,說到這個名字時,聲音特別小,似乎生怕別人發現她語氣的不同似的。
“他也在幹自己喜歡的事。”耿寶磊摸着手機,找着照片,遞給了唐瑛,唐瑛一看,哦了聲,眼睛格外地亮。
曬得更黑了,笑得更儼了,一張傻笑的照片,背後是壯觀的布達拉宮,看得唐瑛好不眼熱地道:“去西藏了?”
“走了十幾天了,他的理想是走遍名山大川,多長見識,頭天晚上想起來,第二天拎着包就走了……三兒的理想是回去修房娶媳婦儘快製造個小小三,所以他去幫老鄉推銷汽車小用品了……呵呵,你看,這是他在雪山上照片……估計年前回不來了,他還想去看青海湖呢。”耿寶磊說着,唐瑛饒有興致的翻着照片,到那罕見人跡的地方,怪不得手機經常打不通。
兩人說說笑笑,話到興處時被打斷了,有位姑娘奔出來喊着耿寶磊,耿寶磊不好意思地介紹着,我的新搭檔,不好意思啊唐姐,改天休息我約您。
唐瑛遞迴了手機,兩人匆匆進了大廳,估計是晚十八時,隨着西餐廳開吃的時候開始。唐瑛循着音樂的聲音慢慢踱進了大廳,隔着玻璃牆,西餐廳裡影影幢幢,不少金髮碧眼的老外、大廳裡三三兩兩、偶而見喁喁私語的情侶一對,那兩位輕唱的就在斜對廳門的地方,簡單的貝司、吉他伴奏,頭頂一個閃爍的小霓虹,映射着那個小小的舞臺,滿廳盪漾着喃呢似旋律:
誰又會記得
當愛煙消雲散
一切都無所謂了
當我變得年老
我還會在你身邊
不斷地提醒你
我多麼愛你
聲音甜美而輕柔,兩個人在動情地吟唱,是那首LoveofMyLife,唐瑛在角落裡側立了良久,偶而會和耿寶磊會心地微笑,她清楚,這不是謊言,他是真的喜歡唱,那怕他沒有機會邁進音樂的殿堂,只能在這座城市的一隅,找一個這樣沒有觀衆的舞臺。
理想,總是需要一個舞臺的,那怕臺下,沒有掌聲。
不過今天有了,一曲歌罷,站在遠處的唐瑛,輕輕地鼓着掌,向兩位歌者,豎起了一對大拇指,換回了兩人會心地一笑。
唐瑛靜靜地看着,聽着,思緒卻紊亂地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是塞外的風起,還是南國的水鄉,抑或是,在京城的初見,匆匆間都已經成了過眼煙雲,而她,卻怎麼也捨不得,那些她在乎的朋友成了生命中匆匆的過客。
於是,她突然間喜歡上了這首情歌,因爲此時的心境就像歌聲的餘音:
backhurryback(回來吧回來吧)
becauseyoudon‘tknow(因爲你不知道)
whatitmeanstome(你對我的意義)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