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
對着武正翔,她實在是無法裝出慈母模樣。他長得實在是很像溫雲卿,特別是那對眼睛,一樣的倔強和不服輸。看見他,陳氏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他的生母來。
何況,就算她能勉強掩飾,武正翔也不會輕易相信。畢竟,自己和他可是有着殺母之仇,豈會輕易握手言和?
而徐婉真就大不一樣了。她一名區區商戶女子,就算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衆人對她交口相贊又如何?這也掩蓋不了她出身的低微。若不是自己相求,憑她的身份豈能嫁入國公府?
就算能勉強嫁入,以她的身份,也不過是做妾罷了。就像之前,太子替安國公世子保媒,求娶徐婉真做妾一樣。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講,自己是徐婉真的恩人而不是仇人。只要做出幡然悔悟的姿態來,並處處示好,想必她會逐步降低戒備。這樣,想必也是所有人願意看到的。
至於到時該怎樣做,陳氏還沒想好。總之,屆時伺機而動便是。這第一步,先要做出姿態來,迷惑對方。
陳氏的眼睛越來越亮,衆叛親離又如何?哪怕只得自己一人,也會讓武正翔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
翌日,徐婉真起了個大早,由桑梓伺候着梳洗完畢,換好了出門的衣服,帶着鄭嬤嬤、桑梓,一行人從忠國公府的側門出發,於學民趕着車,在天津橋驗過了腰牌,在端門下了馬車,換了宮中的軟轎,來到延慶宮。
丁嬤嬤遣了小宮女候在宮門處,見徐婉真的軟轎到了,忙迎進去,琉璃也從裡面迎了出來。
“一大早娘娘就在念叨,可不,徐宜人這就到了。”琉璃笑容真切。
徐婉真低頭淺笑:“勞琉璃姐姐相迎,婉真心頭過意不去。”
琉璃上前親熱的挽了她的胳膊,笑道:“徐宜人這麼說,可真是折煞婢子了。您是太后心尖尖上的人,婢子算得了什麼?”
說話間,已經到了肖太后所在的涼亭。
秋高氣爽,是肖太后最喜歡的季節。她畏寒怕冷,夏季、冬季都不好過。
而秋日涼爽、處處豐收,從肖太后所在的涼亭望出去,觸目均是層層疊疊的金色,秋海棠、金桂花、木槿、菊花、木芙蓉等等競相綻放,美不勝收。清風將陣陣吹送,令人心曠神怡。
“臣婦徐婉真,見過太后娘娘。”徐婉真恭敬的施禮。
肖太后轉過身,看着她笑了起來,“真兒快來坐,嚐嚐哀家新制的酸梅茶如何?”
寧先生如今教習着宮中的幾位公主,時常出入宮廷。肖太后見了她一兩次之後,對她所言的養生之道頗感興趣。寧先生給了她好些養生的茶飲方子,肖太后得了樂子,閒來無事也會自制一些茶飲出來。
徐婉真在肖太后的下首的春凳上坐了半個屁股,小宮女呈上茶來,她細細品了,未幾,便被酸得蹙眉,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道:“娘娘,您這是用了多少顆酸梅,好酸好酸!”
肖太后哈哈大笑,對身側的丁嬤嬤道:“瞧,哀家說什麼?果然是酸吧!偏你們都說好,還是真兒敢講真話。”丁嬤嬤、琉璃和一衆宮女掩口而笑。
說罷自言自語起來:“哀家覺得糖醃酸梅既然能生津止渴,泡水定然好味道,又省去了咀嚼這麼麻煩。可是,放多了就酸,放少了則寡淡無味。哀家已經加入了冰糖,可惜幫助不大。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聽得徐婉真心頭好笑,世人都以爲太后娘娘高高在上,定然威嚴無雙。卻都忘了,太后娘娘也是人,也有喜歡鑽研的物事,也有煩惱的時候。
酸梅茶,她在現代時倒是喝過幾次,那是一傢俬家會所特製的茶飲。喝起來酸甜適口,生津開胃,味道極好。特別適合夏季,在秋日配着膏蟹飲用,甚爲解膩。只是方子,她記不真切了,只隱約記得一味主料。
想了想,徐婉真開口道:“太后娘娘,真兒倒是有個主意。既然是酸梅茶,想要提味光用冰糖恐怕不行。酸甜同源,味道還出不來。只是不知道,我想的這個法子行不行得通?”
“你且說說看,行不通也沒有關係。哀家別的沒有,就是時間一大把,可以慢慢試個遍。”肖太后笑道。
不知爲何,每次肖太后說她時間多得用不完時,徐婉真就替她悲哀。太后已經是世上最尊貴的女人,可誰知道背後的深宮寂寥滋味?
“真兒胡亂想的,不如加入少許烏梅酒,將醃製好的酸梅、冰糖一起煮了,或許味道會好?”
“對呀!”肖太后一拍大腿,“酒能提味,這是做菜時常用的法子。哀家怎麼就沒想到。快來人,去拿瓶烏梅酒來,哀家這就試試!”
琉璃脆生生應了,親自去拿烏梅酒。丁嬤嬤則指揮着小宮女們,端了一個冬天裡用來煮茶的白瓷爐子、茶壺上來。
待一切準備停當,肖太后興致勃勃,親自守着火,往茶壺中一樣一樣的添加主料。茶水沸騰之後,空氣中飄蕩着烏梅的酒香。
“會不會把酒放得太多了?”肖太后有些擔心。
“應是不會。酒煮了之後蒸騰得快,因而香味便要濃郁些。”聞到這個香味,徐婉真心頭有數,應該是不會差到哪裡去。
接過琉璃遞過來隔熱的絨布,徐婉真親自託着茶壺,給肖太后斟了一杯,“等略略涼一些,太后娘娘不妨試試。”
薄胎白瓷茶盅隱約有些透明,盛放着硃紅色的酸梅茶,茶湯清亮香味誘人,肖太后笑道:“哀家真是一刻也等不得。真兒自己也倒一杯,好不好喝,你我二人也算是同甘共苦。”
徐婉真抿嘴一笑,“能和太后娘娘一道同甘共苦,這真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福分哩!”
“瞧這張小嘴。睡了這兩年醒來,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虧得哀家以往還覺得,你的性子太過沉悶了些!”肖太后打趣。
“娘娘可是冤枉臣婦了!初初見到太后時,真兒被太后威嚴所懾,哪裡還敢胡言亂語。如今娘娘待真兒就如同親孫女,自然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只要娘娘不嫌棄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