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靈回生之法,無捷徑可言,只能是以命相抵,抵命者登神靈臺,投身其中,將破碎的靈力灌之甘霖,滋潤六界。
盤古將其告知忘川后,並未讓她離開,而是在勸說下讓她自願走進天籠,說是她身上有股邪氣,若不加之剔除,後患無窮。他說得很模糊,沒有把事實全盤告知。
忘川身居其中,盤腿而坐,閉目靜心,她依舊心懷善意,永遠也不可能一直冷血殘忍,不可能如晷晝那般決斷。
“裳兒~”
睜開雙眼,是蕭玄。
忘川不爲所動,面無表情,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他。
他端着一碗清茶似的液體,打開天籠的門,進去。刻意和忘川保持距離,不是恐懼,是不想遭她嫌棄。
蕭玄含笑,深情脈脈注視她的面容,一時間憶起從前種種,再回首,怎奈何物是人非,情成空。
良久,蕭玄小心翼翼問道:“你,何時與晷晝在一起的?”
忘川漠然,不語,是不想與他說話罷了。
似乎有把刀刺進蕭玄心口,卻又回絞了一把,本該鮮嫩的血肉已經潰爛不堪。
“你不說,我也不問下去了,這一戰消耗不少靈力吧,這是回靈湯,喝些養養身子吧……”他小心翼翼把湯遞給她。
忘川本不想接受,可胃裡一陣噁心,難受至極,又想起晷晝囑咐的話,於是便接下,一口灌進胃裡。
蕭玄的眼神是分不清的悲傷和痛苦,之前光亮的眸子不知何時沒了光,暗淡神傷。
須臾,腹中疼痛難忍,彷彿是被生生剜下一塊肉,忘川死死攥着腹前的衣料,眉頭擰成一團,如結上死結。
她意識到那碗湯的問題,伸出手掌將蕭玄吸到自己面前,繼而死死捏緊他的脖子。惡狠狠道:“你給我喝的什麼!!!!”
蕭玄勉強扯出一個微笑,道:“裳兒,對不起,你腹中胎兒,留,不得……”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忘川突然癱軟下來,一把將他摔在地上。她顫抖着摸了摸腹部,何時懷了孩子她爲何從不知道?還沒有好好享受喜悅便被痛苦絕望狠狠打在地上!
蕭玄嘴角溢着血,見忘川的表情,他略顯驚訝,“難道你不知道嗎?”
忘川垂眸半晌,待身上疼痛過去,她站起來,手中握緊劍柄,劍尖指向蕭玄。“我要拿你償命!!”
蕭玄苦澀一笑,強撐着身體站起,他明白,他的裳兒其實早已恨透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好蠢,盤古說讓去勸裳兒喝下,她會念在舊情的份兒上聽他的話,自己信了。然而,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在她心裡,他們之間的舊情已然不在。當初那句“我怎麼會恨你”不過是虛無的假象。
也罷,兩次傷害她,她怎麼可能不恨他啊。
這一世,本來便是爲她而來,命也是爲她而留,既然她要殺她,便不如直接奉上。
下一刻,蕭玄毫不遲疑上前,劍刃直接穿透他的身體。
忘川怔在原地,一動不動,僵硬地看着他一點一點朝自己走來,他腳下全都是猩紅的血液。
和她只有一拳距離時,他突然跪下,忘川鬼使神差般隨之跌在地上。
蕭玄費力擡起頭,朝她虛弱一笑,“裳兒,你可以,不原諒我,但是,求,求你,別恨我……”
他的身體癱軟在她懷裡,忽然之間,臉上的彼岸花消失不見,赤袍變成白衣。
他的血滲進她的白衣裡,悽美絕慘。
蕭玄最後望了一眼白衣幻裳,笑得溫柔恬淡,隨後,沉沉睡去,走的幸福安詳。
忘川將他的靈體收於袖中,破開天籠之門,徑直往外走去。
路途中,所遇仙神見她時皆繞道而行,沒人敢靠近。
直至神界大門之時,碰見落步崖。
忘川如見陌生人般,不把他看在心裡,反倒時他主動擋了她的去路。
“傻夢,對不起,那一戰,我不能棄崆渺不顧……”
忘川不曾看他,只是淡然一揮手,把他體內的花心取出,繼而捏碎,“掌門保重,後會無期。”
剛出大門,沒走幾步,便又看見已經等了許久的罹鵺。
“你是想對我說,對不起,你不能棄魔界不顧,棄蒼生不顧對嗎?”忘川主動開口。
罹鵺不語。
“你們棄與不棄是你們的事,與我何干?我忘川非神,做不了大度,傷我者我不會原諒,待我好,我便百般呵護……魔尊安好,最好不要相見。”
忘川絕塵而去,不給罹鵺任何說話的機會。
再往前飛數百里,便望見紅衣與髏骷站在一邊要接她回去,看髏骷一臉昏昏欲睡的模樣,可想而知,他們應是等了許久。
雖受背叛,受唾棄,但,總有一些人依舊站在舊地等你回家。
紅衣拍怕髏骷,讓他抖擻精神。“王,可是要歸家?”紅衣問道。
髏骷笑道:“恐怕是要先回妖界的家。”
忘川淡淡一笑,點了點頭。“你們先回去,之後我會回去的。”
二者還能說什麼,彼此心照不宣一笑,旋即悠然飄去。
告別二者,忘川踏入妖界。
剛入妖界時,便如點起一支鞭炮,噼裡啪啦涌來許多小妖,調皮的小妖崽更是直接掛在她身上不下來。若不是火豔及時救場,恐怕忘川得被淹死。
火豔喝了一聲,衆妖皆退一米之外,緊接着,但聽火豔一句“恭迎妖后”,衆妖齊刷刷跪下,無比虔誠。
晷晝從遠處眉眼含笑,緩緩而至,懷中抱着一件嶄新的白衣,至她身邊,輕施法術,把白衣穿在了她身上,自己懷裡則抱着那件血漬白衣。
“孩子……”
晷晝吻她的脣,溫柔道:“回去再說,此刻,我只要你開心。”
忘川莞爾一笑。
晷晝牽起她的手,往妖殿悠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