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37頭等艙
在滬上,每天飛往東京的航班都有幾十班,有些直飛,有些中轉首爾、港島,這次是直飛成田機場——距離東京都幾十公里外的千葉縣之中,全日航空第二大吞吐量的大型機場。
頭等艙內空間相對較大,幾個年輕人雖然兩兩坐着,但是都各自看着手中的書。
啪啪。
一位中年男子站起來,說道:“各位聽我說,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將抵達日本,所以之前強調過的細則,我想再說明一下。”
“鍾嶽,你作爲替補選手,也聽一下吧。”
鍾嶽摘下耳塞,擡頭看了眼這次三國青年書法交流會的華夏組隊長——中書協的副會長——奎正東。
“都擱筆不書了,還當什麼替補?”
這次派來的華夏書法團體,雖然他們這四個人是參賽選手,但是整個團隊裡,還是那個問題——“老齡化”嚴重。七老八十的輔導老師就有七個,還有三個中年輔導員,加上這個帶隊的書協副會長,簡直就不像是個青年書法交流會。
鍾嶽沒往身後去看。這次說來也是他自己的鍋,本來因爲黃幼薇的事情,鍾嶽無心參加這次交流會,畢竟他做不到那種爲大家舍小家的無私情懷。不過黃幼薇在東京,這就讓鍾嶽有些鬱悶了,在國外茫茫人海里,去找一個人,如果沒有一點手段或者藉助一些媒體,還是比較困難的,所以鍾嶽思來想去,還是借住這次交流會的平臺,屆時尋找黃幼薇的下落。
然而因爲之前的推辭,原定的參賽候選名單了除去了這位最近風頭正盛的年輕了,取而代之的是冀大書法生,這次同是金獎的趙禮秋,還有央美書法系高材生,現代書法大師啓工力的孫輩,啓長稟以及被評爲最具華夏古典美的西北才女譚詠芝。
至於鍾嶽,反倒是成爲了陪襯的替補選手……
奎正東眉頭挑了挑,手中的鋼筆上下來回滑動着,“書法雖然是從我們這裡傳到韓國和日本的,但是日本和韓國的書法這幾百年來一直在發展,尤其是日本的書道……”
“正東,你這完全是小題大做了。據我所知,無論日本還是韓國的書法,都還是以我們華夏的漢字作爲母本,我們的書法源遠流長,無論從法度還是筆法上,那都是比他們高出不知道多少。論書法啊,我們是他們的祖宗!就像乒乓球一樣,這國內的比賽啊,比國際比賽更加殘酷,諸位說是吧?哈哈……”
幾個書協的老書法家都呵呵地笑起來。
“是啊,這還不是小菜一碟。這次選的又都是書法生裡的翹楚,過去完全就是碾壓一切。”
“我看也是。這次就全當過來旅遊了,我那老婆子可一直在我耳邊叨叨,讓我帶幾個馬桶圈回去。”
“欸,正好。我也得去買個電飯鍋,老曹,咱們一起啊,哈哈。”
機艙內變成了老年聊天室的樣子。由於是包下了整個頭等艙,所以一旁的空姐也沒有過來提醒。
奎正東皺了皺眉頭,這幾個小的還能關着,但是這七個老的,最讓他頭疼了。打又打不得,說又說不得,這他一開口,這些倚老賣老的老一輩就開啓了他們自己的那一套說教模式,這一路過來,已經反駁了他好幾次了,簡直讓奎正東抓狂。
書法家協會,不同於一般的機構,組織很鬆散,而且每個成員,那都是在書法界有一定建樹的,不僅從業多年,而且還有獲獎作品,而加入協會僅僅就是一個榮譽亦或者稱號罷了,並不是靠協會吃飯,所以這些憑着資歷取勝的老一輩們並不忌憚奎正東副會長的身份。
“雖然日本的書道是由我們華夏傳過去的,但是經過千百年的演變和發展,早就自成一脈,更具其自身特色,所以還是不要輕敵的好。”奎正東瞥了眼幾個狂妄自大的老頭,繼續說道:“這次呢,爲了良好的參賽狀態,我們飛機抵達之後,有一個星期的自由活動、調整的時間,大家可以購物、參觀景點,你們也都是二十幾歲的人了,安全意識應該不用我來強調,但有一點,每天必須要集中書法訓練兩個小時。當然,鍾嶽除外。”
雖然奎正東比較重視這次帶隊,但是相較而言,這個臨時通過關係安插進來的替補選手,顯然是沒有這個必要。
鍾嶽不是很在乎地繼續打瞌睡。
他搭這般順風車,也就圖個便利。在國外,確實需要一點這樣的學術交流身份,不然自己單槍匹馬過去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又不是失蹤人口調查,警方就不要提了。
“你好像不在意他們怎麼看你?”
鍾嶽側過頭,看着艙內唯一一名女大學生,“因爲我是替補啊。”
他輕聲說道,話裡的意思好像就是替補就應該有替補的覺悟。
“根本不是這樣啊。”譚詠芝輕聲說道。
準備帶上耳塞,再睡半個小時的鐘嶽一愣,頭等艙內的間隔有點遠,他手肘託在扶手上,微微側着身子,“你說什麼?”
“他們不瞭解日本書道,根本不是他們想象那樣。”
鍾嶽看着譚詠芝那張認真臉,這個女生確實有一種古典的知性美,加上那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給人一種很文靜的感覺。
看到鍾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譚詠芝很想禿嚕自己的心聲,便道:“在日本,如今我們所說的書法,也就是他們的書道大致分爲書寫書道教育、書道藝術創作以及書道理論研究三塊,這和我們的專業不同,我們的書法系什麼都學,根本沒有側重。”
“你很有想法。”
“我覺得你在微博上說的觀點以及聯盟的組織很有前瞻性,所以我才和你說的,確實是要培養一個基數的問題。日本的書道早就融入了大衆生活,雖然沒有一個明確的數字,但是至少有兩三千萬,也就是說,每五六個人裡就有一個練習書法的,而我們人口是他們的十幾倍,書法愛好者卻和他們很接近,這個問題非常嚴重。”
兩人交流的聲音非常輕,加上頭等艙內,本來空間就大,然後因爲包了整個艙室,大家坐的又分散,如果被那些在後頭吃瓜子喝茶的老頭們聽到,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談論着書法傳承問題,定然爲不以爲然,來上一句,“你們有資格談麼?”
“我覺得你講得很對,日本的書道確實有我們值得學習的地方。”
譚詠芝扶了扶眼鏡,輕聲道:“你給那些老前輩們講講吧,他們沒出過國,不瞭解日本書道,還有韓國的書藝也是如此,他們會聽你的。”
“你怎麼覺得他們會聽我的?”鍾嶽有些好笑地反問道。
“你是鐘不器啊。”
鍾嶽坐直了身子,嘆氣道:“還是別了。我覺得那是在對牛彈琴。”
“……”
膨脹過度的人,你和他說什麼,他都感覺你是個傻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