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止,漫天瓢潑的無根水也有了收勢。枯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像極了話本里描述的慢鏡頭。
我在九尾含着笑意的眸子中接過長生鎖,忍了忍,沒有忍住,垂眸問道:“你這樣做,費了這樣大的力氣,受了這樣重的傷,尋到優曇,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她歪了歪頭,苦惱的皺了皺眉,回答道:“大約……只是爲了一己心安罷了。”
話音剛落,便晃了兩晃,軟軟的向地面倒去。我急忙上前去攙扶,蹲下身的一瞬,視線突然變得模糊,我看着沒了意識的九尾,眼前發黑之際想,我這脆弱委實來的不是時候。
……
待我醒來,是一個微露晨曦的清晨,而我已躺在那吐槽過的簡單樸素的房間。
我躺在榻上,看着俯身爲我處理傷口的慕葉,突然就想到一個詞,在話本中出現的頻率還挺高,天荒地老。多麼就想這樣,一不小心就天荒地老。
他輕輕擡起我的右腿,見我醒來,問道:“還疼麼?”說話間,黑色的發劃過我的膝間,暈染出溫柔。我紅着臉搖了搖頭:“不疼了,我昏了多久?”
他仔細打量着我右腿上的傷口,手裡拿着紗巾,好像在糾結是包紮上還是不包紮上,皺眉道:“一天一夜。”
我建議道:“還是不包紮上了爲好,傷口浸了雨水本來就容易發炎,我又愛動,不包紮上還能透氣。若是包紮上了,除了加深痛感讓傷口更嚴重,我實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其實,我是想,我的腿本來就粗,若是包紮上了豈不是又胖了一圈,還不要包紮了比較好。
他瞥了我一眼,從善如流的將傷口包紮的嚴實。我看着粗壯了不只一圈的右腿,沒有了想法。
我沉默一會兒,道:“現在也不知九尾如何了,你一個人把我們兩個弄回來一定很辛苦。前日那樣大的雨,九尾受了那樣重的傷,我覺得,爲了碧血笛,我有必要去看她一看。”
他擡起頭來打量我一眼,直起身來:“你也曉得我很辛苦,想去看九尾那便去看看,找這麼沒有說服力的藉口。只是,你的傷真的沒有關係?”
我湊上前去,笑道:“都說了不疼了,你這樣莫不是在心疼我?”頓了頓,補充道:“早知道我受傷後你會心疼,我該多跑跑多受傷幾次的。”
他輕飄飄的看了我一眼,手下一使力,我立馬痛的死去活來。他直起身來,看我咬着枕頭在牀榻上撒潑打滾,淡淡道:“確實該多疼幾次長長記性。”
我咬住枕頭角,眼淚汪汪的控訴道:“話本里明明不是這樣說的,一看你就不是話本中所說的男主角。”
他眉眼含笑:“哦?那葉兒說說什麼的纔算得上是男主角?”
我仔細想了想,興致勃勃的總結道:“把我寵上天的那種。”
他悠悠的看我一眼,評價道:“現在還是白天,葉兒你還是不要做夢了爲好。”
“……”
我趴在慕葉的背上,聽着他的鞋底敲在木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長廊上掛着白玉風鈴,風拂過,風鈴晃過的弧度像是大片
六月雪綻放。
晨霧藹藹,天邊的月牙是極淡的顏色。我輕嗅着鼻尖縈繞着的芝蘭清香,無端的便想起君禹來,我環緊慕葉的脖頸,驚恐又愜意的問道:“君禹現在還未回來?”
慕葉“嗯”了一聲,接着向前走去。
我想,君禹莫不是被林子裡的野獸吞的連骨頭都不剩了罷,若不然以他的性格,但凡還有一口氣,也要爬過來質問我爲何要誆他去那樣兇險的地方。這樣一說,顯得君禹仙品有些耐人尋味,事實上他的仙品確實是很難以捉摸。若是被一羣畜生給吞了,君禹真真是太沒出息了些,跌了天界的顏面。
爲了體現我們兩個姐妹情深,我擔憂道:“那樣兇險的地方,君禹一個人在那裡着實是讓我於心不忍,等着傷好了我一定過去救他一救。”
慕葉打斷我:“先不說你要不要去救他,你的傷好便要十天半個月,你說這話委實太不實際了些。”說罷,停在一扇門前,道:“你是下來自己進去,還是我揹着你進去?”
我思考了一下,從他的背上爬下來,道:“我想還是我下來我們一起進去比較好。”
他點了點頭,伸手便推開了木門。
坐在九尾牀邊的藍衣少年扭過頭來,因是在暗影裡,神色有些晦澀不明。他看向榻上昏睡的九尾,幽幽的問道:“你們要我留下來,我便留了下來,可是,要我留下來就是讓我看她遍身傷痕我卻沒有一點法子?”
這話說得,委實是冤枉。
我扶着慕葉的胳膊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邊走邊道:“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不只是她受了傷,你轉過臉看看,我也傷的挺重,遑論我受傷還是爲了救她。”走到牀邊:“我沒有扭頭就走過來不是爲了博你同情,我其實就是想來看看九尾的傷勢如何了。”
他擡起頭來,眼下一片青黑,幾日未睡的模樣,聲音顫抖道:“我一直不肯相信仙魔之論,可是被帶到這裡,我不得不去相信這我一直堅信不可能的言論。仙人不是說不生病的麼,但……”他垂頭看向九尾:“但她爲什麼就是不肯醒過來呢。”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理解道:“你們凡間對我們的偏見着實是太深了,誰告訴你的仙人不會受傷不會生病的。若是有這等事,天界的醫館早就倒閉,醫倌要失業另尋差事了。”
他偏過頭來打量我一眼,突兀的問道:“你可是那日蒙着面紗的姑娘?”
我想壞了,他要興師問罪了。我向旁邊挪了一挪,靠在慕葉身上有了安全感,道:“這個,真不好說。若我說是,你肯定質問我當時爲什麼不把一切都說與你,若我說不是,那我的良心也太過於不安。”
我盯着他藍色衣衫,坦白道:“沒錯,我就是那日蒙着面紗的姑娘。”
還未等他有什麼反應,慕葉便把我向身後擋了擋,淡淡的轉移話題道:“你便只是關注這些?我以爲你會問爲什麼九尾會受傷,或者是爲什麼要將你留在這裡。”
白燁擡起頭來,冷笑:“這些問題,我爲什麼要問,明明知道問了會傷心。在這裡的這幾日,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
九尾傷成這樣,以前我會以爲大概是遭遇了不測,現在若不是爲了那日我見過的紫衣男子,我實在想不出來其他的理由。而把我留下來……”皺了皺眉:“大約也是爲了成全他們的一種推動罷了。”
半晌,我愣愣道:“爲什麼不想她這樣做都是爲了你呢?”
他擡起手指,輕輕撫了撫九尾額間的發鈿,道:“若都是爲了我,她怎會狠心將我留在薊州,我來了又狠心將我趕走?”頓了頓,接着道:“我有時候會想,我與她在一起的開心,是不是一場夢,我自己幻想出來的夢。”他轉頭看向我:“我其實也想問過姑娘,爲何那日在後院你不肯將一切都告訴我,至少我還能夠挽留。而現在,我連挽留的立場都沒有了。”
我沉吟:“其實……”
我默默的拉了一下慕葉的衣袖,示意讓他來救場。他笑了一下,道:“其實,九尾醒來,做的第一件事,大約就是去救少君。”
空氣中死一樣的寂靜,白燁的臉色愈發蒼白。
我打着哈哈:“啊,其實也沒他說的這麼……”
空氣中突然響起了熟悉卻帶着沙啞的清冷嗓音:“確實,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救少君。”我垂頭看向緩緩睜開眼的九尾。
她問道:“我昏睡了幾天?”
白燁伸手替她掖了掖稍有滑落的錦被,答道:“差不多有兩天了。”
九尾應了一聲,吃力的從牀上坐起,中途打落白燁三番伸過來想幫忙的手,道:“不是讓你回薊州了,你怎生還在這裡?”
白燁的臉色愈發蒼白,半晌,道:“你就這麼想趕我離開,醒來的第一件事便要趕我走?”
九尾漠不關心道:“你留下來,又有什麼意義。”挑眉看向慕葉,問道:“是你將他留下的?你明明知道我拿長生鎖是爲了取優曇,這樣將他留下,不覺得多此一舉?”
慕葉握緊了我的手,淡淡道:“是我將他留下的,我以爲,你不會走到這一步。即使走到這一步……”挑了挑眉,笑道:“只是低估了你的靈力。”
我和白燁怔在原地,欣慰的發現我們是同樣的迷茫表情。高手之間的對話,都是具有藝術性的,且是難以捉摸的朦朧藝術美感。
九尾擡頭打量了一下外面逐漸高梢的日影,笑道:“低估了便是低估了罷,我也沒見你對誰青眼有加。你這樣的性子,我也不願再與你爭辯,畢竟,我就要得償所願,而你……”她意味深長的低沉了語氣:“確是要面臨千年前那般的選擇罷。”
慕葉沉沉的笑了一笑,道:“我的選擇攸關於你能否得償所願,你確定要現在挑釁我?”
九尾沒了聲音。
我看着日影在窗臺上投下極淡的陰影,不明白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裡,我會有絲毫不應景的悲傷情緒。大約……是前日受傷的後遺症罷。
PS:在九尾會如何做之前來個緩衝,,,寶寶們可以猜測一下九尾會怎麼救少君,他們兩個的命運究竟是什麼,,哈哈,,我不劇透,,ლ(°◕‵ƹ′◕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