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遇到莫離嫂嫂,已是十日之後。
沈言在這十日之內,終於不再裝糊塗,將故事的脈絡幫忙梳理了一下。
我不曉得他爲何將這些事情瞞着我,明明晚一些早一些的都要告訴我,就算是不告訴我,我也要知道,這樣瞞着我委實沒有什麼意義,更何況,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這個故事不是很長,講起來卻是頗費力氣。
良久,我聽完了關於他了解到的故事,想了想,支着下巴,不是很理解的問他:“既然你早明白這件事情,爲何現在才告訴我?你不覺得拖這麼久,除了讓我鬱悶加腦抽,就沒有了其他的價值?”
他端起了茶杯,不動神色的看着我:“這些事情,我本不打算告訴你,只是你實在是太能折騰,我怕你不瞭解這些,就擅自根據你心中所想,將這裡的生活變得一團糟,若是神識空間發生改變,到時候會發生什麼我也不可預料。”
我問:“……我什麼時候瞎折騰了?”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道:“比如,半夜三更,爲殤昊買藥什麼的?”
我平靜的看着他,道:“你怎麼不說,你還爲殤昊指路什麼的?”
他頓了一下,笑道:“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這件事情着實算不了什麼。”
我點了點頭,坦然的看向他:“我也是啊,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你何必在意那些細節。話說回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在心裡又默默的加了一句,更遑論我那是騙你的。
他看着我良久,半晌,才沉沉道:“葉兒,我想說,我也不知道該做何打算,既然你這麼問我,可是有了什麼萬全之策?”
我點頭道:“也算不得什麼萬全之策,就是想讓你打開這裡的夢粱,進入下一個神識空間。一直呆在這裡,感覺自己簡直就要產生視覺疲勞。”
他湊過身來,聽完我的話,沉思了一下,扣住手指,敲了敲桌子,緩緩道:“這般危險的打算,你倒是捨得。”
我將前幾日勾畫好的計劃圖交與他:“你對自己的靈力有點信心,來,照着這個做就可以了。”
沈言:“……”
待他離開之後,我匆忙回到了房間,找出了一身輕便的衣服換上,便朝着西海走去。
初入神識時,還穿着單衣,現如今,已然是換上了冬衣。我想,若是現實之中也是如此,那麼成衣店的老闆一定是很開心。
秋風蕭索,已有了冬日的凜冽。天色暗沉,烏雲翻涌,雲層裡像是藏着什麼兇獸一般,即將撕開平靜的僞裝。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就是沈言所說的百里長淵與莫離嫂嫂最後平靜的一面。
魔族在那一班長老們的默許之下,一分爲二,徹底與夜彥撕破了臉。
莫離嫂嫂幫了他那麼多,又作爲不屬於自己派別的精神圖騰,長老們自然會拿着她首先開刀。
畢竟她的地位特殊,左右護法又受了重傷,長老們免不得要親自上陣,甚至立下了“魔族聖女,得而誅之”
之類的沒有魔性的法令。
莫離嫂嫂東躲西藏,過的好不狼狽。其實,她也不用那樣辛苦,回到魔界自是有人護她無虞。
我想起那日,她含淚的雙眸,看着百里長淵,說:“我想你,我擔心的要死,你要我如何乖一點兒跟他們回到魔界?”
而那時,他作爲天界的一份子,身份又爲上古神龍,比較特殊,雖然我不能理解,就是一條年代比較久遠的,被滅了族的龍,有何身份特殊的。
沈言說,自從與莫離嫂嫂別後,百里長淵便整日呆在天界裡,不是關在家中逗逗豢養的小獸,就是去九重天之上找他下一盤棋。
時間就那麼平靜的流淌着,打破平靜的,只不過是他殿外仙僕的幾句戲言。
“喂,你聽說了麼,魔族聖女最近成了魔界的喪家之犬,過的好不狼狽。只是,不知是何原因,與之一向交好的魔君,也對她置之不理。魔界的天說變就變,實在是可怕。”
“仙友看來還不怎麼理解其中的各種緣由。”其中的一位仙僕壓低了聲音:“聽說是由於那聖女傾心於我們天界的一個男子,百般不知悔改,特殊時期,遭此對待也不足爲奇。”
“仙友說的是,只是,這樣一來,也忒是紅顏薄命了。”
“……”
百里長淵聞言只是足尖一轉,拎着一罈酒,就朝着九重天駕雲飛了過去。
去了也不多說話,只是悶聲喝酒。
到了最後,盯着殿中的溯光鏡,自語道:“沒有想到是這樣,總歸是我拖累了她……”
雖然我沒有看到那個畫面,想象應該是枝頭佛陀花墜落,漫天花雨,綻放一地的冷香。而百里長淵就撐着頭,手裡拎着酒罈,一副頹廢的模樣。
按照故事情節的一般發展,我以爲他會立刻衝下天界,去西海解救莫離嫂嫂,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超出我的預想,這一點,我想,老天估計也是莫可奈何。
百里長淵只是盯着溯光鏡看了半天,直至店內打擾仙僕的催促,他才緩過神來,離開。
他自九重天回去之後,便閉門不出。因着他平日性格冷淡,就連隨身的仙僕也未察覺出他這般舉動有什麼反常。
這就是我目前所曉得的,以前我所不曉得的故事。
剛剛將沈言支走,並不是我真的捨得讓他去冒險,而且有些險,必須得我來承受。比如,改變神識需要遭受反噬,而上一次的反噬是由沈言替我承受了下來。
我從未不曉得,直到那日遇到殤昊之後,我才明白。反噬的滋味,委實是不好形容,只有切身體會到之後才明白。其實也不是說不可忍受,只是,直到我靈臺恢復清明,整個人已然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若是沈言趕得急,興許我會成功的避過一劫。
夢粱的出現,本不自然出現,上一次純粹是巧合。有些答案是一環扣着一環,所以,我理所當然的琢磨出了夢粱出現的規律。
只有激起神識空間的波瀾,夢粱纔會出現一二。我咬了咬牙,覺得捨不得孩子套不
着狼,偶爾冒險,也有助於個人的成長。
日頭逐漸高起,整個海子都被鍍成了暖黃色。雨時花自半空中悠悠飄落,倒是少有的平靜。
莫離嫂嫂靜坐在沙地上,我只是猜測她在這裡,沒想到她真的在這裡。除了感慨長生鎖聯繫的強大之外,實在不想說是自己預言能力強大。
她手中緊握着寒劍,面上的表情卻是一派從容。她懶懶的用手撐着地面,絲毫未有被追殺的自覺。
半晌,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我意料之外的,百里長淵與殤昊一前一後,幾乎是同時來到了莫離嫂嫂的身側。一左一右,令我想起了“左青龍,右白虎”這樣感覺頗爲微妙的話來。
一時間,整個海子都沉寂了下來。
半晌,莫離嫂嫂打破了寂靜,她半撐起身來,用劍柱着地面,好似廢了很大的力氣。她輕笑了一聲,看向殤昊,問道:“你來這裡,可是來打破我們之間的交易的?”
濃麗的眉眼間說不出的淡定,前提是我能忽略從心底產生那淡淡的失落感。
殤昊的面具遮擋着大部分的臉,依舊是看不出什麼具體的情緒變化。
莫離嫂嫂輕輕瞥了他一眼,扭頭看向百里長淵,只不過,眉裡眼角全然是委屈,她嘟了嘟嘴:“你怎麼也來了?是不是看我現在很狼狽,落井下石來了?我很傷心,所以,你能不能說一些好聽的話來哄哄我?”
百里長淵皺了皺眉頭:“我不會說好聽的話。”
莫離嫂嫂嘆了口氣,嘴角熟悉的三分笑意也變得有些暗淡:“那你來是做什麼,難不成真的是過來落井下石的?”
百里長淵的眉皺的更深了一些,卻拒絕的徹底:“不是。”
莫離嫂嫂的眸子頓時明亮了起來,依舊執着於剛剛的問題:“那你就回答我,你來是做什麼的?”
百里長淵抿了抿脣,沒有答話,良久,才嘆息一般的緩緩道:“終究是我拖累了你,你讓我如何心安理得的不去管你?”
莫離嫂嫂的手蜷縮了一下,垂下了眼簾:“原來是這樣啊。”她擡起眼來,滿不在乎的說:“沒關係,這不怪你,要怨就只能怨我自己沒有出息,這麼沒有出息的喜歡着你。”擺了擺手,道:“真的沒有關係,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曉得你的顧慮,也曉得你不喜歡像我這樣的姑娘。所以,你大可不必爲了管我,打破……”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殤昊突然開了口,打斷她,聲音裡是沉沉的怒氣:“莫離,你究竟要卑微到什麼地步你才甘心!?”
莫離嫂嫂偏過頭去,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聲音清清淡淡的:“殤昊,你這樣,我能不能理解爲,你其實並沒有背叛我?”
殤昊看了一眼莫離嫂嫂身後的百里長淵,嘴角的笑意邪魅絹狂:“莫離,我一直未背叛過你。”
莫離嫂嫂站起身來,神色是空洞的迷茫:“沒有背叛我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