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至明做身體探查時最強的工作環境，是絕對安靜，再加上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就是沒有任何光線的黑暗。
眼睛看到的景象，對進入工作狀態的餘至明來說，其實都算是信息干擾。
這也是爲什麼餘至明在全神貫注投入工作時，都會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所以，當餘至明戴上遮光眼罩，什麼也看不到之時，他的聽覺能力，還有手上的觸摸敏感程度，都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
紋身需要針刺，會造成皮膚創傷，進而留下微小的凸起疤痕。
只是這凸起疤痕太過細小，絕大多數人根本觸摸不出來。
但這對餘至明來說，就不是事兒。
尤其還是一片又一片，頗有規模且相對均勻的細小凸起。
觸摸完男子的左上臂，餘至明就讓周沫拿過來素描鉛筆和紙張。
他連眼罩都沒有摘下，就在茶几上繪製了起來。
在徹斯特、亓越、古青冉的親眼見證下，餘至明用時兩三分鐘，用鉛筆繪製出了一行很有藝術氣息的德國文字。
雖說他的字寫的不咋樣，但是他的素描功底還是不錯的。
餘至明把觸摸出來的德文藝術字，當做一幅畫在繪製，複製出來還似模似樣的。
繪製完畢，他摘下眼罩，擡頭看向茶几對面的徹斯特。
“如何？”
徹斯特是一臉難以遮掩的興奮，道：“繪製的近乎一模一樣，您的這個能力可以用不敢相信，奇蹟來形容。”
“餘醫生，您真的是太厲害了！”
“餘醫生，請一定加入我的研究團隊，有什麼條件儘管提。”
徹斯特慷慨激昂道：“能滿足的，我一定滿足，不能滿足，我會想盡辦法來滿足。”
“餘醫生，請您一定相信我的誠意！”
餘至明笑了笑，說：“徹斯特醫生，謝謝對我的認可。”
“我先前說的，有更重要的癌症極早期項目，還有工作時間緊張一事，並不是故作推脫，想要更好的條件。”
“徹斯特醫生，我是真沒時間再接其他項目了，對你的邀請，我只能說聲抱歉。”
徹斯特開始打道德感情牌，繼續勸說：“餘醫生，貴國可是有一億多糖尿病患者，每年新增一千兩百多萬新患者。”
餘至明緩緩的回道：“徹斯特醫生，我國每年新發癌症病例約爲四百萬，這個數字雖遠不及糖尿病患者，但是每年的癌症死亡人數，卻高達二百四十萬上下。”
“相比來說，我國癌症患者更需要我。”
徹斯特見一時說服不了餘至明，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古青冉。
“古先生，ECMO的肺膜，有興趣嗎？”
“你能做到？”古青冉立時雙眼放光。
徹斯特輕聲道：“不敢說一定能做到，但是有了餘醫生的幫助，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古青冉看向餘至明，勸說道：“至明，我國還不能自主生產肺膜。”
“我們很需要這個肺膜……”
餘至明看着一臉期待勸說自己的古青冉，忽然感覺眼前的他……
有些陌生。
一直以來，餘至明感激對方對自己的看重，再加上和青檸的關係。
他對古青冉是真心以對。
凡是有利於寧安醫院的，在餘至明能夠做到的情況下，他都會盡量滿足。
但是古青冉對他……
或許，只是把他當做了可以獲取重大利益的，奇貨可居的投資品？
餘至明不願想下去了，打斷古青冉道：“我不需要這個肺膜。”
古青冉還要勸說，“至明，如果我們寧安能夠生產這個肺膜……”
餘至明提高了音量，再次打斷道：“我說過了，我不需要這個肺膜。”
古青冉就是表情一凝，隨即不自然的擠出了一些尷尬的笑容。
“哦，我知道了，你不需要。”
餘至明又把目光投向徹斯特，不冷不熱的說：“徹斯特醫生，你那三人，我已經檢查完畢，現在也早過了我的下班時間。”
“我需要回家吃飯和休息。”
“你們請吧。”
徹斯特也察覺到氣氛變得不太美妙，不再是談事情的好時機，就帶着自己的人禮貌的告辭走人了。
古青冉猶豫掙扎了片刻，還是隨着徹斯特一起離開。
亓越，留了下來。
亓越等周沫也在他的示意下不情不願的離開後，纔開口問道：“至明，怎麼沒能控制情緒？這可不像平時你！”
餘至明揉了一下眉心，不答反問道：“老師，我是不是對寧安醫院太好了？”
“我對寧安基本上是有求必應。”
亓越輕笑道：“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黎院長，他肯定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停頓一下，他沉吟着說：“你和古家關係密切，如今又成了他們家的準女婿。”
“你們之間關係很好，實屬正常。”
“只不過呢……”
亓越思慮片刻，說：“在你們兩者的關係中，你是越來越佔據了主動。”
“這麼說吧，如今是古家需要你，你可以不需要古家。”
“至於古青冉……”
亓越分析道：“畢竟是大家族出身，骨子裡的傲氣，是不可磨滅的。”
“待人客客氣氣，非常的有教養，在你困難之時，慷慨解囊也是毫不猶豫。”
“但是你成長到可以俯視他時，他很可能就會變得很不舒服，把你當做了暴發戶一般的存在。”
餘至明眨了眨眼睛，說：“老師，按照你的分析，他一直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待我，看不起我的出身？”
亓越緩緩的說：“至明，階層一直都是切切實實存在的。”
“現在的你，可以說是用無與倫比的醫術實現了階層跨越。”
“對外人來說，他們很容易接受你現在的身份，名醫，能救他們的性命，要巴結着你，恭維着你。”
“但是和你一起的人，就需要逐步的適應你身份的變化。”
亓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着說：“就比如我，以前還敢說你幾句，現在一句話說重了，我都擔心怕惹你生氣了。”
餘至明訕訕道：“不至於吧？老師，我一直尊師重教，脾氣好好的。”
亓越呵呵笑道：“根本原因，還是你的地位竄升太快了。”
“不僅你身邊之人，需要適應和改變，你自己也需要適應和改變。”
亓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至明，有衝突，不是壞事。”
“藉助衝突，可以讓古青冉，還有你，各自深入反思自己的行爲和想法，免得讓你們之間的問題越積越大。”
亓越又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古青冉應該和你站在一起，而不是讓你當牛做馬給他古家賺取更大的利益？”
餘至明點了點頭，說：“老師，你是不知道啊，僅去年半年，我就爲古家賺取了一億三千多萬的利益。青檸還因此獲得了家族八百萬的獎金呢。”
亓越輕哦了一聲，說：“古家在你身上的投資也不少啊，可是連古家小公主都送到了你的身邊。”
“不過，今天這事，是古青冉表現的有些過於急躁和求成了，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
亓越眉頭微微一皺，說：“我感覺，這有些不像他平時的行事作風。”
“是不是他那有啥事情？”
餘至明想了想，才赫然發現，他對古青冉的瞭解是微乎其微。
“我不清楚，要回去問一問青檸。”
亓越輕笑道：“古青冉是一個很聰明的傢伙，他會主動做出調整的。”
他又問道：“德國佬這邊？”
餘至明沉吟着說：“一步一步的來吧，先把那五個癌症患者治療過再說。”
“當前的工作有些多，又換了新的工作環境，人也多了不少。我覺得，很有必要斷舍離一番，梳理一下。”
亓越贊同的點了點頭。
這時，餘至明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拿起手機一看，是醫院轄區派出所靳峰警官的來電。
“餘醫生，偷書法的小偷抓住了。”
靳峰在電話裡介紹說：“根據你們提供的線索，廣深警方搗毀了一個銷贓窩點，又順藤摸瓜抓住了那幅書法的銷贓人。”
“我們通過對那銷贓人的審問，接連抓捕了兩人，最終抓住了偷書法的傢伙。”
“有些令人意外，偷竊者是你們醫院的兒科醫生易平濤，還是一位副主任醫師。”
停頓一下，靳峰又介紹說：“他自己交待說，不是爲了錢，只是爲了追求刺激。”
“他那天晚上在工作羣裡看到了那幅書法，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偷竊慾望，就喬裝打扮的去偷了出來……”
結束了與靳峰警官的電話，亓越才從餘至明嘴裡知道，那幅被偷去的“大醫精誠”書法竟然戲劇性的失而復得了。
“老師，警方那邊讓保密……”
亓越輕嘆道：“我明白，只是沒有想到偷書法的竟然是易平濤醫生。”
“我和他還合作過幾次。”
亓越又唏噓道：“醫生壓力大，有一些醫生就有一些特殊癖好來排解壓力。”
“他應該是偷竊癖了。”
餘至明咧嘴道：“什麼癖好不好？要沾染這種能讓自己鋃鐺入獄的癖好。”
他又好奇的問：“老師，你排解壓力的癖好是不是跳廣場舞？”
亓越橫了他一眼。
“我這個年歲，還能有什麼壓力？廣場舞只是我的健身愛好……”