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嶽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當他揹着書包準備離去的時候,一些特地關注他的人不由一愣。
“畫……畫完了?這也太敷衍了吧。”
一幅國畫,就算是再寫意,再如何不加修飾,半個小時,你總得要吧,然而鍾嶽這從過來到收拾完東西離去,一共才用了十五分鐘,簡直就是走了個過場。
準備跨出畫室的時候,卻被守在門口的黃老師攔住了去路。
“你就是鍾嶽?”
“是的老師。”
黃老師擡眼瞥了下,“這麼快就完成了?不會是套作吧。”他有些狐疑地問道。
“座位號是495,專用的畫紙上有我的印章,上邊的墨跡也還未乾,如果您覺得我說得話不可信,大可過去看看。”
黃老師看到鍾嶽一臉認真的樣子,點了點頭,在名單上標註了一下,“恩,去吧。”
鍾嶽出了畫室,裡頭頓時傳來一陣唏噓聲。
“嘁,裝什麼逼呢?真當自己是國畫大師了?畫的快有個卵用,真不知道這種人是怎麼交流到華美來的,書法寫得好,就去書法系碾壓他們去,擱我們國畫系來裝十三,難道要做華美書法系裡畫國畫最好的,國畫系裡書法寫得最溜的?”
“保持安靜!”黃老師看到底下窸窸窣窣、議論紛紛的新生,出言喝止道。他夾着文件夾,朝鐘嶽那個位置走過去。他也很是好奇,這短短十五分鐘,鍾嶽究竟能畫出個什麼名堂來,是不是真的就像傳聞那樣,名不副實。
走到畫室末尾的位置,黃老師朝那張空桌上望去。
空曠的紙面似乎沒有過多的墨跡,唯獨畫紙中下的位置上,有一團墨跡。黃老師走進看去,畫紙映入眼簾。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勾皴石法!老鳥啊!”
國畫用線條表現物象、表現山水或人物之衣紋、動物的羽毛以及流水的浪波。
許多物象的完成手段都用“勾”的形式。
山水畫的初級階段,山石樹木也全用勾勒,盛唐之後,山水技法在發展中,逐漸增多皴擦點染的成分。從中國畫的總體看,技法裡很多樣,仍多數離不開‘勾“。而之後逐漸爲人熟用的畫石手法,就是先勾輪廓後皴石紋,稱做勾皴石法。
這一技法,掌握得好壞,直接影響整幅山水畫的基調。山由什麼構成?自然是石頭,石頭的表現手法,又和畫家掌握的技法息息相關。鍾嶽單單畫了一塊石頭,就讓整張畫紙看上去都厚重起來,這就是水準。【徐文長寫意山水畫法】之中的點點墨法,不是平白無故存在的,一旦連點成線,連線成面,那將是一個非常恐怖的提升!這不是一般國畫學生可以做到的。
國畫不講究立體感的塑造,但中國畫師對於意境、感官的把握,那是西方畫家鞭長莫及的。一幅油畫畫得再逼真,他都是侷限在畫框之內,然而國畫的意境,它可以拓展到無限長遠。
鍾嶽簡簡單單的三筆畫石,沒有多餘的筆墨,卻筆筆精煉老道。這種氣勢內斂,石紋嶙峋的技法,恐怕一般的國畫從業者都難能匹敵,也難怪黃老師一看到這幅石圖,頓時臉色驚變。因爲,這根本不是一個國畫初學者應該有的水準,如果說,鍾嶽是從小研習國畫,積累下來的底子,那還好說,但是在他的印象裡,鍾嶽的卓越之處,好像是在書法上吧?
人的精力,難道真的有這麼多?可以書畫同工,兩者皆精?
新生書畫展的時間慢慢過去,作品慢慢收了上來,一個下午的功夫,一千張左右的國畫作品,陳列在畫室外的會議廳桌上,很多初步篩選下來的畫作,都被塞進了一個大的紙板箱裡,因爲很多人之所以選擇國畫,是對國畫有着濃厚的興趣,他本身或許沒有接觸過國畫,通過短短一個多星期的接觸,可能連毛筆的用法和以前西式畫筆的區別都還沒搞清楚,更別說直接臨摹,因爲國畫用筆用墨,這都不是一日之功。
“現在的藝術生,底子都這麼差,真不知道,學業幾年後,究竟能有什麼名堂來。”幾個老教授這次是特地過來,主持這場新生書畫展的比賽的,一來是爲了篩選人才,看看有沒有可造之材,二來,目的很明確,看看老曹教育下的鐘嶽目前到底是個什麼狀態,畢竟看過鍾嶽的書法,至於國畫水平,還是個謎。
“老馬啊,你也別太悲觀。不可能來華美的每個人,將來都是畫壇巨擘,那還得了?咱們搞教育,不可能做到孔夫子那種地步,能點撥的,點到爲止,不必太強求。”
“嗯,你說得對。一個人的成長,他確實需要各方面綜合的因素累加,不可能說一個人來華美,就像是脫胎換骨一樣,光靠這四年,就能夠成功了。”老馬翻閱着已經篩選過一遍的一小疊作品。這兩百份畫紙中,是目前來說,還能看的作品,看得出這些學生,之前接觸過國畫,有一定的底子。
“這幅不錯啊,寫意花鳥,這用筆用墨,已經有點味道了,完全不是小家子氣。”
“哈哈,老洪,這個就是我之前跟你提的任丘風,是個不錯的人才,將來交給你帶帶,已經路能走多遠,就看他自己了。”
洪斌放下畫紙,笑道:“帶徒弟?別了別了。你還嫌幾年前那樁醜事不夠丟臉嗎?我早就說過,這輩子再也不收徒弟了。”
“嘁,那之前你還爭着要搶鍾嶽,我還以爲你要破例了嘞。”
“我那是惜才!對了,說起鍾嶽,他這次參加了沒?畫呢?趕緊給找出來,我倒要看看,曹丹青這嘴,這回還能不能把死的說成活的。”
“老洪,沒必要吧。老曹做人雖然是不合羣一點,但是他心眼兒不壞的,就是這嘴太毒,毒到沒朋友,哈哈……”
洪斌翻找着畫紙,“咦,怎麼沒有啊?難道是老曹覺得現在讓鍾嶽丟人現眼,會被咱們取消,故意沒讓鍾嶽來參加?”
“或許是吧。畢竟一個多星期啊,你別說讓老曹教了,就是擱誰去教,還能教出花來?依我看,對於鍾嶽的考覈,放到期末,那纔有個評判標準。”
會議室的門被推了開來。
“幾位教授,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了?”
黃老師資歷淺,但是也明白這樣貿然闖入,很不禮貌,“這是鍾嶽的畫作,之前沒有落款,印章又是篆體的,我對於篆書這方面研究不深,所以特地去書法系找劉教授看了看這印章上的字,是不是鍾嶽的名章,這得到確認後才趕過來。”
洪斌眉頭一皺,“哦呦呵,老曹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讓小牛犢子來趟水啊,這回可是正中咱們的下懷了,我倒要看看,這次他還能找什麼理由,不把鍾嶽交出來,我洪斌名字倒着寫!”
“別廢話了,趕緊拿過來我看看,還不署名落款,這小子也是夠大牌的,要是期末考試再這樣,直接零分處理。”馬大由小暴脾氣上來,那可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華美流傳一句話,馬大由是馬大由,別把馬大由當馬大哈,點燃馬大由的油爆脾氣,你就等死吧。
捲起來的畫紙慢慢展開,放在會議廳的桌上,幾個老頭子紛紛將目光投過來。
“怎麼回事?究竟畫沒畫啊?”
畫紙展開了一小半,居然還是空白的,這留白也留得太多了吧?
黃老師額頭也有些汗,說道:“有的有的,大家別急。”他的手顫抖着,不知道是因爲剛剛一路小跑有些喘不過來氣,還是真的太激動了。
墨跡露出,但只是一星半點。
幾個教授都注視着畫紙,看來還真不是一張白紙。
畫紙鋪平,黃老師用兩個紙鎮在兩邊壓住,退到了一旁。
“我……靠!”
“他畫的?”
“勾皴石法?這傢伙……不是新手啊!”
會議室的桌前,頻頻有老教授爆粗口。當他們看到鍾嶽這幅簡單明瞭的畫作時候,自然明白,這不可能是曹丹青一星期教出來的成果,不然曹丹青也別退休了,拉來華美過來給學生,不,給教授們上課吧,教教他們如何當老師。
“之前以爲鍾嶽單攻書法,怕老曹把人教壞了,現在……臥槽!老曹這是八輩子都來的哪門福氣啊,遇上這麼個奇才!”
“我……我難受啊!”一個剛剛從北方出席研討會趕來的老教授聽說了此事,想到自己的衣鉢一直後繼無人,這麼一個奇才,就在他不在的日子裡,被當初跟他脣槍舌劍,互相批判的曹丹青搶走了,心裡這叫一個窩囊,頻頻拍打着椅子把,一副心痛不已的樣子。
黃老師退出了會議室,這種場面,如果被傳出去,估計整個華美都要驚呆了吧。這是那些所謂的老教授應該有的姿態嗎?
千萬不要小看鐘嶽簡簡單單的三筆畫石。
大音希聲,大道至簡。
這勾皴石法,初學者根本無法畫出如此古拙嶙峋的石塊來。沒有個一二十年的繪畫功底,想要達到這樣的境界?癡人說夢。
然而問題的關鍵,鍾嶽他纔多大?
三千字的,今天就不三更了,這一章,已經濃縮了兩章的情節了,不然按照三川的寫法,至少得寫三章,現在讓大家一次爽到胃,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