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聖誕節的前夜,他們如聖誕老人般從天而降,她們會露出怎樣的驚喜呢?真值得期待。
S市的冬天很少下雪,就算是下雪,也往往夾雜着小雨,而顯得不太純粹。
在西方人的眼裡,白色聖誕是一種吉祥。而我們東方人卻不太注重,聖誕節那天會不會下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天空中開始飄着小雪,雪花似有似無,若行人步履太過匆忙,是感覺不到的。
小蘭從南大街走到塔城路,打算乘公交車回家。可剛走到站臺時,公交車已經啓動了,她邊追邊喊:“師傅,等等我!等等我呀!”
公交車司機可能沒有聽見,也可能是故作沒有聽見,將車開走了。
小蘭擡起頭來望向天空,飄着小雪的天空這麼美麗,但這個世界卻又這麼令人感到失落……
“悟空,師傅已經走了,你就別追了。”
她身後不知何時跑來一位肥胖的聖誕老人,此時,正是他用雲淡風輕的口氣說着話。
小蘭覺得哭笑不得。
“小姐,聖誕節快樂!”只見聖誕老人變魔術般從身後拿出一束玫瑰花來。
小蘭說了一聲“謝謝”,並沒有接過那束熱情的玫瑰。
“這是禮物,送給你!”
“謝謝您,但我不能收。”小蘭婉言謝絕道。
“你一定要收下,因爲它代表我的心意。”聖誕老人取下眼鏡,撕掉鬍鬚。
喻君,喻君……
小蘭整顆心因爲這個人的突然出現,緊張地加速跳動。
她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可能是因爲擔心自己的那顆早已不受控制的心會從口中跳出來。
“這段時間,你有沒有想我?”他俊美的臉上正噙着一抹不拘小節的微笑,如同煙花般飄渺而絢爛。
她忽然又靦腆起來,低着頭裝着看自己的鞋子,半響沒有說話。
“今天好冷哦,你冷不冷?”
“有點冷。”說完,她的雙脣微微一抿,像朵花,由含苞到開放,毫無痕跡。
“我們找個暖和的地方坐一會兒,好不好?”
“好!”
“哪裡好呢?要知道,我對J區不太熟悉,還是由你來決定吧。”
“去頂味咖啡吧。”小蘭的說話很輕,猶如雪花飄落在樹梢上的聲音。
話說,另一位聖誕老人卻沒有這般幸運。
他拎着兩包大大的行李,走到“敬月淨素面店”門前,卻飽飽地吃了一個閉門羹。
他又拎着那兩包大大的行李,走出南大街。
南大街是J區現存最古老的一條街巷,由青石板鋪築而成,全長雖不過千米,卻南有S市最爲著名的孔廟,北有建於南宋開禧年間的法華塔。孔廟與法華塔遙相呼應、相得益彰。
他終於走到塔城路,好不容易在這下雪的夜晚,等到了一輛出租車。
在車上欣賞沿途的格局、肌理和寬容,整個J區是如此的低調,不管外來人還是本地人都願意與它親近。它沒有S市其他區域那般繁華熱鬧,夜晚的J區永遠保持着這份寧靜,那份溫馨。
這裡既有江南園林建築,也有石橋流水。如今開發爲商業街的塔城路、博樂路、清河路等,又讓人隨時可以觸摸到時代的氣息。中與西,古與今在J區得到了完美的合璧。
下了車,穿過一條小路,路的兩邊是粉牆黛瓦的江南民居,街燈如豆,夜涼如水。
熟悉的家就在眼前,而屋內卻沒有爲他亮一盞燈。
此時的他,呆如木偶一般。
清月,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
清月早就關了店門,領着小悅悅一起乘公交車去了博樂廣場。
J區的博樂廣場每逢節假日,一定會雲集很多羣衆來此處歡慶。天空雖飄着小雪,但卻抵擋不了人們火一般的熱情。
廣場中央矗立着一棵身高20米以上的人造雲杉,樹幹上掛滿象徵性的果子,樹頂上掛着一顆閃亮的星星。
“清月媽媽,快看,那裡……那裡有位聖誕老人……”小悅悅拍着小手,顯得異常興奮。
清月牽着小悅悅的手,穿過人流,來到聖誕樹下。
仰頭觀賞這株繁茂的聖誕樹,脖子真得會很酸,難怪西方人將聖誕樹看作是天堂之樹,因爲它確實夠高。
那位聖誕老人只負責發送給路人一些廣告傳單,並不負責發送給小朋友聖誕禮物。
小悅悅不禁大失所望起來。
“我們還是回家吧,這裡沒有什麼好玩的。”小悅悅的語氣中,明顯帶着沮喪的味道。
“小悅悅,那裡有賣棉花糖的,要不要吃?”
“不要!”
“那麼,打地鼠要不要玩?”
“不要!”
“這些真的都不要?”
“是的!”
“那我們回家吧!”
清月並沒有被孩子的任性惹惱,嘴脣反而輕輕上揚,其實她早已準備好了聖誕禮物,此時它正藏在小悅悅的枕頭下面。
一路上,小悅悅關於聖誕節的問題還真不少。
“聖誕老人會不會已經將禮物送到我們家呢?”
“應該不會,因爲我們家沒有煙囪,聖誕老人要怎麼送進去呢?”
“那以後,我們家也造一個煙囪好不好?”
只爲了要在一年的一天收一次聖誕禮物,就要造一個煙囪,那是不是爲了偶爾喝一杯牛奶,就要養一頭奶牛呢?
孩子的思維方式,就是那麼天真無邪。
清月笑了笑,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她們穿過那條街燈如豆的小路,家就在不遠處,然而,她們發現家門口正圍着一羣人。
難道是她家失火了?或是有人在她家門口打架?
清月拉着小悅悅的手,朝家門口一路猛跑。
原來是一羣小孩子正圍着一位聖誕老人,只見那位聖誕老人很帥氣的在爲孩子們變魔術。
一張普通的卡片紙,被撕成了好幾片,可是聖誕老人對着它吹了一口仙氣,它又變得完好無損。
一支派克筆居然可以自己翩翩起舞,而且它還很聽話,跟着聖誕老人戴着白色手套的雙手跳來跳去,快樂極了。
一對對小眼睛都看呆了。
突然,派克筆停止了跳舞。
“你終於回來了……”聖誕老人說道。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清月問道。
“下午。”
“一定是等很久了吧。”
孩子們看聖誕老人突然不再表演了,頓時吵了起來。
“聖誕老人,聖誕老人,再給我們表演一個吧,再表演一個吧!”
聖誕老人微微一笑,從口袋中掏出一條黃色絲巾來,他將那條絲巾全部塞進了自己的右手中,他朝清月說:“孩子們,請這位阿姨吹一口氣好嗎?”
“好!”孩子們異口同聲道。
清月走向前去,朝聖誕老人握拳的右手吹了一口氣,突然聖誕老人將右拳伸展開來,他那帶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手掌中盛開着一枚晶瑩剔透的胸花。
“這是給你的聖誕禮物!清月,聖誕節快樂!”
“小文,你也聖誕節快樂!”
小悅悅睜大自己那雙充滿困惑的大眼睛,奇怪地看着眼前這兩位奇怪的大人。
“這一定就是小悅悅吧,認識你很高興!”聖誕老人衝小悅悅笑道。
“聖誕老人,我也認識你很高興!”小悅悅一把握住聖誕老人的手,又興奮起來。
“美麗的芭比公主,你喜歡嗎?”廣文從行李中取出一個包裝細緻的禮盒來。
“我很喜歡,謝謝您,聖誕老人。”
意外拿到聖誕禮物的小悅悅,儼然覺得自己就是這世上最幸運的小公主。
清月早已將家門打開,那些圍觀的孩子們也戀戀不捨地散去了。
廣文又重新找回了熟悉的味道。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一切還是他臨走前的模樣。整個客廳既寬敞又舒適,仿明清傢俱的顏色仍帶着那種古黯與神秘。
廣文將聖誕老人的服裝脫了下來,順手放在那把他之前經常坐的椅子上。
“你可能還沒吃晚飯吧。”
“中午在飛機上吃了些,現在確實感到餓了。”
“想吃麪還是飯?”
“隨便……”
“那就吃麪哦。”
“我就知道,如果我想吃飯,你還是隻給我面。”
“既然知道,還說隨便。”
“冰箱裡是不是隻剩下些手工面了,哪有什麼飯呀?總忽悠我……”
“我哪有忽悠你呀!”
清月又從冰箱的上格取出了兩個雞蛋,她徑直走進廚房。
“啊……”
“怎麼了?”廣文聞聲衝進廚房。
“是雙黃蛋哎!”清月一臉的欣喜。
“真的假的?”廣文看了一眼碗中的兩隻蛋黃,又去察看了一下垃圾桶。
“這是什麼?”廣文將垃圾桶搬了過來,指了指裡面碎蛋殼的證據。
“開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清月不好意思起來。
小悅悅的眼睛越瞪越大,她顯然聽不懂這兩位大人到底在說些什麼,一句句好似是些平淡無奇的話,但說話的兩個人神情都有點奇怪,總之,是很怪怪的那種。
小悅悅也是第一次看到清月跟一位男性,而且是如此帥氣的男性這樣笑着,這樣自然的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
“你在美國還習慣嗎?”
“還可以,只是自由女神與孔子廟之間的距離太遠了,這一點我很不喜歡。”
“你所在的緬因州,聽喻君說,那裡的秋天很美……”
“是的!但那種美,只有去過的人,才能真正體會……你會去吧?”
“落日的時候,這裡的風景是不是更加栩栩如生?”
喻君眼神清澈地看向她,又似透過她,再看向遠處的風景。
“景色好像也是有生命的。”小蘭淡淡一笑。
“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受引力定律支配。”
“嗯。”
“小蘭,你知道嗎?”
“什麼?”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只是遠遠地看到了你,也許我是先愛上你的身影……”
“後來,看清楚了,是不是覺得很糟糕?”小蘭一本正經地問道。
“比想像中還要清新,有種好似電一般的能量把我一下子給鎮住了。”
小蘭突然露出猶豫的表情,又沉默起來。
站在法華塔上看落日,看夕陽奢華地將眼前的世界鍍上了一層黃金,漸漸地,黃金慢慢褪色,在光影變換之間,他們感受着J區滄桑悠久的歷史。
“這座法華塔下是不是壓着法海?就像杭州雷峰塔下鎮着白蛇娘娘一樣。”
“兩座塔完全不搭界。”
“據說,每一座塔建造之初,都有它必須要建造的理由,法華塔應該也有吧。”
“應該是有吧,記得我也是很小的時候,聽清月的爺爺說過。他說,當時嘉定的讀書人科名衰微,於是有人便提議在橫瀝河與練祁河交匯處的街上建塔,取名法華,意即人們都能得到佛一樣的智慧,用以激勵讀書人奮發進取。建塔之後,嘉定果然‘科名鵲起’,因此寶塔被看作嘉定文風之所賴。”
“那你們小的時候,每次考試前是不是都會來登一次法華塔?”
“我們可沒有那麼迷信。”
喻君寵溺地攬着小蘭的肩膀,嘴脣在她的耳際髮梢輕柔地蹭着,小聲說道:“迷信一點有什麼不好。”
小蘭像被磁化了一般,呆若似木雞。
“我想下去了,有點……冷……”小蘭拼命地想掩飾自己的不安,可是顫抖的聲音卻泄露了她的慌亂。
“這樣還覺得冷嗎?”喻君愈加摟緊了她,嘴角也跟着得意的上揚起來。
“是的,還是冷……”小蘭掙脫了他的手,轉身走進塔門,準備下去。
喻君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卻固執地想將自己的手抽回。
喻君突然一驚,停止了手中的力道。
她潔白如玉的手腕上,居然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他無法想像當時的她爲何要這般,對自己的生命爲何這般的輕視?
喻君彷彿看到鮮紅如玫瑰花般的血,一滴一滴,從那可怕的傷口中滴落到地上,再像盛開的玫瑰花一般,獰笑着在地上怒放。
那時,她一定很痛,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她又是怎樣咬緊牙關挺過來的?
喻君不敢繼續想像下去,他慢慢放開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