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今,那片紫色的鳶尾花海就在綿山谷的一處荒原中。
“又攔我?”
岑樂瑾看着前頭的陰影擋得結結實實,連縫都沒有,心中頓感無奈。
“會死的,你不怕?”
就算她外頭有人,但剛出鳳鳴淵就死在半路,這罪責趙玄禎可說不清。
“怕啊!”這不是廢話,哪有人不怕死的。
可岑樂瑾想到沒有桃殀花的話,死的人就會是他了,一陣心絞痛悄聲襲來。
“你爲了他居然連命都不要了!”
趙玄禎吃驚於她對阮巡的愛意,真是偉大而熱烈的愛情,一面兒卻更爲南歌感到惋惜和可恨。
狗男女!
他暗暗罵道,眼睛也從之前的柔情似水變得漸漸涼薄。
“對,我可以爲他去死,你呢?”
岑樂瑾冷笑一聲,想不到二人好歹是有血親的堂兄弟,竟然這般冷血無情,果然皇室裡長大的皇子,都是冷漠自私的人。
他?
趙玄禎後知後覺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開始就猜錯了方向,她該不會真是爲了他的弟弟南歌吧。
不妙。
趙玄禎這纔想起已有好些時日沒有收到朔王府的消息了,莫不是雲京動亂先一步發動了。
這幫雜碎,居然沒一個通知他這個參與者。
“我只問你一句,是不是爲了玄胤?”
就在他發怵的時候,岑樂瑾一個靈活轉身,成功溜出了營帳,像獵豹追捕獵物似的,發了狂地鎖定目標衝向綿山谷。
荒郊野谷,屍骨糜爛,時隔多月大地仍是一片焦黑。
咦,之前死了那麼多人,沒準桃殀花開了呢?
岑樂瑾依着模糊的記憶尋找藏於山間的花海。
薄荷裡帶點樟腦的辛辣味,淡到極點的甜香。疲憊的性靈在花香裡重新舒展豐盈起來。
果然,在一處石櫺附近瞧見了淡紫色的纖柔夢境。
要怎麼過去呢?
岑樂瑾繞了好幾圈也沒找到更寬的入口:極小的石櫺縫隙,是過不了人的—除非被壓成紙片才能進得去。
她記得從前這兒還有一條路,可大火過後,很多東西都被燒光了,印象中的某些小道更是難以找尋。
在哪兒呢?
他們說這花遇血纔會盛開不衰,是不是隻要一滴就可以。
打小不碰刀子的她,眼皮子都不帶動地在手掌心劃了一道兩寸左右的口子,眼睜睜看着鮮血一點一點落在草上,再一點一點,石櫺的縫隙慢慢變大了,直到一個人的身量可以勉強過得去。
“花開十里,血流百仗,非血祭不得往生。”
瘋女人的話斷斷續續在岑樂瑾耳邊迴響:竟是真的麼?
近距離見着漫山遍野的紫色,岑樂瑾渾身汗毛空高豎。
是鋪滿憂傷的寂寥,亦或是荊棘叢生的荒涼。
此種蕭瑟,唯有鏡中人能參透一二。
“姑娘,留步!”
岑樂瑾彷彿聽見有個沙啞的嗓音在叫自己,可四周一看,卻是空無一人,唯一地紫色鳶尾。
是我幻聽了吧,岑樂瑾不敢停留,周遭陰森森的寒氣,她只想越快摘得桃殀花趕緊離開。
“姑娘,留步!”
“姑娘,留步!
“誰?”
岑樂瑾真真切切聽了三遍纔敢停住腳步大聲回問。
這個地方—曾經是她童年的遊園,人煙稀少的風景佳地,可從沒看見過有什麼煙火氣。
鬼?
所以燕王會說紅煞蘿是通往地獄的?
這也太邪乎了。
岑樂瑾完全沒當回事兒,但剛剛她的確是被嚇得不輕。
“姑娘,隨我來……”
那聲音似有雙無形的手牽着岑樂瑾一步一步走進花海中心的一座小樓。
“姑娘等等,我去請掌門人。”
那聲音終於現了真身,竟是個身形婀娜的美豔少婦。
岑樂瑾看到少婦轉過來的臉,不由得一驚,失聲叫道“娘……”
和畫像上的母親覃芊長得一模一樣,還能是用了易容術不成?
岑樂瑾直接否認了這種可能性。
花海有古怪—不然爲什麼她在外頭看不見人卻進了屋能看得見。
“我就奇怪,爲什麼她可以輕鬆找到鳶尾樓。”原來屋內還有個人。
“呵呵,我的女兒早死了。”
女子不給岑樂瑾開口的機會,一語驚醒夢中人。
死了?
爲什麼娘不要我了?
她最渴望的母愛近在咫尺,又好像遠在天邊觸手不可得。
“娘…我是小瑾啊!”
美婦有一種拒人千里的遙遠感,岑樂瑾眼睛都不敢直視。
“姑娘,掌門人在樓上等你。”
美婦速度很快,上樓不足一炷香,便又在樓梯口露了頭。
岑樂瑾猶豫不決地走到她面前,抱着最後一地幻想,低聲對美婦說道:娘,您真的不認我了嗎?
美婦秀眉微蹙,嬌聲回道:一入崑崙,斷情絕愛。
崑崙?
岑樂瑾不知樓上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在等候自己:來自地獄的惡鬼,還是深居黑暗的閻王。
“你所求,爲何?”
樓上一黑影沉聲問道。
“桃殀花。”
“不對,沒說實話。”黑影能有看透人心的本領,岑樂瑾想藏也無處可逃。
“爲救人。”
“與你什麼關係?”黑影繼續追問下去。
“……”
“送客!”不等岑樂瑾作答,黑影直接一聲令下。
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幾個道士,衣袂翩翩,一頂白色冠羽,着一身黑白相間的長袍圍在她的身旁。
對她動手動腳?
岑樂瑾心想還真當她是吃素的不成?
不就是打架麼?
現在還真不怕了。
只因她瞧着東北角掛着一柄長劍,和南歌的星月劍頗爲相似。
殊不知,幾個道士的武功修爲和劍法造詣均在南歌之上上層。
她又豈會是對手。
“來吧!”
岑樂瑾毫不畏懼地做出應戰之舉,其實黑影不過一是測膽識二是驗真心。
“花,我可以給你;只是你,要留下。”黑影一揮衣袖,幾個道士刷刷往他身後一站,一字排開成了盞盞煤油燈。
崑崙掌門,比雪還遜三分白的面色,層層褶皺掛在眼角。
“身爲掌門,出爾反爾,不知恬恥。”
岑樂瑾看清他的樣貌,還不及邱一色的十分之一威嚴,遂壯着膽子斥責起來了。
“難怪,他會選擇你。”
掌門輕聲說道,看破一切的眼神,什麼都沒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