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8個小時的顛簸,火車終於到達了海城站。
雖說從小也跟着父母幹農活,但還從來沒有連續站過8個小時,火車到站的時候,柳鈺螢覺得兩腿有些痠痛,她和爸爸帶着行李,一路出了火車站,又找尋去學校的公交車。
從小到大,柳鈺螢都覺得爸爸無所不能,不管家裡還是村裡,爸爸都是大家的主心骨,誰家有事都會找爸爸解決。
但出了火車站一路找公交站的過程中,柳鈺螢才覺得,爸爸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本來第一次到海城,對地形就不熟悉,再加上山城的口音很多人聽不懂,爸爸問了好幾個人都沒問明白,最後還是柳鈺螢問到了路。
到了學校,安頓好宿舍,交完學費,爸爸又囑咐了幾句柳鈺螢,要照顧好自己,有事往家裡寫信,便又匆匆忙忙趕往火車站,去趕回山城的火車。
儘管到了心心念唸的海城,但柳鈺螢一點都不興奮,她也無心去欣賞海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學生處,問問她的專業爲什麼被調劑了,她要把專業改回來。
敲了學生處的門進去,一個老師接待了她:“同學,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老師,我要調專業。”
“什麼?”那位老師驚訝地擡起來頭:“你是今年的新生嗎?”
“是的。我報的專業是幼師,但錄取的專業是工業企業電氣化,我不喜歡這個專業,我要調專業。”
“這位同學,你可能是新生,還不太懂,專業可不是你想調就能調的,幼師和工企電,都完全不是一個學院,也是兩個校址,幼師在南院,這是北院。”
“我不管什麼南院北院,反正我填志願的時候,沒有選工企電,我不讀這個專業。”
“這樣,同學,你先回去。我們從招生辦查一下你的檔案,看看是怎麼回事再說。明天你再來好嗎?”
“好。”
回到宿舍,舍友們都在分配牀和衣櫃,並收拾自己的衣物,柳鈺螢無心收拾,幼師專業在南院,等專業調完以後,她就去南院了,等到了那邊再收拾也不晚。
柳鈺螢讓舍友們先挑,她在剩下的一張牀上胡亂睡了一晚,第二天吃過早點之後,舍友們都去班級報到了,柳鈺螢則第一時間又跑到了學生處,還是昨天那位老師接待了她。
“老師,怎麼樣?我今天是不是可以調專業了?”
“同學,我們查了你的檔案,填報志願的時候,你並沒有寫不服從調劑。”
“可我也沒選服從調劑。”柳鈺螢清晰地記得,填報志願的時候,是否調劑是可選項,當時的她,並不清楚調劑究竟代表着什麼,問了老師怎麼選,老師告訴她,如果不知道怎麼選,空着就行。所以在是否調劑那一欄,柳鈺螢什麼都沒選。
“你沒明確選擇不服從調劑,學校就可以認爲你是服從調劑的。”
“那不對。我也沒選服從調劑,我可以不接受調劑。”
“同學,你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現在都已經開學了,你們的檔案都已經提檔了,戶口現在都在咱北院這邊了。而且學籍都已經建立了,現在是不可能調專業的。”
“可是,我也只有現在才能說,之前學校就給發個通知書,然後就讓報到了。也沒人跟我們商量,問我是否同意調劑專業啊。”
“同學,招錄工作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我們有很多程序要走,這麼多同學了,我們不可能一對一地去溝通,
只會按照我們的招錄程序來,今天都已經開學了,改專業是不可能的事。”
“那不行,我不喜歡這個專業。我不讀這個專業。”
“如果你堅決不讀這個專業的話。最後也只能退檔,把你退回山城那邊,至於你們那邊什麼規定,你能不能繼續回去復讀,參加明年的中考,還要再諮詢你們當地的政策。”
“那不行啊”。柳鈺螢一着急哭了起來:“我不能退回去。退回去怎麼辦?我家裡三個孩子讀書,我爸我媽供我們上學不容易,我要退回去,還要再多讀一年,多增加一年負擔。”
“同學,你不要在這哭,你在這哭也沒用。規定就是規定,不可能爲了你一個人破例。”
那個老師又說了什麼,柳鈺螢已經聽不進去了,她只知道,她的夢碎了。
從小,她就喜歡唱歌、跳舞,喜歡文學,喜歡演講,喜歡主持,山城條件有限,她沒有機會接受專業訓練,每次從電視上看到城裡的孩子可以參加各種藝術培訓,可以參與各種藝術表演的時候,她不知道有多羨慕,她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受到專業訓練。但她沒有機會。別說柳家溝,整個鎮上都沒有一個藝術培訓班。
中考的時候,幼師是唯一一個能夠接近她興趣的專業了,可以唱歌,可以跳舞,可以學習很多藝術課,將來可以帶着小朋友唱唱跳跳。
但就是這麼個願望也破滅了。雖然收到通知書的時候,專業被改了,但她還是天真地以爲,只要她開學的時候找學校說清楚,她不喜歡那個專業,學校就可以給調整過來。
柳鈺螢骨子裡有一股子倔勁,也還是對學校存有幻想,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學校就不能調專業,學校自己的事,不是自己說了算嗎?爲什麼就不能調呢?
連續一週,柳鈺螢找各個部室,招生辦,學生處,校長辦公室,能找的她都找了,一門心思要調專業。先是據理力爭,說不過便哭。柳鈺螢在新生裡面迅速出了名,大家都知道來了一個又哭又鬧的新生。
那個時候, 柳家溝還沒有電話。學校實在沒辦法,只好給柳鈺螢的父母發電報,讓他們來學校處理柳鈺螢的事。
接到學校的電報,柳忠義和章會琴嚇了一跳,以爲柳鈺螢出了什麼事,兩個人買了當天的火車票,連夜趕到了學校。
見到柳鈺螢,看她短短一週的時間就消瘦了很多,柳忠義和章會琴很是心疼。學校領導也把柳鈺螢的情況跟他們倆解釋了一下,告訴他們,要麼就勸勸柳鈺螢,讓她安心留下來上課。要麼就退學退檔,把柳鈺螢領回去。
章會琴自然是不懂的,她不知道什麼專業調劑不調劑,只聽懂了如果自己的孩子不聽話,不老老實實在這上課,就得把孩子領回家,孩子就沒學上了,這是萬萬不能的。他們兩口子沒日沒夜,拼死拼活爲了啥,不就是爲了讓孩子能夠有學上嗎?退學是萬萬不行的。
柳忠義也沒有辦法。儘管他年紀輕輕就當了生產隊長,後來又當村主任,要說柳家溝,誰家有多少地,都是什麼地,誰家有幾口人,都是怎麼分的家,村辦企業每天出多少沙石用多少料,所有的數據都裝在他腦子裡,誰家出了什麼事,他都能幫着調停。但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海城,尤其是學校,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學校具體什麼規定什麼原則,他也不懂,他自己連中學都沒讀完,又怎麼搞得懂外面大學的事呢?
退學是萬萬不能的。學校的決定,他們也無力改變。看着柳鈺螢哭得眼睛都腫了,兩口子又無奈又心疼。柳忠義蹲在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菸,章會琴只能陪着柳鈺螢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