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過了兩刻鐘的功夫,莊園裡騷動起來。護衛和武士的腳步匆匆,在這個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分外清晰。
“主子,武正翔不見了。”一名武士稟道。
“什麼?”江塵大感意外。他還在等着見徐婉真,怎麼會輕易消失?依照武正翔對她的在意程度,江塵有把握,在未親眼確認她的安危前,武正翔不會輕舉妄動。
除非,他已經知道徐婉真逃脫一事。
江塵大感惱怒。他十分確信,這樣至關重要的消息,就是他也纔剛剛知道,絕不會是自己這邊的人泄密?那武正翔又是如何得知的?
“搜!”江塵再難保持風儀,面色鐵青。
“是!”武士應了,就要退下。
江塵突然想起了什麼,揮手道:“等等!加強各處護衛,嚴密防守。”
這兩個命令前後矛盾,但武士毫不遲疑,立刻執行。
武正翔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這個江塵果然很不簡單。在這樣的盛怒之下,仍能迅速回復理智。
他原本計劃着,當江塵發現自己不見,動用所有人手搜捕時,再渾水摸魚刺殺江塵。
全莊搜捕,就意味着很多既定的規則會臨時作廢。
巡邏的士兵,和搜捕的武士的職責範圍就會發生衝突,到了那時便不會有人過問每一名護衛的去向。他便有機可乘,扮作護衛接近江塵,一擊必殺之後立刻遠遁。
這樣的任務,他還在影衛時便做過好些,乃是他的看家本領。自從成了驍騎衛指揮使,很久沒有這種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感覺了。此時重歸,令他血液都興奮了起來。
可惜的是,江塵竟然不上當。
武正翔不再戀戰,輕輕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封閉了身體氣機。令自己和這樑柱融爲一體,慢慢消失在這黑暗之中。
……
河北道,恆州城。
恆州和五臺山的距離並不遠。但山路難行,奉棋領着人又走得萬分小心。足足顛簸了一日,徐婉真才重新回到了恆州。
還是那條巷子,只不過此時的目的地是隔壁的那座宅子,徐婉真不由心生感慨。
短短几日功夫,她已經在生死間轉了一個來回。這次她能逃出來,除了她夠冷靜,還有相當大的運氣成分。
當然,這樣的運氣,也是她努力營造出來的結果。但若其中一環出了問題,她要麼被重新抓回,要麼已經命喪當場。
塗曼芬早就得了信,命人將後院的另一間廂房收拾出來,自己則焦急的等待着。
看着徐婉真進了院門,塗曼芬忙迎上去,喚道:“婉真……”
一語未說完,便淚盈於睫,她又哭又笑道:“表妹,你怎麼遭了這麼大罪。這往後可如何是好?”
自從聽了汪樂裕的分析,塗曼芬便是止不住的擔心。這幾日她只要得了閒暇,便會情不自禁的胡思亂想。
既擔心徐婉真無法平安回來,又擔心她被劫持會壞了名聲。
雖說有肖太后出面遮掩,但這件事鬧得這樣大,整個驍騎衛的人都知曉,京中的齊王、太子也都心知肚明。她擔心忠國公府會藉此機會,給徐婉真臉色看。
塗曼芬雖說從和離之後,見識和眼界開闊了許多。但骨子裡,她仍然是那個三從四德的小婦人,將禮教、名聲看得很重。
徐婉真看出她是在真的擔心自己,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笑道:“大表姐,我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塗曼芬抹去淚水,不好意思道:“是我沒用,反倒讓你來安慰我。你一定很累了,今夜先好好安歇,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奉棋拱手:“少夫人,標下會安排好護衛,請安心歇息。”
徐婉真衝他點點頭,道:“有勞奉將軍。”
塗曼芬和徐婉真相攜回了後院。奉棋將帶來的驍騎衛逐一安插下去,將這座不大的院子圍得密不透風。加上汪樂裕留下的人手,足以應付任何意外。
徐婉真安全的消息,在日間就傳去了易州。奉棋留在恆州,如今他最主要的任務,便是護衛少夫人。
泡了個熱水澡,洗去了一身疲乏。徐婉真換上塗曼芬爲她準備的寢衣,目光明亮。她既然已經安全,那些算計她的人,勢必付出代價。
夜深露重。好在恆州的房舍建得結實,寬厚的牆足以抵擋寒風。屋中燒了上好的銀霜炭,暖意融融。
這樣的溫暖,和昨夜倉皇逃上五臺山的寒冷相比,不啻於天堂一般。
塗曼芬將銀屏遣來伺候她。
銀屏感恩徐婉真將自家小姐救出了程家那個火坑,手上的動作又輕又柔。挖了一大塊香膏子出來,在手上捂熱了,才細細的爲徐婉真塗抹按摩。
她自幼被養得極好,就算母親過世,祖母也請了鄭嬤嬤回來,對她的保養更加精心。皮膚如同那羊脂白玉一般,毫無瑕疵。
那啞巴婦人只負責她的吃食穿戴,其他的不能指望更多。這一個多月的被劫持生涯,令徐婉真嬌嫩的肌膚都粗糲了許多。
尤其是臉上被那個醜陋的面具遮了大半個月,面容透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來。往日她的皮膚瑩潤如玉,白皙透亮。此時雖然也白,卻缺乏了健康的光澤。
整個人也瘦了許多,手腕處更是可以見到骨頭。塗曼芬的寢衣穿在她身上,顯得空空蕩蕩。
她現在的模樣,若是被鄭嬤嬤等人見到,恐怕要心疼壞。饒是銀屏,爲她揉着揉着也掉下淚來。
眼前的徐婉真,和之前銀屏在忠國公府見到的,足足瘦了一大圈。彷彿風一刮,她便會隨風而去。美則美矣,但令人心疼之極。
“怎麼學你主子一般愛掉眼淚?”徐婉真知她心意,打趣道。
銀屏用手背抹了眼淚,低聲道:“是婢子僭越了。只是想到少夫人這麼好的人,卻無端受了這麼些苦,婢子忍不住。”
徐婉真淺笑道:“我卻覺得是萬幸哩!”
是啊,總算是逃了出來,沒有變成他的拖累。爲了這個目的,受些苦又有什麼。
在回恆州的路上,她便細細問了奉棋。知道武正翔雖然已赴約,但早已佈下後手,自己安全的消息能順利傳到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