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還有一戰的機會。
但蘇鐵樑下的毒是:“十三點。”
這是“詭麗八尺門”的一種劇毒。
中毒的人,眼裡會出現紅點。紅點愈多,戰鬥力會漸消失。等到十三道紅點出齊之後,便會全身虛脫,任人宰割。
這種藥幾乎無藥可救。唯內力高深者,可在一兩個時辰後逼出毒力。
——可是對付像白愁飛這樣的大敵,半頃間的軟弱,已足夠死上二萬八千次了!
他本來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蘇鐵樑下了另一種毒:“鶴頂藍。”
——“鶴頂紅”已是劇毒中的劇毒,這“鶴頂藍”更是劇毒裡的至毒。
着了這種毒的人,唯一的特徵,就是毛髮的根部略爲呈現藍色。
要命的藍。
這原是一種解藥,據說可解任何傷毒頑疾,不過,吃了這種“解藥”的人,肌骨自動撕裂,體無完膚而死。
天下第一用毒名家,“老字號”溫家中的“活字號”(專門從事解毒的部門)及“小字號”(專門研製毒藥的部門)爲了把這種藥性好好地控制(成爲解毒靈藥或致命劇毒),已足足犧牲了十二名好手,這之後,由溫氏掌門人親自下令:“別管這種藥了。”
——但是這種連溫家都“不要管了”的藥,卻已吃進蘇夢枕的肚子裡。
蘇夢枕本來還有一拼的機會。
但現在……
他怒叱:“你們——”
忽然他發現,其他兩人(蘇鐵標與蘇雄標)都已是個死人。
——纔不過是頃刻間的事:剛纔兩人還活得好好的。
是蘇鐵樑乾的!
他左手用針刺進了蘇鐵標的死穴,右手以鶴鑿叩住了蘇雄標的要穴。
兩人都同在一瞬間死了。
——死前一定都中了毒,否則,以他們兩人的功力,還不是蘇鐵樑驟施暗算便可以解決的。
所以他的叱喝更怒,但已改爲:“你——你連自己親兄弟都敢殺?!”
他隨即發現自己這一句已然多問了。
——人都已經殺了,還有什麼敢不敢的。
真正的高手,在對敵之際,是不多說一句廢話,也不多耗費任何一分力氣,更不會問些無聊的問題。
所以他即時把問題改了。
改成兩個字。
“理由?”
人命關天。
對於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而言,殺人雖不能算是新鮮事兒,但無論怎麼說,殺人都總有理由。
——不管一個或數個、合理或不合理,都總有理由。
更何況是殺死自己的同胞兄弟!
所以蘇夢枕只問兩個字:
——理由。
人已死了。
人死不能復活。
但他要知道理由。
——有理由的,他或許可以接受;沒道理的,他就會爲他的兄弟手下報仇。
就像那一次,他和他的部屬在苦水鋪中伏,沃夫子和茶花護主慘死,他負傷仍奔戰破板門,斬下了花無錯的頭顱以祭亡友,才肯鳴金收兵,退回“金風細雨樓”。
那一役,白愁飛也在場。
也在那一戰,白愁飛看透了蘇夢枕的缺點:
他的缺點很要命。
因爲他從來都不懷疑自己的兄弟!
一個從來都不懷疑自己兄弟的人,很容易會得到很多擁護他的兄弟及手下,但更容易的是:給兄弟和下屬累死。
或者害死。
“理由?”蘇鐵樑狠狠地道,“因爲他們太像我。三個一模一樣,誰好誰壞誰高低,誰也不知。我不要這樣渾渾噩噩地活下去。”
他居然咧嘴笑了開來,“相師都說,像我這種突額兜頷、五嶽朝中的怪相,走運起來可以當上帝王。白二爺說,要是他有一天當上樓主,他會任命我作‘五方神煞’中的蘇西神。我可不要一輩子窩在這兒當個煎藥的奴僕!”
蘇夢枕長嘆道:“你跟我這些年來,我居然沒發現你是那麼一個爲了表現突出和一點點權力就那麼喪心病狂的人。”
蘇鐵樑的笑容裡也透露出一種藥味來:“那是因爲連你也不完全分得清楚誰是誰。你有時以爲那是雄標乾的劣行,有時以爲是鐵標做的糗事,所以給我瞞過去了。”
白愁飛接道:“我若沒有他,還真不敢貿然發動。樹大夫說你病重得已不能動手,我就越發懷疑:他是不是誑我向你動手,自尋死路?幸而有他,才能求證。”
蘇鐵樑道:“我是幫他煎藥的,他的病情我自然知道。他是病入膏肓了。可是,只要在格鬥的時候,他還是能運聚功力、全力一擊的。”
白愁飛道:“所以你纔給他吃了‘十三點’。”
蘇鐵樑道:“現在‘十三點’至少已發作了十一點,他的餘力已少得可憐。”
白愁飛:“你還給他服食‘鶴頂藍’。”
蘇鐵樑:“我毒得他連頭髮都藍了。”
於是白愁飛正色問蘇夢枕:“到這時候,你還有力量反擊,我才服了你!”
蘇夢枕的心往下沉,而且往下翻跌,所有的生機,都已粉碎墜落,原有的機會,也一一墜落枯萎。
到這時候,他卻還是(帶着慘淡的微笑)反問了一句:
“你不是一向都很佩服我的嗎?光是爲了不讓你失望,我也得盡一切力量來反擊。”
話一說完,反擊,即刻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