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忠心耿耿爲徐家做了一輩子的吳掌櫃,徐老夫人放緩了臉色,讓碧螺給吳掌櫃看座上茶。
吳掌櫃小心翼翼的坐了,嘆道:“老夫人,眼下這局勢,擺明了這幾家落井下石,難以應付啊。”
徐老夫人輕蔑的笑道:“老頭子在世時,這幾家算什麼,還不成氣候。那時跟汪家斗的你死我活,現在汪家消停了,他們才跳出來。”
頓了一下,道:“對他們聯合壓價,我早有預估。不過他們的眼界還是太低了,只侷限在江南道。”
吳掌櫃一驚,“難道?”
徐老夫人點頭,碧螺呈上一份文書,看得吳掌櫃心神激盪,將多日來的憂心一掃而空。徐老夫人經商或許沒有徐老太爺精通,但胸中的格局、眼光的高遠,讓他肅然起敬,心頭更不敢有半毫不忠的念頭。
吳掌櫃按徐老夫人的吩咐去料理事務。走出院門,見除了離開徐家的八位掌櫃,其他的都還等在門外未曾散去。見吳掌櫃精神抖擻的出來,忙圍上去問個究竟,吳掌櫃笑而不語,但他的態度給衆掌櫃吃了個定心丸。
還是那間書房,頭髮花白的清瘦男子聽完稟報,道:“你是說徐老夫人已經同意劉掌櫃幾人脫離徐家?”
“是,查完帳交了解聘銀即可。”
“哈哈哈!”清瘦男子得意的笑,“婦人就是婦人,不知道這個口子一開,徐家更人心思動了嗎?待這幾位簽了解聘文書,還會有更多的人走。到那時,一個沒有掌櫃的錦繡記,能值幾個錢?”
“不過,”微胖中年男子猶豫道:“下人回報,吳掌櫃留下來與徐老夫人敘了一會話,出來時笑容滿面。”
清瘦男子擺擺手,道:“不用理會他,吳啓忠這個老東西,這是一條道走到黑呢!不過是故弄玄虛,安定人心罷了。“他撫着鬍鬚得意的道:”我們這是陽謀,過幾日派人告訴徐家,要是到了臘月,出的銀子會更低。”
關於變賣產業的一系列事件,徐婉真並不知曉。徐老夫人爲了讓她心無旁騖,連給她的信件都一併扣下,其中就有徐婉真的閨中好姐妹汪妙言。
汪妙言,與徐婉真同齡。就是那個一直略遜徐家半籌,跟徐老太爺鬥了半輩子的汪家的嫡出大小姐。
徐汪兩家的關係微妙,既是生意場上的對手,又是利益密切的合作伙伴,兩家的女眷也因此來往密切。徐婉真跟汪妙言兩人,更是一見如故,在一起總是嘰嘰喳喳有說不完的話。徐婉真天真嬌俏,汪妙言溫柔可愛,在一起便是一道亮眼的風景。
此時汪妙言在房內嘆道:“我一個人快無聊死了,婉真連信都不回。”
一旁的貼身大丫鬟冬雪笑道:“前些日子二小姐、八小姐、九小姐她們還邀你一起採桂花,做桂花糕呢。”
“誰耐煩跟她們玩在一堆,不過是些庶出。”汪家大房子嗣不旺,嫡妻只得了汪妙言一個女兒。
之後汪家大爺便左一個又一個地良妾美妾接近府來,庶子庶女一堆。汪家夫人乾脆眼一閉,一心疼愛汪妙言,其餘由他折騰,夫妻關係也降到冰點。
汪妙言自恃身份,從不與這些庶女多來往。而在蘇州的官家千金小姐自有交際圈子,汪妙言作爲一個商戶女兒,就算去了也是被冷落的份。
扒拉一圈下來,也只有徐婉真與她身份相當,兩人遂成爲好姐妹,常來常往。而現在徐家遭遇變故,她也好久沒見到徐婉真了。
冬雪道:“徐小姐如今正守着重孝呢,怕是不方便回信。”
“我也知道,可這日子真的快發黴了。”
被汪妙言唸叨的徐婉真,正盯着一根鵝毛髮呆。映雲閣院內架了兩口大鍋,一口大鍋將清洗後的好品相鵝毛進行蒸煮,這一步是爲了去掉鵝毛上殘存的油脂。
蒸好的鵝毛放在一旁青石上,進行晾乾。另一口大鍋裡則裝滿了炒熱的熱砂,粗使婆子將晾乾的鵝毛插入熱砂中,讓其自然冷卻,這是爲了讓鵝毛的管子加固。最後便成了徐婉真手中的這根鵝毛。
看着這根鵝毛,徐婉真思緒萬千,心裡有些小小的得意,這一根小小的鵝毛,可是穿越了古今中外,臉上浮起笑意來。
桑梓不解的問道:“小姐,這根鵝毛到底有什麼稀奇?”
徐婉真笑道:“你去拿一把剪子,再擺上筆墨紙硯。”
桑梓按吩咐做好後,徐婉真拿了剪子小心的在鵝毛根管兩端剪出斜角,再在中間開了一個小口,形成筆尖。
手持鵝毛筆在硯臺裡汲了墨,屏息靜氣地在紙上寫下一個端端正正的“徐”字。重新使用硬筆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啦,徐婉真在心底歡呼。
鄭嬤嬤對徐婉真做鵝毛筆,原本打算是讓她放鬆心情。
畢竟才十三歲的女孩,課程安排得如此緊張,偶爾玩鬧調劑一下也是有必要的。但沒想到還真能做出有用的筆,心下對徐婉真的評價高了幾分。
但仍端正神色道:“毛筆書法纔是大家之道,不能落下練習。鵝毛筆書寫便利,筆跡規整,用來做記賬倒是剛好。”
徐婉真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笑着應下,道:“那我將做好的筆拿給祖母,正好給管事們用。”
徐老夫人看到鵝毛筆的態度,則與鄭嬤嬤截然不同。
以她國子監祭酒女兒的眼光,結合經商幾十年的經驗,拿着鵝毛筆試着寫了幾個字,便看出鵝毛筆的過人之處。首先原料簡單便宜,鵝毛隨手可得。
其次筆尖細利,書寫流利,不需要太多練習便可寫出比簪花小楷更小的字,同樣一張紙,可記錄更多的文字。鵝毛筆帶來的影響可能將是巨大的,當下道:“真兒,管事們不着急用,這鵝毛筆先不要流傳出去,上京後應該能用到。”
徐婉真明白徐老夫人看出了鵝毛筆的價值,笑道:“是,孫女這就把制好的鵝毛筆都拿到祖母這裡來。”
過了幾日,第一批鵝毛筆已經全部制好。徐婉真命人撤了院子裡的鍋,給婆子丫頭髮了賞錢,讓桑梓、葛麻分別訓話,封鎖鵝毛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