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我反應從未這麼敏捷的……落荒而逃。
無根水整整下了三日,直到第四日,陽光灑滿了屋檐,我才推開莫離嫂嫂破落的房門。看了一眼站在門前的兩個男人,最後,將目光轉向滄夷,只說了三個字。
“好,我嫁。”
我轉過目光,看着沈言的臉色在陽光下一寸一寸變得蒼白,對着他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我考慮好了,我嫁。”
我只是看着他,忽略掉滄夷的神情。這三日,我想了許多,這樣做或許是最好的。他垂着眼簾,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我忽然覺得有些不甘心,掙脫滄夷握住我的手,兩步走上前去,半蹲着身,對上他的眸子,笑彎了眼睛:“我便要成婚了?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
在他張口之前,我趕緊加上了一句:“姐夫。”
我承認,我是故意的,故意讓他難受,我就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姑娘。我所有的真心全部都給了他,現在要嫁給的卻是滄夷,真是造化弄人。我想着,他或許會有什麼挽留,和滄夷掐上一架也是好的,結果別說掐架了,連一句話也沒有。
話本上的東西,誠然是騙人的。那樣癡情的男主,根本就是所有姑娘的想象。
我慢吞吞的站起身來,看着他指節握的發白,嘴脣動了動,良久,才發出聲音:“我這三日想了很多,這是我做的我認爲最好的決定,我要成婚了,你理應說一句恭喜。”
他終於擡起了頭來,眸子裡只餘一派深沉的黑,一隻手捏住了額角,淡淡道:“你方纔喊我一聲姐夫,我合該是跟你道一聲恭喜。只是,葉兒,我不是你的姐夫,你讓我對你說恭喜,不覺得這樣對我來說太殘忍?”
天命對我殘忍,我沒辦法對天命殘忍,只能你殘忍我殘忍大家都殘忍。我呼出一口氣,勾出了一抹我自認爲最溫婉的笑:“你常說我是一個狠心的姑娘,啊,你說的對,我就是一個狠心的姑娘。好,你既然現在不願意對我說一句恭喜,那我與滄夷有了孩子,你合該過來說一句恭喜了吧?”
他漆黑的眸子裡燃起了灼灼的光,是動了怒的跡象,我一向曉得。他一把將我身側一言不發的滄夷揮開,將我逼退到角落,一隻手壓在了我的心口處,臉色愈發的蒼白如紙。
他說:“葉兒,你的心中果真沒有了我半分位置?你非要如此說,你纔開心?”
他這個問題,問過了我很多次,我沒有一次回答上來,不是不曉得答案,而是說不出口。這三日,我一直在思量,若是我們能早些坦白,是不是結果不會是這樣?如果的可貴,便是它只是個如果。
我盯住他的眼睛,演技一瞬間得到他的真傳,偏了偏頭,笑的漫不經心:“你既然這般問我,心中定是有了答案,何必多此一舉?”
貼在我心口的手掌緩緩下移,剛剛的灼熱感漸漸的變得冰涼,半晌,聽見他貼在我耳側說:“我以前一直篤定,你心中有我,現在我卻一點兒也不確定。你與滄夷在一起的情誼,要比我還多幾萬年,你既然將我自那個位
置趕出,那麼定是爲旁人留的,而滄夷恰好趕了過來,是我還在妄想。”
我猛然擡起頭來:“你能這樣想,我很是欣慰。”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滄夷會對我很好。”
很欣慰……去他的很是欣慰,我半點兒也不欣慰。他原來是這樣想我的,若是我與滄夷真的有什麼,怎麼還會與他糾纏這樣久。滄夷回不回來跟他在我心裡的位置沒有半點干係,他究竟是不懂還是裝作不懂?
他的目光淡淡的看向我被他壓在牆上的手,淡淡道:“是,滄夷會對你很好。在我們初見那一日,我便是曉得。從言清殿閉關出來,正好遇到天帝,同他寒暄了幾句,言語間,對他頗是讚歎。那時我也在想,你們兩個或許會很般配。”
我已然是聽不下去了,掙了掙被他緊緊壓着的雙手,惱怒道:“對,我們很般配,這麼般配的我們要去成婚了,那你困着我做什麼,放開我!”
他驀地收緊了力道,如古譚般的眸子愈加的漆黑,語氣卻輕輕柔柔的:“我剛剛那般說,你可歡心?”
許久,我才反應過來,他是故意的,同我一般是故意的,故意說出那些話來。比起演技,他向來是勝我一籌。
“你可曉得了,有些話說出來,會讓人有多難受?”
我理了理衣衫,將額角的碎髮拂到腦後,緩緩道:“你剛剛說的那些話,讓我很難過。不過,也無所謂了,這些都無所謂了。我畢竟要成婚了,再攪入前塵往事之中,也不像話,你說是不是?”
說罷,我便直直的走向一直站在原地的滄夷,沒有聽他的回答。我想,這時的場景,定是比話本中描述的,還要瀟灑,還要……難過。
滄夷捧場的附和我:“對對,你說的很對。”
我揹着沈言撇了撇嘴,還沒等我將那種“老子心很痛,但是老子不說”的情緒醞釀出來,眼角處突然掠過一道流光,直直的向着滄夷砸了過去。他驚訝的瞪圓了眼,敏捷的向着旁邊一閃,堪堪躲了過去。
我目瞪口呆的轉過頭去,恰好看到他垂下的袖角,手掌裡還團着一團靈力。他沒有看我,目光冷冷的撇向滄夷,像是淬了冰:“滄夷,我向來是不和人計較,但是你不一樣。”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白袍微拂,像極了傳言中那無慾無求的冰冷尊神。我側過身,看着滄夷嘴角笑意微諷:“我有什麼不一樣?沈言,與你有婚約的是紫凝,而阿葉與你並無半點關係,我剛剛有說錯?”
還未等我感慨滄夷什麼時候這般膩歪的喊我阿葉的時候,沈言的白袍微動,又是一團靈力砸了過去,滄夷卻站在原地卻動也未動,悶哼了一聲,踉蹌着後退了兩步。
沈言揪住了他的領口,聲音裡少見的咬牙切齒:“蘇葉是我的姑娘,你有什麼資格說出剛剛的話來?”
他淡然的抹去了嘴角溢出血絲,漫不經心的說:“我承認,千年前是我在逼你,所以你生氣也是應當的。只是你要清楚,先放棄阿葉的是你。所以,你現在又有什麼資格說,阿葉是你的姑
娘?”
沈言墨色的發只用一根玉色的簪子琯起,很是眼熟,我記得這根簪子。世人常說,贈君玉簪,以琯君心。我說過我向來不怎麼注重那些繁文縟節。喜歡便是喜歡,從來不掩飾。看到這句話,我熬了幾個通宵,將手劃得鮮血淋漓,終於將這根玉簪雕刻完成。
我捧着簪子站在他的面前,笑的開心:“沈言沈言,你以後要一直戴着這個簪子,這樣你就會一直一直喜歡我,我們就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啊。”
那時,他輕輕捧起我的手,眉頭微蹙,一邊拉着我坐下給我抹傷藥,一邊說:“這樣的事情以後你不要做,笨手笨腳的,即便是沒有這個,我們也會一直在一起。”
當時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酷。言清殿前,我看着他從頭頂將簪子抽出,捏在掌心中化作了粉末,自指縫中飄落。
“蘇葉,你既然與碧海的滄夷有了婚約,合該注意禮數,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現在,這個簪子又出現在這裡,他到底是要如何呢?我看着門前飄零的落葉,一黑一白的兩個對立着的男人甚是養眼,也甚是鬧心。
低沉的嗓音猶如夜風拂過,輕飄飄的落在我的耳側:“呵,滄夷,你千年前做的那些事情,我本不想再提。若不是你,你覺得所有的一切會變成這種模樣?”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我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千年前的事情本就是我與沈言之間的恩怨,怎麼會扯上滄夷?若是說滄夷在千年前做了什麼的話,那便是以我爲條件換他助天界一臂之力。可這個,怎會與現在的一切又關係?
還未等我整理好思緒,便看到滄夷手心裡團了一團靈力,便要向着沈言砸去。在他沉怒的聲音裡,我想也未想的撲了過去,將沈言護在懷裡。
“不要!”
撲過去的一瞬,背後傳來灼熱的痛感,不過是須臾,就轉移了方向。在木頭摧拉枯朽的破碎聲裡,我轉過頭去,對上他的眸子。
他的額角滑下幾滴冷汗,看着我環住沈言的手,默了一會兒,脣角動了動,終歸是沒有扯出一抹笑來。
“蘇葉,你說的,你肯嫁我。”
我立刻鬆開了拽住沈言的手,向旁邊挪了一挪,擺擺手:“我沒有要護着他的意思,只是他受了傷,身體很是虛弱。滄夷啊,和諧社會要講究和諧,何必要將場面鬧得如此難堪,我說過要嫁給你就不會食言。”
他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伸出手來,緩緩道:“我要你現在就跟我走,你肯不肯?”
我利落的就伸出了手去,手臂剛剛擡起,斜裡就傳來了一股力道,將我拉的一踉蹌:“葉兒,你不能跟他走。”
我嘆了口氣,捏了一個訣,瞬間就站到了滄夷的身邊,擡頭望向他:“可是我要嫁給滄夷,不跟他走又是什麼道理?”
他伸到半空中的手一頓,嘴角卻暈開溫軟的笑:“葉兒,你跟着滄夷走也好,我總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來尋你。以前總是你纏着我,現在換我來纏着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