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田疇氣急敗壞,連聲怒罵尉官將校:“快點整理隊伍,城頭士兵混亂不堪,乘此機會攻擊,當事半功倍,蠢貨,在這節骨眼上,怎麼亂成這樣?”
劉備淡淡地一笑:“子泰,不要苛責他們,勝敗已分,西門破城了。”
“什麼?”,田疇吃了一驚,旋即,被這句話嚇住了:“西門破城了?”
西門方向,震天的吼聲響起,似乎應證了劉備的判斷,田疇急忙約束士兵,繼續對城頭施加壓力。
過了一會,一騎自西門而來,在田疇的眼裡,那士兵的動作變成了慢鏡頭,一霎時,天地間所有的聲響消失,只剩下那軍士的急報聲:“稟主公,西門破城,近衛左騎黃校尉(黃忠)已帶人衝進城內,典將軍率近衛步軍正在跟進。”
“萬勝”,呆立了半晌,北門青州兵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投石車不顧射程,將所剩的石彈全部射出,弓騎兵發瘋似的射出所有的箭矢,暴熊兵團斧頭兵則興奮地擡着雲梯向城頭奔跑。
管亥親自披甲,一路咆哮着:“廢物,廢物,主公在此親自主持,竟讓典小子首登城牆。跑快點,跑快點,攻擊向前,有我無敵。”
“萬勝”,“有我無敵”,北門青州兵呼着口號,像吃了興奮劑般瘋狂地向城頭攻擊,攻擊。
真的是大局已定!田疇不敢相信眼前的消息,本以爲攻城戰尚需持續很久,所以,可以將攻擊節奏控制的不緊不慢,沒想到,很多招式尚未用到,城破了。
“西門情況如何?怎麼破城的?”田疇追問。
“我軍正在投擲火油彈,沒想到火油彈突然爆開,聲響巨大,城牆爲之崩塌。黃校尉當先自豁口處衝入城內,目前正在向州牧府殺去,當時,城牆外巢車盡毀,典校尉不得不在城外整理步軍,稍後也尾隨殺入。”
煤焦油在錳鹽的作用下,分解、化合成苦味酸,這種黃色的顏料也是烈性炸藥。出雲鐵礦是錳鐵礦,礦渣中含有大量的錳鹽,也許,某一個火罐恰好成分搭配合適,在烈火中合成了苦味酸。這種威力超越TNT的炸藥有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爆燃”。當空氣中這種黃色粉末濃度過高時,稍有明火就發生劇烈的燃燒、爆炸。西門,就被這種爆燃所摧毀。
“萬勝”北門士兵的歡呼聲響起,步兵登城了,袁紹兵敗如山倒,城頭再無有組織的抵抗,青州兵自雲梯蜂擁登城。
劉備勒馬,緩緩地回頭和田疇交換目光,心頭一陣舒暢。
“北門已被堵塞,命令騎兵轉移到西門,入城後沿街掃蕩殘餘士兵,並維護治安。快馬通知青州元老院,讓他們儘快送一批官吏來。告訴高堂隆,60萬隻箭我還沒有完,鄴城已被攻破,讓他立刻派人來接受鄴城錢糧。”劉備得意地命令道。
韓馥搜刮很久,冀州雖然百姓窮困,但官府倉儲富足。袁紹才入鄴城,這些錢糧尚未及揮霍,這一仗出乎意料的迅速結束,或許,所獲能補償戰爭開銷。
“袁譚、高幹放入城內沒有?”,勝利來得太快,後招均未安排妥當,成年的袁譚留下是個禍根啊。
田疇發出會心地一笑,回答:“主公何必憂慮。這世上,錦上添花者衆,雪中送炭者無,只要主公妥善安置袁紹舊將,讓其舊屬無怨望之心。袁譚嘛,等他監禁一兩年後再出來,那時,主公在冀州基業穩固,無人願意幫他造反,一個童子,有何可擔心的?”
劉備啞然失笑:也罷,真實的劉備從沒有誅人九族的習慣,殺了蜀國名將李嚴後,他依舊任用李嚴後人。這豁達的名聲不能敗壞。再者說,青州律法:罪不及妻子兒女。放他一條生路又如何?袁紹活着時尚不怕,敗亡後,有什麼名望可利用?
“也好,告訴他,願意報仇,就來吧。”
不一會,入城的步兵趴開城門的堵塞物,打開了城門,劉備、田疇結伴入城。
城內,抵抗已經終止。沿着大街,處處都是投降的袁軍士兵,抱着頭蹲坐在牆角,青州兵來回巡邏,監控着降兵。
“這些人是百姓,還是士兵?”劉備心中嘀咕,沒有衣甲,沒有標誌,拿一把刀劍,就成爲士兵,看來,是城內百姓被袁紹驅趕上城。
劉備招手喚過一名侍從,下令道:“你去傳令,命令降兵交出兵器,各回各家,今夜全城戒嚴,禁止走動。明日天亮,讓他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田疇在旁補充道:“告訴各部:我軍沒那麼多錢糧養這些閒人,攻城戰不以俘獲記功,以先登、斬首、佔領作爲功績,晚飯時間快到了,哪個部隊沒打法完這些閒人,哪個部隊管他們的晚飯。”
鄴城的活力在於青壯人口的多少,而劉備的手下都是久經訓練的士兵,收容袁軍敗兵則意味着擴軍和戰鬥力混雜,不如乘着入城的混亂,把他們全解散,讓其充實鄴城。
片刻間,街頭俘虜在青州兵的驅趕下,按居住地所處的街道,組成一支支小隊。袁紹帶來的單身士兵在周圍青州兵的虎視眈眈下,開始哀求鄴城居民收容,在青州兵的默許下,青壯勞力被鄴城居民瓜分一空,無人看顧的士兵混入隊伍中,默默祈禱當地有一棟空房可以棲身。
隨着俘虜歸家的進程加快,街頭維持秩序的青州兵力越來越雄厚,青州兵已班排爲單位,沿街巡邏,斬殺着孤身的袁軍士兵。這一舉動迫使更多的袁軍士兵融入鄴城,躲入居民家中。
在青州兵的歡呼聲中,劉備催馬走近州牧府,典韋一身血跡,樂呵呵地在府門口迎接劉備。
“本初公何在?”劉備翻身下馬,詢問典韋。
典韋憨笑着,回答:“主公,痛快啊。那袁紹長的啥樣?我瞧裡面沒人長的像四世三公,都一個鼻子兩個眼。”
廢話,四世三公,難道能多長出一個鼻子來?
“可曾詢問俘虜,本初公在不在?”田疇繼續追問,袁紹若是逃跑,這戰事牽連,恐怕一時難了。
典韋慚然地摸摸額頭,道:“俘虜,我正準備去外面尋兩個俘虜,問問。”
劉備默然,田疇一驚:“難道,裡面沒一個活人?”
典韋傻笑着回答:“他們個個不經砍,我還沒過癮,裡面已沒站着的人了,哈哈。”
劉備一言不發,邁步走入府內,田疇典韋慌忙追隨,進入了這人間地獄。
府內,伏屍處處,血泊成河,許多屍體都是背後中斧,臉上留着驚恐未定的表情,可以想見,典韋一定是一路追斬着他們——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典韋這把刀太利了,今後需要慎用。劉備默默提醒自己。
看着劉備巡視州牧府沉默不語,典韋惴惴不安,田疇喃喃自語:“太慘了,太過了。”
不久,青州衆將接連來州牧府報到。黃忠獻上了俘虜郭圖、荀諶、許攸、陳琳,在典韋追殺的時候,他們出州牧府向路過的黃忠投降,保住了性命。辛評、辛毗兄弟見勢頭不妙,與焦觸、張南、呂曠、呂翔四將打開南城門,向高順投降。蔣奇、馬延、陶升被張飛斬殺。原河內太守王匡,被袁紹吞併兵馬後,一直作爲閒人呆在自己家中,聞聽城破,開門向管亥投降。
州牧府的屍體隨即辨認完畢。逢紀爲保護袁紹被殺,審配投降後,典韋惱他識破賺城計,使部下喪生,追斬了他。袁紹借部下掩護,自後門出逃,在街上被巡邏小兵斬首。
“除袁公子譚外,本初公還有什麼後裔?”,劉備詢問。
郭圖小心翼翼地回答:“尚有一子名熙,字顯奕。”
袁熙?這麼說,袁尚還未生下來。嗯,官渡之戰前,袁紹曾因爲小兒子生病,無心與曹操開戰,錯過了良機,袁尚應該是官渡之戰前不久出生的,現在袁熙年齡應該還不大。
“將本初公的屍骸還給袁熙,讓他安葬父親,你們當中,誰願去弔唁,儘管去,我不怪罪。”劉備緩緩地說。
辛評邁步上前,拱手施禮道:“玄德公高義,使本初公得以安葬,可惜熙公子尚年幼,公何不釋放譚公子,以主持本初公安葬儀式。”
劉備掃了一眼田疇,田疇搖頭說:“法不容情,譚公子殘害平原郡,挾裹平原居民,必須依律受審,未處置之前,絕不能釋放。”
郭圖不悅地說:“爲人子者,爲父盡孝,青州律法尚不容許嗎?”
田疇正色道:“這世上唯有兩件事值得敬畏:一個是人頭頂上的神靈,一個是人間的律法。律法無情,一旦觸犯,絕不能徇私。”
袁紹舊臣憤憤不平,劉備揮手斥退了他們,與田疇開始盤點鄴城府庫。
郭圖退下後,心猶不甘,斥責那些同僚道:“袁公當日待諸位不薄,爲何你們今日在堂上不幫忙?”
降臣垂頭不語,獨許攸冷笑着回答:“今日在堂上,若不是郭兄接連逼迫,劉備早容許釋放袁譚了。”
辛評質問:“此話怎講?”
許攸答:“劉備雖攻下鄴城,但其言必稱袁紹爲‘本初公’,可見其心頭尚有尊重之意,准許我等弔唁也是一例,郭兄若是軟語求告,玄德公必會作主釋放譚公子。但郭兄卻不該質疑青州律法,田子泰既然說出了那些話,爲了維護劉備自己創立的青州律法,他必不肯再放袁公子。劉備何人也?他豈會在意人情世故?以此責問他,謬矣!”
劉備攻克鄴城,天下震驚。
鄴城堅固無比,被視爲北方不可攻克的雄城。因爲是魏國郡都城,鄴城是按國都的規格建造的,城池之高大在北方無以類比。然而,劉備短短几日攻下鄴城,讓諸侯對青州兵的攻城能力大大高估。
“天下變了”,曹操在谷城看着洛陽送來的急報,內心憂慮。
鄴城攻克,意味着青州北方再也沒有值得一搏的對手。青州東面是海,南面爲盟友陶謙,背面是公孫瓚,以後需要防範的敵人只剩下西面。
西面,青州完全可以收縮兵力,全力西圖。
戲志才眯起眼睛,連連嘆息:“劉備兼領青冀,中原之東北方向,已無立足之地,我們必須全力西圖。可惜,董卓遷都後,司隸殘破,進佔司隸反而會爲我軍增添負擔。”
荀攸馬上建議:“爲防劉備西進壓迫我們,我有兩計可施,一爲二虎竟食之計,一爲驅虎吞狼之計。主公可一邊實行此計,爲我們爭取時間,一邊猛攻長安。只要我軍攻下長安,奪回漢帝,就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那時,劉備不得不遵奉我們的命令。”
戲志才一疊聲附和:“劉備欲攻長安,必須跨過我軍領地,只要我們先奪回漢帝,就可以搶得先手,號令劉備。”
曹操大喜,問:“計將安出?”
荀攸答:“劉備入冀,是響應公孫瓚出兵,如今公孫瓚退兵,劉備獨得冀州,公孫伯圭一定不甘心,他們倆再穩定的友情,牽扯到利益糾紛時,也會出現裂痕。主公可暗地遷人與公孫瓚聯繫,煽動他要求與劉備共分冀州,讓他們兩虎相爭,此乃二虎竟食之計。
劉備念念不忘尋找張溫之女張嫣兒,據我所知,當時在洛陽劫掠的兵士,除大部分與董卓退往長安外,還有一股匈奴兵歸附上黨太守張揚。劉備佔據冀州,張揚駐軍的上黨郡,河內郡最受威脅。王匡再降劉備,張揚必然警惕。主公可一面致信劉備,說找到確證:匈奴兵掠走了張嫣兒。再致信張揚,說劉備欲向他動手。同時,可在張揚軍中傳言,劉備想來攻打併州,俘虜並拷問匈奴兵。匈奴兵兇悍,必然越境挑釁。雙方戰火一開,劉備經年作戰,兵疲力軟,必然窮於應付。此乃驅虎吞狼之計。
二計並行,兗州就可獲得喘息之機,兵進長安,西迎漢帝。”
戲志才馬上補充說:“盧植迂腐,只要我軍說要西攻長安,我想,他會蒐羅長安剩餘兵械,資助我軍。另外,谷城城守周倉固執,參軍周瑜聰慧,我軍多次以奮武將軍的名義,下令谷城軍隊尊奉我們的軍令,皆被他們拒絕。谷城城小但堅固,若歸我軍統管,作爲攻打函谷關的中轉站,對我軍大有益處,明公可假意關心洛陽防務,要求盧植調回周倉周瑜,讓我軍接管谷城,如此,後顧無憂矣。”
曹操考慮半晌,答道:“第一計尚可行也。第二計嘛,要縱容匈奴兵劫掠冀州,匈奴兵殘暴,素爲中原百姓痛恨,我豈能爲爭一日之長短,引異族兵禍害中原。我們派信使去上黨,張揚願不願出兵,由他去吧。要告誡他,絕不能給匈奴兵劫掠的機會。”
幽州,公孫瓚回軍之後,立刻剝奪了大司馬兼領幽州牧劉虞的兵權。劉虞愁恨交併,屢此邀請公孫瓚到幽州治所薊縣面論曲直。公孫瓚竟不上當,拒絕前往。劉虞於是暗中徵兵,意圖討伐公孫瓚。
公孫瓚爲幽州校尉,統管幽州兵馬,漢兵皆受公孫瓚鉗制。爲了防止消息泄露,公孫瓚預作防範,劉虞利用自己在鮮卑部族中的威望,商請鮮卑部族出兵,討伐公孫瓚。其中,烏恆部族屢受公孫瓚、劉備打壓,連續西遷,幾年不曾劫掠,接到劉虞邀請,大喜,乃募集3萬騎兵,號稱十萬,殺奔公孫瓚所在的易京城。
不過,劉虞雖然招引異族兵進入長城之內,但其人知道異族兵劫掠成癖,恐怕事情萬一鬧大對他的名聲不好,故此特地三令五申:不許焚燬民居,不得絲毫掠取,且反覆交待道:“毋傷百姓,但誅一伯珪(公孫瓚)罷了!”
可笑的是,被稱爲世之奸雄的曹操,堅決拒絕招引異族兵,而被稱爲當世大儒的劉虞,卻對此毫不顧忌。漢史上,記錄了曹操跨瀚海驅逐烏恆兵,卻遮遮掩掩不敢明說劉虞招引鮮卑兵入關,在隱隱的暗示後,轉而猛誇劉虞爲人仁厚。
歷史,就是這樣充滿了不公正。
由於不能劫掠,參戰的烏恆部族士兵個個大失所望,興味索然,行到易京城下,見到城池堅固,更覺得疲惰不堪,各有歸志。
當時,公孫瓚想不到劉虞兵猝至,本打算棄城逃亡,到漁陽郡再召集部屬反擊,等到登城牆一看,見到劉虞兵行伍不整,旗幟錯亂,料知劉虞無能,遂指揮300護衛乘夜突擊,因風縱火,劉虞軍不戰自潰。劉虞正在帳內慶賀包圍公孫瓚,不想,瓚軍突擊而致,措手不及下,連同一衆親隨,一古腦兒做了俘囚。
公孫瓚收兵還薊,記起與劉備的約定,將劉虞錮住一室,尚使他管領文書,署名鈐印。然而,朝廷一道詔書讓公孫瓚起了殺心。作爲瓦解關東聯軍的一個手段,董卓派遣詔使趙訓宣召,加封劉虞監督青幽冀並兗豫六州。並拜瓚爲前將軍,晉封易侯。
大漢疆域總共十三州,讓劉虞監管六州,這相當於將半個朝廷託付給劉虞,這是大漢開國以來從沒有過的尊崇。公孫瓚既然已和劉虞翻臉,擔心劉虞今後勢力膨脹,遂扣住詔書,翻出以前的書信,指控劉虞與袁紹通謀,欲自立爲皇帝,強迫詔使趙訓矯詔斬殺了劉虞。又將虞妻子,盡行駢戮,即遣使人攜虞首級,解往長安。
此後,公孫瓚留詔使趙訓爲幽州刺史,其實是讓他出面做個傀儡;所有幽州措置,全由自己主持。
消息傳到鄴城,劉備剛剛入城不久,悵然良久,方緩緩道來:“兄長性格太剛,劉虞,一個儒士而已,並無大害,何必下此狠手。”
田疇目光深遠:“伯圭(公孫瓚)穩定後方後,會不會再來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