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青竹苑內。
鄔娘子笑盈盈的來到上房,見了徐老夫人便道:“老夫人,塗家有族人到了,老太爺請您過去哩。”
徐老夫人正在喝茶,聞言放下茶杯道:“應是三表叔一家到了。玉露,你去請真兒過來。”
絹花作坊那邊已上了軌道,徐婉真又去看過一回。有俞掌櫃盯着,一切井然有序,每日能做出四十餘朵來,算算時間綽綽有餘。她這才放下心來,安心在家,處置這些日子積累下來的家務,看看賬冊做做功課。
玉露來請,她放下手中賬冊,與徐老夫人一道,向“松濤院”內走去。
經過花廳時,正好林氏處置完家務,從花廳出來,碰個正着。
自香椿宴後,徐家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雙方還未曾見過。徐老夫人面上波瀾不驚,溫和的見了禮,道:“見過長嫂。”彷彿那些不愉快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徐婉真也跟着施禮。
林氏面色尷尬,要說她如今最不想見到的人,首推徐家。見到她們,就想起那一千兩銀子。林氏嘴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寒暄道:“二妹妹這是去哪裡?”
徐老夫人道:“父親喚我過去,有事吩咐。”
林氏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就要別過,忽地心中想起一事。想起前幾日孫女塗曼珍的哭訴,求她找徐婉真要一張“牡丹花會”的請柬。她當時含糊着應下,但因着不想見徐家人,更別提徐婉真這個晚輩,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今日好巧不巧碰見了,順道問問也成。想到這裡,林氏道:“二妹妹,聽說真兒得了‘牡丹花會’的請柬?”
宅子裡哪裡有藏的住的消息?何況這消息徐家本也無意隱瞞,徐婉真已聽鄭嬤嬤說起,塗曼珍鬧過一場,心下毫不意外。
徐老夫人呵呵一笑,道:“正是。”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林氏心下惱怒,但話已至此,只得硬着頭皮道:“我那兩個孫女聽說了此事,連連稱讚真兒。這‘牡丹花會’的請柬,可不是那麼易得的。”轉頭對徐婉真道:“真兒,你再去公主那裡拿兩張請柬來,好讓她們也去開開眼界。”
徐婉真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讓人幫忙說的那麼理所當然,公主是什麼人?那請柬是說拿就拿的嗎?當下垂首斂禮道:“請大舅婆見諒,真兒原不過只見了公主一面,怕沒這個能耐。曼芬表姐才名滿京城,想來這請柬遲早會到。”
被徐婉真不軟不硬的頂回來,林氏心頭一滯,不耐道:“讓你去拿個請柬,恁多話說!你只說去不去拿吧!”
徐婉真微微一笑,故作不解道:“塗家表姐想要參加‘牡丹花會’,她爲何自己不去找昭陽公主,卻要我去?”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搭上公主府這條線,可不是爲了去給塗家拿請柬的。
林氏心頭暗恨,自家孫女要是能在昭陽公主面前說上話,還用來求這徐婉真麼?明知故問,實在可恨!卻知道她若是不願,自己也是無法,氣惱的瞪了徐婉真一眼,一揮衣袖轉身就走,竟然不告而別。
見她走遠,徐婉真挽了徐老夫人的胳膊,道:“祖母,我們走吧!”
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這個小促狹鬼,看把你大舅婆給氣得。”
徐婉真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作出無辜狀道:“真兒並沒有做什麼呢。”樂得徐老夫人哈哈大笑。
到了“松濤院”,鄔娘子迎着她們往正堂而去,那裡是塗老太爺正經見客的地方,她們也是第一次踏足。
與“松濤院”的淡泊古樸的裝飾不同,正堂布置的莊重高貴。以正廳中軸線爲基準,正中掛了一副塗老太爺手書的大中堂,中堂之上一塊鎏金紅底匾額,上刻“惟善德馨”四個大字。
另有楹聯、匾額、掛屏、書畫屏條相襯,板壁前的長條案上對稱放置着兩個青銅古鼎,中間供了儒教聖人孔夫子的畫像。長條案前放置一張八仙方桌,桌旁兩側擺開一水的紅木太師椅各六張。一眼望去,整個中堂非常有氣派。
塗老太爺居左邊的主位坐了,賓客位上坐了塗家兩名族人。
此時的塗老太爺,與徐婉真見過的那個慈祥天真的老人截然不同。只見他身着藏青色紫鶴紋綾袍,頭上的銀髮上用一根溫潤的羊脂白玉簪子固定住,安坐於太師椅上,高大的身材透出一種壓迫的氣勢。
徐婉真心下暗道,原來這纔是兩朝大儒的風範氣勢。
塗家兩名族人想來就是三表叔公,他們從孟州趕來,算算日子,正是這幾日應到。
聽祖母提過,三表叔公排行在後,因此雖然輩分高,但年紀只得四十許。眼下看上去,穿着得體富貴,但面容有風霜之色,說是五十開外也有人信。許是趕路的原因,兩人看上去都滿眼疲憊之色。
見幾人來到,塗老太爺哈哈一笑,道:“逸明,來來來,你許久沒見過瓊玉了吧?”在塗老太爺面前,他們都是晚輩。
徐老夫人上前施禮,道:“瓊玉見過三表叔,三表叔母。”
三表叔婆從椅子上站起,眼角含淚,上前一步握住徐老夫人的手,道:“瓊玉,沒想到還能再見着你。”
幼時,徐老夫人曾回孟州塗家族中住過一些時日,那時三表叔剛剛娶親。三表叔婆只比她年長几歲,見她冰雪聰明,對她頗好。沒想到,再見面時都垂垂老矣。徐老夫人心情激盪,連連問好,眼眶也有些溼潤。
見氣氛有些傷感,鄔娘子笑道:“婉真,快來見過三表叔公、表叔婆。”
徐婉真上前規規矩矩的施了一禮,三表叔婆忙將她攙起,擡手拭去眼角的淚,道:“好齊整的一個孩子!瓊玉你果真是有福氣的。”說着拔下發髻上一支海棠滾玉嵌珍珠吉祥釵,插在徐婉真的頭上。
徐婉真看了一眼徐老夫人,見她輕輕點頭,方纔道:“真兒謝過三表叔婆。”這見面禮雖說貴重了一些,但一來徐老夫人與他們關係親近,二來徐家爲他們找到繼承香火之人,倒也受的起。
三表叔婆又拿出一個錦盒,遞給徐婉真道:“宇兒今日怎地沒來?這是給他的,你且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