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公子佳人

柳綿綿悠悠醒轉,她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個寬厚的胸膛裡,急忙用手推開。一隻手馬上扶住她道:“柳姑娘,我們還騎在馬上呢。”

柳綿綿聞言馬上擡頭看去,說的的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雖然滿臉倦色卻掩不去雙眼的光彩。在初升的太陽照射下,那張臉孔似真似幻,她恍惚道:“你沒事了嗎?”明明看他被打的沒氣了。

喻三笑笑,把柳綿綿的身子扶正道:“柳姑娘,再趕半天路就能見到你表哥了。”

柳綿綿知道這不是夢,喜極而泣道:“我還以爲你被打死了呢!”她見喻三臉上略帶青腫,又道:“秦…那混蛋下手那麼狠,你怎麼受的住?”經過昨晚她已把秦私玉歸類爲壞蛋之流。

“我捱過比這更狠的拳頭,他那種力氣傷不了我。秦似玉的武功確實高出我許多,我只能智取。讓他以爲我不堪一擊而疏於防範。”

“爲什麼知道倪英俊夫婦不懷好意還任他們對我下藥?用我做擋箭牌?”柳綿綿心裡還是有疙瘩。

喻三耐心解釋道:“你不吃藥怎能瞞過倪英俊夫婦,讓我們反將他們一軍。至於擋劍……爲了爭取逃命時間就只能這麼做,我賭他不會對你出手。”

柳綿綿凝視着喻三,喻三利用她逃命還能說的如此冠冕堂皇,而她居然不生氣。更奇異的是她還紅着臉說:“對不起。我總是給你添麻煩。那爲何搶馬的時候要留下一匹??”

喻三答非所問:“秦家兄弟的坐騎是天下聞名的駿馬,誰都知道再高強的輕功也比不上馬的耐力。我留下一匹就是爲了讓他們其中一個追上我們。我看那個大的有張愛討債的臉,小的有張愛偷錢的臉。我最怕討債鬼,就求神保佑讓小的追上,結果還真合了我意。”

柳綿綿聽了不禁咯咯地笑。秦家兄弟一表人才,卻被喻三形容的那麼可笑,可她想想那兩兄弟的個性還覺得蠻貼切。她心情一好,把其他要問的事都忘記了。

馬的腳力極快,半天后鄰近藥谷的鎮遙遙在望。喻三勒住繮繩,拉柳綿綿下馬,找了個在一個有專門餵馬的小店說:“這馬跑累了,讓它歇歇吧。我去買些包子填填我們的肚子。”

柳綿綿站在欄杆邊等馬吃草,不一會喻三就捧着熱乎乎的包子來。柳綿綿吃的很慢也很文雅。喻三則三兩下就把包子幹掉,然後望着遠處遼闊的田野皺着眉毛。

柳綿綿把包子吃完,偷眼望向喻三。午後的陽光像調皮的孩子,笑鬧着在他們身上灑下金粉,裝着樸素的喻三在金色的陽光下更爲俊秀。那含着憂鬱的眼神讓柳綿綿心生幾分異樣。喻三,到底在苦惱什麼呢?

喻三突然像下了什麼決心,吞吞吐吐地說:“柳姑娘,有件事我想對你說很久了……”說話時喻三的臉居然有點紅,雙眸發出希翼的光芒顯得魅惑人心。

這聲調,這表情,難道喻三剛纔在爲她苦惱?柳綿綿心如鹿撞,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 “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會答應你。”她的聲音越來越含糊,這樣會不會發展太快了呢。可是她好高興哦!

沒留意到柳綿綿的心思,喻三苦惱地說:“之前我答應給倪英俊的銀兩都是爲了你和卓大蝦給的。可我窮的叮噹響,那筆錢對柳姑娘來說也是小數,所以……”她雙目炯炯看着柳綿綿道:“兩千兩銀子就煩勞柳姑娘了。”

柳綿綿望着喻三有點心虛的臉,剛涌起的少女情懷馬上被這人的財迷心思打散了。她無言地點頭答應。她的心……疼啊!

休息完後喻三牽着馬,她並沒有帶柳綿綿往鎮裡走去,而是去鎮外十里的一個亭子。亭子裡坐着福生和戴着黑紗斗笠的卓不凡。喻三瞪大眼睛,她明明是叫胡混來的啊!

“表哥!”柳綿綿高興地喊。或許這陣子變故太多,看見卓不凡讓她感到萬份親切。

卓不凡卻大喝一聲道:“出來!”

兩個人影“嗖”地從草叢蹦出來。慢慢走到卓不凡面前,恭敬地抱拳說:“卓少爺,久仰大名!”兩人正是倪英俊和大美人。他們又對喻三和柳綿綿說:“喻兄弟,柳姑娘,我夫婦倆心裡真惦記你們呢。連日趕路一定很累吧。”

“哼!”柳綿綿和卓不凡同時從鼻腔裡哼出聲。柳綿綿心道:“之前幾乎被你們整死,現在還敢叫的那麼親熱。”

卓不凡不滿他們鬼鬼祟祟的舉動,正要發難就聽見喻三說:“福生,你陪我這兩個朋友到那去聊聊好嗎?”

倪英俊夫婦雙眼發光,滿臉堆歡地把老實的福生拉扯走了。喻三轉身面對卓不凡時,表情馬上變的謙卑,她恭敬道:“卓少爺,數日不見,身體可好?請問胡混兄怎麼沒來?”

柳綿綿嚇了一跳,幾乎以爲喻三被鬼附身了。先前他對錶哥的態度不是這樣的啊!

卓不凡沉默了一會,才道:“我很好,謝謝你關心。胡大夫他有病人,我正想出來透透氣,所以……”

“少爺!”響亮的叫喚來自忠心耿耿的小唐,他懷中抱着幾個油紙包小步跑來。喻三等人只覺得眼前一閃,亭子裡的小石桌已經被小唐用布鋪好,擺上撕開的油紙袋,裡面有美味精緻的小菜,桌邊還放上幾個杯子。

小唐拿出個皮袋一邊往杯子倒酒一邊唸叨:“表小姐,喻三,少爺一聽說你們要來這裡,大清早就過來了,連早飯和中飯都還沒用呢!

出來透透氣嗎?柳綿綿挑眉看着她表哥。哎,從小就是個彆扭的人。想念他的好表妹應該直說嘛。

喻三似乎沒留意小唐的話,說:“卓少爺,柳姑娘,小唐,我去和我的朋友聊聊,失陪!”她才走幾步,就看見亭子外種了幾棵翠竹,鮮明的綠色讓一個模糊的片段突然生活起來。一個漂亮的小男孩從竹子後面探出頭,彆扭地說:“我只是路過,路過這裡啦。我可不是特地來找你玩的。不過,如果你很想和我玩的話,我可以和你玩哦!”

喻三頭一揚,甩開腦裡陳舊的畫面。其實卓大蝦當初不用對她廢話那麼久的,那時的她一見到金光閃閃的他,就恨不得化身爲村裡三嬸的小狗旺財,把他身上的金子當骨頭啃。可是,現在他依然是那個他,她卻不再是了。

喻三沒有往倪英俊他們那走去,她知道他們夫婦此刻一定不想理會其他人。她特意走遠一些,找個清靜的地方,靠着一個小土坡就地坐下。她身上被打過的地方仍然在痛着,倦意漸漸涌上來,在溫暖的陽光下寒冷的天氣好像也變得舒適。喻三的意識開始迷糊。時間突然變的緩慢起來,隱約中,一個畫面出現在她渾濁的夢境裡:

竹林裡,一位少年仰望着清澈的天空,她向那位少年走去。那少年發現了她,清澈的雙眼帶着一點點怨,似乎在說: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她想對他說:“我早就來了……”

不料話還沒出口,許多沒見過的人出現了,他們臉上帶着不屑和厭惡——“怪物啊!”他們不敢靠近她,卻對着少年嚷着:“你和那個怪物是朋友嗎?你也是怪物嗎?”

少年的眼睛帶着驚慌,看向她時卻帶着悲傷。她想伸出的手停住了。她笑着說:“嘿嘿,本來想把你變成我的夥伴呢!別怪我啊!因爲你真的太好騙了。”

那些人似乎放心了,護着少年吆喝着要趕走她。奇怪的是那少年還是沒生氣,只是眼裡閃着晶瑩,然後流下了眼淚。

她狼狽地轉身逃了,爲什麼他那麼奇怪?她寧願他瞧不起她,也不願意看見他爲她難過。她最不想看見那清澈動人的雙眼因爲她而變的黯淡,所以……所以她不會再找他了,再也不會了。

兵器交接的響聲讓喻三猛的驚醒,聲音正好是在她身後發出來的。她從小土坡後探頭一看,一羣人邊走邊戰,離她藏身之處只有十幾步遠。裡面敵我區分的很明顯,黑衣人和錦衣人。

按照江湖打鬥慣例,蒙面的黑衣人總是佔上風,這次也不例外。局勢很快明朗,剩下五個黑衣人,兩個錦衣人。

錦衣人的衣服破了,還被血染紅了,賣不了好價錢。劍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貨,也賣不了好價錢。黑衣人明顯出自某個殺手組織。喻三當即決定走爲上計。她從不插手江湖恩怨。更深諳明哲保身的道理。可偏偏在她準備以最快速度溜走的時候,其中一個血人悲壯地喊了聲:“公子,你快走!”他邊喊邊發了一把暗器。那些暗器讓偷溜的喻三不由轉幾次身。她看到那喊話的人正好背對着她,拿起劍,擺出同歸於盡的姿勢,飛撲向那五個黑衣人,還真讓他殺了一個,刺傷兩人,他自己自然也沒命了。

被稱作“公子”的人一臉悲憤,他擡起臉向同伴望去,那視線正好和隱在暗處的喻三相碰。他得眼睛讓她的心無端跳了幾下。

一個□□忽然從天而降,煙霧迷漫中,又被砍了幾劍的錦衣人意識開始恍惚,一個模糊的影子走進他,伸手摸着他脖子的金鍊,雙眼發光地說:“給我你身上的財物,我就救你一命。”

“除了那塊玉佩,你要什麼都可以。”錦衣人憑着本能回答,然後昏迷。那影子正是喻三,她看那四個黑衣人身形搖墜着,可馬上又站的挺直。她心中一凜,□□裡的迷藥對這些人顯然沒什麼效果,她咬牙扛起錦衣人,施展輕功逃命似地往藥谷方向去。卓不凡等人都被她拋在腦後。

然而在煙霧消散後,那幾個黑衣人卻躺在地上,他們的腦門都被釘上了一根長釘。過了一會,地上的屍體都不見了,連血跡也沒留下。

太陽開始西下,它的餘暉將天空染的紅彤彤的,喻三一臉疲態地出現在亭子裡。卓不凡等人都還在,小唐沒好氣地說:“喻三,你們聊的可真久,讓我們好等。”

喻三驚道:“你們一直待在這裡!”

柳綿綿道:“小唐本來想去找你們,表哥說你們一定有要事商量,攔住了他。”

這時,倪英俊夫婦和福生也回來了。只聽見倪英俊對着福生說:“福生啊!有空叫你喻大哥帶你來我家坐坐,叔叔家有很多好書給你看。”

大美人又說:“福生啊,阿姨燒的菜可比太白樓的廚子還好上幾倍,你一定要嚐嚐。”她的聲音柔的可以滴出水。

柳綿綿一箭步上前拉開福生,掏出銀票道:“這是兩千兩,你們可以走了。少在這唬弄孩子。”

倪英俊夫婦臉色微變,喻三嘆息着說道:“大哥大嫂,你們怎麼成了叔叔阿姨了?”

倪英俊嘆氣道:“喻兄弟,現在我們已經心足了。這銀子不用給了。你的大恩我夫婦倆必定不忘。”他攜了妻子的手要離開,大美人一步三回頭地看福生。

“站住!讓我表妹吃了那麼多苦頭就能一走了之嗎?”卓不凡冷言道。他一起身,氣勢逼人,倪英俊夫婦暗自戒備。卓不凡右手一伸,卻把福生抓起往遠處扔去。

倪家夫婦大驚,大美人飛撲過去,口中喊道:“休傷我孩兒!”她還是慢了一步,只見福生好端端地落在地上。什麼事也沒有。

大美人適才喊那句話在場的人都聽的很清楚。柳綿綿張大嘴巴看看倪英俊夫婦,再看看福生,他們的相貌還真有幾分相似。她不由脫口而出:“福生是你們的兒子。”

大美人臉色發白,用力搖頭嚷道:“不,不是……我們不”

卓不凡冷笑道:“你是想說你們不配吧。男盜女娼這詞來形容你們夫婦以前的行當是貼切不過了。現在你們轉了行乾的還是見不得光的事。因此即便你們爲了找孩子費盡心力,真找到了又不敢認,怕的就是自己的壞名聲毀了兒子的前途,是不是?”

卓不凡的話先是讓倪英俊夫婦心生怨憤,後來卻讓他們發怔。原本像羞辱他們的話到後來像是在爲他們說話。到底卓不凡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卓不凡說完就離開亭子,只對喻三說了句:“青衣,我們先走一步。你和福生處理完這事就到前面鎮裡的明湖居等我們。”

喻三怔住了,剛纔卓大蝦喊她青衣,他竟然喊她青衣? 她是否聽覺受傷了?

柳綿綿不願離開,還是被她表哥硬拉走了。她邊走邊想:“原來那個大美人以前是…,難怪初次聽她開口說話自己會那麼不舒服。”她抱怨道:“表哥,就算那兩夫婦惹人厭,他們總算也做對了一事。他們那種出身對福生影響不好。你氣他們打他們一頓就是了,何必害了福生呢?福生是個好孩子啊!”

“就因爲他是好孩子,所以對他而言最大的傷害是以爲自己曾經被人拋棄,而不是他爹孃的出身。”卓不凡看到柳綿綿不以爲然的表情又說:“哎,你是不會明白這種感受的。”

“難道你被人拋棄過?”柳綿綿不服氣地說。

“怎麼可能!”卓不凡粗聲說。一邊的小唐帶着受辱的表情抗議說:“表小姐,別人來巴結討好少爺,少爺都還未必肯理他們呢。少爺明白福生的感受是因爲少爺是聰明絕頂。怎麼可能有人那麼不知好歹會拋棄少爺。”

小唐邊說卓不凡拼命點頭贊同,而柳綿綿啞然看着這對默契好到極點的主僕。卓不凡這時又說:“表妹,把你之前的遭遇再說一遍。”

“在亭子的時候我已經說了三遍了。”柳綿綿提高聲調說。

“你不想我爲你分析當中的疑點了嗎?”

柳綿綿馬上住嘴,這表哥自戀歸自戀,腦子確實比她聰明的多。說完後她說:“有些事我總覺得奇怪,可又想不通。你光聽我說你能明白嗎?”

“我就現在可以解答你的疑點,”在亭子裡,柳綿綿已經把這陣子的遭遇全告訴表哥。卓不凡想了一下就明白當中的緣由。

“喻三之前在倪英俊家把你的頭髮弄回女子的髮式就是想讓秦惜玉認出你,利用這點

讓他出手有所忌諱。她只騎一匹就是要他們其中一個追上來。爲了什麼我也不知道。”卓不凡停了停,擡頭望向天空說:“她的觀察力入微,知道弟弟秦似玉愛出風頭,秦惜玉沒把她放在眼裡。騎馬的應該是秦似玉。秦惜玉個性謹慎,他提早吩咐家奴在各個路段埋伏。他沒想到喻三比他們早算到這點。那個家奴張三和喻三一定認識。所以她特意選了張三負責的林子,和張三來個裡應外合。萬一來的是心計武功勝過自己弟弟的秦惜玉,張三和她可以聯手對付他。再不行,還有個帶了護腕的你做後備。因此張三故意在你藏身的松樹下說些對秦家兄弟不利的話。依你的個性一定會幫他們。”

柳綿綿驚道:“那……喻三一直都在利用我麼?”她極力佯裝鎮定,心卻如受重擊。

“不全是。你的出現本來就是意外。以她的輕功一定躲的開秦家兄弟。但爲了顧忌你的安全,她只好把你算進去。那個張三武功我不知道,但她能用他來對付秦惜玉,說明張三的武功一定不差。給你護腕確實是讓你防身。張三的話就算是故意說給你聽,可句句都是真話。表妹,如果她真要利用你,把你推出去便是,她何須去挨那些拳頭。”

柳綿綿想起路上種種,想起那個被人痛揍後還對她微笑的人,心就不受控制的跳。爲了掩飾自己的慌亂,她瞪着卓不凡說:“聽你的話應該早知道秦家兄弟的爲人,怎麼還和他們稱兄道弟?怎麼也不知會我一聲?”

卓不凡輕聲笑道:“呵呵,表妹,你還真是個孩子。”

柳綿綿不解地望向小唐,後者盡責地解釋道:“表小姐,少爺從沒說秦家兄弟是他的朋友,和他們交情好不過是表面功夫。那兩兄弟其實很嫉妒少爺,這樣少爺更要表現出他的風度和胸襟氣死他們。少爺和你一年才見幾次面,怎麼知道表小姐你的想法。”

柳綿綿沒好氣的說:“就爲了表現風度你剛纔放過倪英俊夫婦。”

“不是。是因爲他們讓我心情很好。”卓不凡說完又輕笑起來,快步走向前。

柳綿綿問小唐:“表哥爲什麼這麼高興?哇,你怎麼哭了。”

“表小姐,我是高興啊,這可是少爺受傷以來第一次笑呢。因爲倪英俊說了少爺最想聽到的話。他說:‘每當敬劍山莊的卓不凡有難,喻兄弟一定在附近。原以爲喻兄弟是想趁亂撈點好處。想不到喻兄弟只在暗中幫忙,等卓不凡沒事了,就悄悄離開。……’因爲這樣,少爺就不和他們計較了。”

“他剛纔要我重複說那段遭遇就是想聽這個吧。這個彆扭的表哥。明說就好嘛。”恍然大悟的柳綿綿哇哇大叫。

小唐小聲的嘀咕讓柳綿綿馬上安靜下來:“那是因爲……少爺這輩子…唯一承認的朋友就是喻三!”

卓不凡破天荒的沒叫店小二開間雅房,而是在二樓找了個靠窗又對着樓下大門的桌子坐下。儘管桌上的小菜精緻可口,柳綿綿無心動筷,她一直看着樓下大門口。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華燈初上,一個俏生生的身影從夜幕中走進明湖居,她輕移蓮步,慢慢呈現出清晰的容貌。時間彷彿停滯住了,喧鬧的明湖居忽然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往這位女子看去。

她漆黑的長髮垂腰,白衣勝雪。以一位女子而言,她的身材似乎過高了些。比起柳綿綿的明豔,唐紅意的秀雅,她並不算很美。但她的氣質讓人無法忽略。

她就這麼輕巧緩慢地走進來,每一步都流露着優雅。這樣的絕代風華,在平常人家身上難以得見。柳綿綿望着她,感到自愧不如。

“喻大哥,卓少爺一定等着我們,要快點。”福生拉着喻三急急衝進明湖居,一眼就看見二樓的卓不凡等人。他們正要舉步上樓……

“噹啷——”有些東西掉地了。本來睡眼惺忪的喻三突然向後撲去,福生轉身一看,地上掉了好多個銅板,但轉瞬之間,它們全放在喻三的手中。

“三百六十五個銅板。”喻三蹲在地上,口中小聲報出手中銅板的數量。

“正好是你我分隔的日子。”一張臉伸到喻三面前。竟是那位白衣女子,她原本淡漠的神情柔和下來,凝視着喻三的眼睛脈脈含情。

喻三本能地往後跳一步,她嘴巴張合了幾下,才結巴地說:“你…你…是……花花。”

花花的眼睛彎彎地,如一輪彎月。聲音含嗔帶喜道:“還以爲你忘記人家了呢。”

“你不是回家去了嗎?”

花花輕咬嘴脣道:“我想你啊。所以我就出來找你了。”

周邊有些抽氣聲,誰都想象不到一個高貴清純的女子居然當衆對一個如此平凡的男子訴情。而這男子還一臉驚恐,似乎恨不得馬上逃離她。

喻三小心往後退,花花卻上前俯身在喻三耳邊輕聲說:“我就是要跟着你。你讓我跟的話,之前你借我的錢就不用還了。”

喻三呆了良久才苦笑道:“這麼便宜的事我豈能不答應。”

花花料定喻三會這麼說,她笑了笑,款款上樓。福生輕扯喻三衣袖問:“喻大哥,她……?”

“是一個麻煩……”喻三忽然住口,她看到走在前面的花花裙角輕揚,露出的鞋子帶了泥,還有點點紅色。這個鎮子用青石鋪地,街道打掃的很乾淨。通向外面的大道也用碎石鋪路。有灰泥的地方只有鎮外十里亭附近的樹林。她的眼睛閃了閃,道:“也許這麻煩還不小。”

他們來到卓不凡等坐的桌子,還沒等喻三開口,花花已經溫順地行禮道:“各位好,小女子花花,我是喻三的朋友。”

衆人向她回禮,柳綿綿猜疑着他們的關係,又不便開口。卓不凡自受傷後不喜與人打交道。一頓飯就在無聲中結束了。吃完飯後,花花竟然一路跟着喻三他們回藥谷。喻三不作聲,其他人也不好有異議。

柳綿綿跟着表哥,望着在前頭舉着火把帶路的喻三和並肩的花花。花花似乎走路很不小心,好幾次都險些跌倒,次次都是跌往喻三身上。喻三總是適時伸出手扶住她將要跌往他的身子。這個意外屢屢發生,柳綿綿實在看不下去,一箭步衝上去插入他們之間,她扶住花花道:“花花姑娘,路不好走,我扶你好了。大家都是女子,總是方便些。”

花花這才注意她,臉上似笑非笑道:“對於姑娘的熱心,我是否該說聲謝謝呢?”

柳綿綿揚眉道:“小事一樁,擔不起姑娘的謝。”

兩位女子近身打照面,四目相對,隱約撞擊些火花出來。一時之間,竟僵持住了。

不料喻三伸手從柳綿綿處拉出花花的右腕,走前一步,她回頭對柳綿綿道:“柳姑娘,晚上路的確不好走。你還是跟着卓少爺吧。我來照顧她就好了。”

花花喜不自勝,身子彷彿一下沒了骨頭,順勢靠向喻三道:“是啊,路的確不太好走呢。”她的眼角還有意往柳綿綿瞄去,滿眼是得色。不料她才靠了一下,喻三又閃開了,只拉住她的右腕快步向前走。花花有些不甘心,可看看落單的柳綿綿,心情又好了些。嬌嗔道:“想和人家獨處也不用走那麼快嘛。”

小唐皺眉說:“那女子真是的……”

生氣的柳綿綿以爲找到同盟,沒想到小唐下句居然說:“我家少爺比喻三英俊百倍,本事高千倍,她怎麼就那麼不長眼啊。”小唐還哀怨地咬着隨身的白手絹回憶着從前一衆女子圍住少爺的盛況。

卓不凡對着朗朗明月淡然道:“小唐,那不過是小事。你跟我這麼久,還不瞭解我性子麼?眼光要放遠些,才能望的遠。”

小唐一掃沮喪,歉然道:“是小唐太世俗了。少爺又怎麼會在意這些。”

明月下,柳綿綿和福生呆望着這對喜歡自我陶醉的主僕。前面是累得滿身大汗的喻三和花花。一個極力靠近,一個努力閃躲,手與手之間的牽扯無意中變成一種角力。

衆人回到藥谷休息,胡混一見喻三臉上的瘀青便拿了些外敷和內服的藥給她,囑咐她早早入睡。喻三連日奔波,一回房就睡着了。無奈才睡了一個時辰,就有人敲她的門。她從門縫望去,竟是花花。

喻三知道花花古靈精怪,她現在也無心力去和花花周旋。想起附近的小樹林那還有一個專作讀書的房舍。她立即拿起被子和枕頭從窗子悄然離開。

樹林裡有個小山丘,現在有一頭可愛的豬在曬着月光。走進林子的喻三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畫面。一頭豬嘴角含笑,享受着月光的沐浴。

“青衣,這些藥有些催眠的成分,你一吃了就馬上去睡,以免藥力發作時昏了過去。”喻三想起胡混的話,心道:“糟了,藥開始見效了。我得快些去睡。原來這些藥還會混淆視覺,我居然看到豬在笑,還是頭穿着衣服的豬。”想到這,她不禁再望了一下那頭豬,那豬見到人影,面有慍色。喻三見狀心更煩了:“那頭豬還會皺眉,我神智開始不清了,快去睡覺才行。”

她才走幾步,就聽見那頭豬說:“你是青衣?”她驚地回頭,望着那豬,圓乎乎的臉上的皮膚白白嫩嫩,耳朵也很大。眉眼依稀像某人。那頭豬歡然喊着她的名字:“青衣,青衣……”

一個激靈,喻三想起胡混以前的話:“……我不小心加了些料,估計他在這一年內臉很有看頭……”

“卓大蝦!”喻三呢喃着,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睡意一波一波向她的腦子撞擊着。朦朧間聽他問:“你要去哪?”

“去那個房子睡覺。”喻三憑本能回答,她的視力越來越含糊。

“你知道嗎?從我發現倪英俊夫婦不肯認回他們的兒子是有苦衷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這些年你對我那麼客氣,是不是也有你的苦衷呢?我也不問你原因,我只想問你……當年的約定你其實是記得的吧。是不是?”他這才發現喻三身形搖晃,馬上扶住她道:“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吃了藥,想睡……”喻三道:“當年的……從來沒忘記過……”模糊間她看見卓大蝦朝着她緩緩綻開了笑容,他說:“我原諒你了,青衣。”她笑了笑,然後昏睡過去。

如果她是在清醒的狀態下,斷然不會這麼答他。幸虧今晚發生的事到第二天她就忘記了。這樣她的心纔會少些負擔。

卓不凡揹着她,腦子回憶起從前。很久以前的一天,他遵守約定一直在竹林裡傻等着她,他很好奇長大的她是什麼模樣,更想知道她穿上他選的衣裳會是什麼模樣。然而他沒等到她。第二天,他再去了竹林,喻三還是沒來。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終於在某天明白再也等不到她了。然後他一氣之下就把她送的笛子折斷了。

再過了幾年,他終於得知她的下落,他找到她時,卻看見這個昔日一起爬樹抓魚蝦,相互笑鬧的小夥伴對他一臉恭敬地喊:“卓少爺……”那一刻,他心涼如水。

喻三伏在他背上,腦裡再度做起了那個夢。只是這一次的夢不再是虛幻的,它是真的發生過的往事。夢境裡的少年還在等她,傻等了一天,直到天黑,下起了雨他還在等。她其實去了,但躲在遠處一個岩石後呆望着。直到雨水衝去了她的眼淚。她最後看了他一眼,把他送的裙子丟進山谷就離開了。從那時起,她便捨棄了女子身份,捨棄了眼淚,也捨棄了一份友情。

然而從今晚後,喻三再沒做類似的夢了。偶爾出現的夢裡只有一頭對着她微笑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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