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沐蘭姑娘借一步說話。”奉棋道。
“你想說什麼?”溫沐蘭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問道。
瞧見她的神色,奉棋苦笑,道:“沐蘭姑娘就這麼信不過在下嗎?只是說幾句話,並不妨礙姑娘。”
溫沐蘭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實在是反應過激了些。她如今早已不在青樓,奉棋也不是那些嘴臉可惡的男子。
況且,他救過自己。自己這個態度,確實有些過分了。
想了想,沐蘭點頭道:“那邊有座涼亭,你要是不嫌棄的話……”
奉棋聞言大喜,一疊聲道:“不嫌棄不嫌棄。”
涼亭處於假山的半山腰,要是在夏季,是納涼賞景的好去處。不過此時正值初冬,在亭子內坐着八面來風,寒冷非常。除了每日前來灑掃的婆子,無人前來。
溫沐蘭率先進了亭子,轉身道:“有什麼話,將軍可以說了。”
奉棋眼神熱烈,在走到亭子的路上,他便想清楚了。就在今日,要將他的滿腔熱情都告訴她。
“沐蘭姑娘,我求你嫁給我。”他開門見山道:“那一夜,讓我喜歡上了你。”
但是,溫沐蘭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沒有冷漠的拒絕,沒有少女的嬌羞,反而臉色變得刷白,連連後退了幾步,彷彿聽見了什麼可怕的事。
奉棋大惑不解,她這是怎麼了?
就算不願意嫁給自己,也不用這麼恐慌吧。
“沐蘭姑娘,”他上前一步,問道:“你怎麼了?”
溫沐蘭連連擺手,失去了她一向的鎮定,道:“你別過來。”奉棋的話,給了她太大刺激。
“好,我不過來。”奉棋止住了腳步,站在涼亭中央,道:“我等你回答。”
溫沐蘭一下子坐倒在涼亭連着欄杆的木凳上,用兩手捂臉,情緒激動。她一直拒絕徐婉真嫁人的提議,是因爲知道沒有一個男人會接受她的過去。
但奉棋熱烈而真摯的求婚,她如何感受不到?
那夜奉棋將她救下,雖說事發突然,兩人也有了肌膚之親。這是奉棋將這層薄紗捅破,往事一下子涌上她的心頭。
她很恐懼,恐懼當奉棋知道了她的過往後,會鄙夷於她。
現在有多熱烈,或許知道真相後,就會有多嫌棄。
不過,溫沐蘭畢竟是溫沐蘭。逃避,不是她的性格。與其拖延時日,在心中彼此猜測,讓奉棋私下裡去打聽,不如面對殘酷的真相。
溫沐蘭緩緩放下手,眼神空洞得讓奉棋心痛。
“你都不瞭解我,就想要娶我?”溫沐蘭問道。
奉棋語氣堅定,道:“娶了你自然就會了解。”
溫沐蘭緩緩搖頭,蕭索的笑道:“你瞭解我之後,就絕不會想要娶我。”
“那不可能!”奉棋堅決的搖搖頭,道:“請你給我一個瞭解你的機會。”
溫沐蘭的脣角泛起一朵淒涼的笑意,要說起往事,無異於將她已經癒合的傷疤揭開,再撒上一把鹽。
那些記憶,她早已塵封。但此刻,不得不再次面對。
看着她面上痛苦難言的表情,奉棋道:“沐蘭姑娘要是覺得痛苦,可以不說。我要娶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過去。”
溫沐蘭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眼神中滿是堅定,她下定了決心。
“不,沒有過去,哪裡來的現在?你準備好聽了嗎?”奉棋只得點點頭。
溫沐蘭櫻脣輕啓,從她在閨中時說起,說到被林家寶擄走欺辱,再到她一直不肯屈從被林家寶賣入青樓。
到後來徐婉真路經揚州,揭發了林家寶的惡行,救出她們這些受辱的女子。
再到後來,她加入水燕隊。爲了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她修習了凌絕冥經,再苦練殺招。最後爲了報恩,才成爲徐婉真的貼身女衛。
她的一生可謂傳奇,但處處充滿了作爲女人的無奈,命運的戲弄。
溫沐蘭自顧自的說完,轉身看着亭外不斷被風捲起的落葉,輕聲道:“奉將軍的好意,沐蘭心領了。我這樣的女子,不值得將軍你付出。”
那些被深藏在心底的隱痛,一朝說出,沒有她預料的疼痛得難以承受。反倒是,多了一種釋懷。
到了如今,溫沐蘭總算能正視過去那些糟糕的歲月,不像以往一樣害怕觸及。
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看得出來,奉棋是個好男兒。可惜,他們有緣無分。
只是,由於她背對着他的緣故,沒有看見奉棋緊緊捏住的拳頭,和眼中的痛恨。他痛恨給她帶來厄運的林家寶,也痛恨那個時候,自己沒有出現在她身邊,保護她。
在他眼底深處,蘊含着深深的哀傷。哀傷於上頭竟然給予她這樣的命運,哀傷於她經歷的磨難。
但同時,他也欽佩於她。欽佩於她不屈的意志,在那樣不堪的境地中,仍然奮起反抗,沒有屈從於林家寶的淫威。
隨着她講述完畢,奉棋覺得自己對她的感情,愈發不能割捨。
但他的這樣情緒,溫沐蘭統統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願面對他眼中可能的憐憫、同情、嫌棄、震驚等等情緒,溫沐蘭不願轉身,道:“沐蘭祝願將軍早日尋得佳偶。”
身子微動,就要從涼亭上掠下。她剛剛將過往的隱私告知,雖然心頭釋懷,但此時只想趕緊離開此地,離開此人。
但是,她未能如願以償。
被力道牽扯着,她向後落入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之中。奉棋將頭埋在她的肩頸,語氣有些哽咽。
“不,我不允許你走。哪怕是唐突了你,我也不能讓你離開。”
溫沐蘭並未露出小女兒的嬌態,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道:“奉將軍。沐蘭今日所說,沒有一絲假意。”
“我活不過四十,無法誕育子嗣。”她的語氣有些艱澀,仍然勇敢的道出最後一句:“我早已不是處子,這具身子也不止一個……”
還未等她將最後兩個字“男人”吐出,便被奉棋轉過身子,狠狠的吻住。
“唔……”她驚得睜大眼睛,兩手用力拍打奉棋的胸口,想要讓放開自己。
但奉棋的鐵臂緊緊的箍住她的身子,將她推倒在欄杆之上,不允許她脫離懷抱。
他的吻帶着一股狠勁,熱烈而纏綿。溫沐蘭能聽到他快速有力的心跳,看見他眼中盛滿的柔情。
修習了凌絕冥經的溫沐蘭,武藝遠高於出身影衛風組的奉棋。但這個時候,只有男人女人,沒有武功高低。
他這樣堅定熱烈的情緒,讓溫沐蘭無力逃脫。只聽見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一陣怦怦亂跳,手上的力道不可思議的軟了下來,使不上力。
半晌後,奉棋才放開她,喘着粗氣道:“沐蘭,我不允許你這樣輕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